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容决几乎能算是落荒而逃。
对着薛嘉禾满是纯然疑惑的双瞳,他点头也不是摇头也不是,掉头就离开了西棠院。
薛嘉禾望着男人气急败坏的背影,更加茫然,但也不甚在意,悄悄叫绿盈守住门,自己便拿起一个鸡腿啃了起来。
有容决在对面坐着,这一顿饭她吃得简直像在宫里时被教导嬷嬷盯着,生怕自己一举一动再做出什么不符合皇家礼仪的事情来,叫容决再度拿捏着当把柄。
先前那慢条斯理的吃法根本没让薛嘉禾吃饱,她一连吃了三个鸡腿才觉得腹中被填满,而后才有功夫思考起容决和秦毅这堆烂摊子来。
秦毅一定是已经将事情都告诉了容决,就是不知道容决会如何处理秦毅。
幼年落水那档子事,薛嘉禾其实如今也不甚在意会不会传出去被别人知道了。
这个秘密原先只有先帝、萧御医等少数人知道,薛嘉禾唯一想瞒住的便是容决,如今既然容决知道了个一清二楚,再堵别人的嘴也没用。
自从她被接回汴京城的那日起,用那种同情又复杂的目光看着她的人难道还少了去了?
薛嘉禾边净手,边对绿盈道,“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离开汴京。”
“殿下现在想出去走走,也是可以的。”绿盈道,“摄政王想必不会拦着殿下的。”
“这不就是放风?”薛嘉禾失笑,“我又不是被软禁起来的,何必过得这么可怜。只巴巴求了他的许可出去一趟,回来只会对外头更加想念,不如不去的好……区区两年,我就都快忘了汴京城外头长什么样子了。”
绿盈用软布将薛嘉禾的手拭干,闻言道,“那不如今年的秋狩,殿下去求个陛下的恩典,到猎场去散散心?三年才有一次秋狩,先帝也是会带嫔妃皇子一道去的,殿下还没见过吧?”
薛嘉禾有些向往,想想又作罢,道,“我又不会骑马射箭,到了那头也是给人添乱,罢了。”
听她这么说,绿盈也不再建议,静悄悄将水盆端出了屋子,在院门口见到管家身影站在那附近,将水倒了、水盆放下,才慢吞吞移步过去打了招呼,“有事?”
管家仍旧是一张笑眯眯的脸,双眼眯成毫无攻击性的两条缝,“长公主殿下可还好?”
“摄政王可还好?”绿盈回道。
管家挠了挠头,他比容决更先察觉到府中气氛的变化,于是近日来一直想方设法和掌管西棠院里里外外的绿盈打好关系,只是对方油盐不进,显然不怎么吃他这套。
“萧大人说,殿下的病同心情也有关系,总是关在这汴京城、摄政王府里,看到的日日都是一样的东西,怎么好得起来?”绿盈道,“闻着桂花飘香,是不是快到秋狩的时候了?”
管家心领神会,“是差不多了,主子这几日就在操练京中禁军守城军,今年是陛下的第一次秋狩,务必是要办大办好的。”
容决的射术是军中一绝,既然他回了京,又是堂堂的摄政王,秋狩自然少不了他的打头。
说得不好听些,他的到场说不定比幼帝的还来得重要些。
从绿盈这儿得到了风声,管家就跑去书房找容决那头打探情况了。
管家一脚才踏进书房里,甫一抬头就见到一支搭在满弓上的箭正寒气森森地指着自己的脑袋,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颤冒出一身鸡皮疙瘩,小心翼翼地往门后挪了挪,“主子,您这箭要是松手了,这门可救不了我的脑袋。”
容决正在试弓,脸上尤带着怒气阴鸷。他稍稍偏开箭尖调试准头,“什么事?”
管家跟了容决多年,这时候也不废话,直截了当到,“除了入宫,长公主也许久不曾出过摄政王府的门了。眼瞅着秋狩快到了,主子不如带长公主一道去?”
嗖地一声,管家只觉得眼前闪过一道黑色的影子,脸颊被疾风刮得生疼,战战兢兢转头看去,果然见到原先被容决搭在弓上的那支箭从他耳旁飞过钉在了门页上,入木三分,尾羽还在微微颤动个不停。
“她自己说的?”容决放下手中长弓,动作自然得看不出刚才他是一个晃神将箭脱手的。
要是在战场上,这一下走神就够他丢掉半条命了。
“这倒不是。我问了她身边女官,听是这个意思。”管家后怕地捂着自己的脖子道,“长公主不是那些大家贵女,从小就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她从前也是养在乡间跑惯了的,突然被关在汴京城里,恐怕也是不习惯的,只是不足为外人道罢了。”
容决不自觉地用拇指摩挲着长弓,想起了萧御医和幼帝总是挂在嘴边的“自由”二字,不屑地哼了一声。
不就是带薛嘉禾去个秋狩,他当然做得到。
“秋狩?”薛嘉禾讶然,“我同摄政王殿下一道去?”
容决惜字如金地嗯了一声,拎起薛嘉禾面前的茶壶给自己倒了一杯送到嘴边。
薛嘉禾还没来得及阻止,容决已经喝了下去,而后剑眉皱到了一起。
“这是什么药?”他问。
“太医院给配的参茶,说是固本培元用的。”薛嘉禾无奈地招手叫绿盈重新送茶来,又接上了前头的话题,“我去是不是太添乱了?我一不会狩猎,二也不会骑马……”
“先帝次次都带后宫嫔妃去,你以为她们中有几人能骑马射箭?”容决不容反驳地道,“你弟弟也不会。”
这话倒是真的。
幼帝文韬武略只有前两个字的天赋,读书一点就懂,对武艺那真是一窍不通,薛嘉禾住在皇宫里时不知道见他出过多少洋相。
大抵这孩子就不是个练武的苗子,换了许多将领当老师,最后先帝自己也给放弃了。
想到这些,薛嘉禾不由得翘了翘嘴角。
容决瞧出她的神情变化,心中微动:管家说得没错,她果然是想出去转转的。
虽说额外带上薛嘉禾,皇家围场的守卫和警备又要多折腾些功夫,但有他在附近,薛嘉禾无论遇见什么危机,他总归是能救得到的。
“……那我能和陛下住在一块么?”薛嘉禾在旁期盼地问道。
容决:“……”他的思绪被倏地从围场拉回了现实,沉着脸盯住薛嘉禾,“陛下是天子,你同他住一起就合礼仪了?”
薛嘉禾想想也是,于是退而求其次,“那我同太后住一起,陛下是每日要去请太后安的。”
“太后染病,不去秋狩。”容决干脆一口气将她的退路堵死,“陛下尚无后宫,太妃也没有一同前往的。”
薛嘉禾愕然,“那岂不是只有我一个姑娘家在围场里,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还要自己一个人住,不如就留在摄政王府里算了。”
绿盈低眉顺目在一旁听到这里,悄悄抬眼瞧了瞧容决的脸,果然见到他的神情更加冰冷了。
“我会在秋狩。”他耐着性子强调。
薛嘉禾点头,“那正好,我这几日便留在摄政王府里,摄政王殿下也不必一见到我就想起那件事来了。”
她不提这茬还好,一提又顿时将容决刚刚燃起个苗头的怒火浇了下去。
年轻的摄政王深吸了口气,用上自己最大的耐心换了个方式解释,“你可以同我住一起,打猎时我带着你。”
薛嘉禾听到前半句顿时回想起和容决那荒唐的一晚上,眉梢眼角下意识露出几分抗拒和警戒来。
容决敏锐地捕捉到她的情绪变化,皱眉,“工部已在围场建好帐篷,你同我同住一顶帐篷,但自然是分开睡的。”
薛嘉禾无意识地出了口气,由衷道,“即便如此……”
烦躁之情愈加难以克制的容决阴沉沉打断了她,“你担心我做出先帝一样的事情,强迫你做你不愿意做的事?”
他这话说得还算是隐晦了,但薛嘉禾想起那一晚上自己被容决折腾之后连着腰酸腿痛三日,还是连连摆手拒绝,“不必不必,秋狩是好男儿拼搏的好时机,我一个人格格不入的,就不去凑热闹了。”
容决捏了捏拳头,告诫自己不能对眼前这病娇娇的小姑娘扯喉咙,“其他官员也会带上自己的家眷,其中或许有你认识的。”
薛嘉禾想了想,眼睛一亮,“蓝家夫人和姑娘们有去的么?”
容决想也不想地道,“去。”
他心中咬牙切齿地想,不去也得去。他好声好气提出带薛嘉禾出去兜风,薛嘉禾转眼就毫不犹豫地给他回绝了,堂堂摄政王的面子往哪里放?
“那我也算是有个熟人。”薛嘉禾松了口气,“即便到了那里也有一同说话的,再好不过了。”
容决终于满意几分,起身前随意地问了一句,“何时认识的她们?”
薛嘉禾眨眨眼睛,“我在宫中时,是蓝大人教我四书五经的。”
正要离开的容决脚步一顿,心情顿时又跌到谷底——他竟然给忘了,薛嘉禾刚回宫时,先帝找了人教导她念书,请的正是当今帝师、对薛嘉禾照顾有加的蓝家长子,薛嘉禾怎么会不认识这一家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