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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薛嘉禾知道崔老爷和他儿子前后脚到过长明村这事时, 她已经在回汴京的路上了。
这一大两泄真是将她瞒得严严实实的。
薛嘉禾好笑不已,也不知道只是个一面之缘的人有什么好叫容决这么如临大敌——天知道这人上战场下战场都是眼睛不多眨一下的。
倒是容天而颇有心得,他私底下对薛嘉禾道,“爹那是嫉妒。”
薛嘉禾捧场地摆出洗耳恭听的架势,“嫉妒什么?”
“您想,爹他本来就比您大了这么多岁。”容天而字字都化作飞刀往容决膝盖上扎,“他又错过您那么多年, 重逢时没认出您来对您也不好,差点就将您给都弄丢了……娘亲还记得我曾经有支心爱的笔丢了的事儿吧?”
薛嘉禾唔了一声, “快将王府整个犁了一遍才给你找了出来。”
“后来我恨不得走哪儿都带着那支笔,时时刻刻都担心它会再丢第二次。”容天而振振有词有理有据地道,“爹大概就是这么想的——因为自己粗心大意丢过一次的东西, 那当然打死也不能再弄丢了。”
本是抱着玩笑心态的薛嘉禾怔了一怔,发觉容天而说得还真很有道理。
“您不过是小时候和爹见了一面相处了那么几天, 再同他重逢时过了整整八年, 这八年里您几乎变了一个人, 想必爹对这段他无从窥探的时光在意得是抓心挠肺的,只是不说出来。”
容天而的声音压得很低,生怕被容决或是神出鬼没的暗卫听见。
“——所以您到处处都是故人的长明村来,爹看着不显山不露水, 我敢和您打包票, 他心里可烦得很。”
听了儿子的理论,薛嘉禾认真思索了半日,晚上挠着容决的痒痒肉将他的心里话逼了出来。
容决晚上被薛嘉禾折腾得双手投降, 第二日起来就毫不犹豫地把容天而的书都没收、将他赶去习武了。
容天而愁眉苦脸地举刀在容天依旁消极怠工,“我明明是做了好事啊!”
在容天依手中如臂使指的刀在容天而掌心里握着简直像是握了根棒槌,他试着挥了两下,怀疑地看了看亲姐姐的小细胳膊。
容天依耍了套刀法才停下来,脚步轻盈落地朝容天而走回两步,理所当然地道,“是啊,你要是做了坏事,爹哪儿会让你这么轻松蒙混过关?”
她指了指两人周围的一片空旷——又没人盯着他们练武!
“他就是想让我离得远点,少碍事。”容天而恍然,这下他十分干脆地把刀往旁边一放,若有所思地道,“姐姐,你说,爹对咱们两个鼻子不是眼睛的,若是我们再有了个弟弟妹妹,他不是更忙了?”
容天依随意地把玩着手中长刀挽花,闻言头也不抬地道,“咱们都出生十年了也没弟弟妹妹,你这时候还不死心?”
容天而诚实道:“我不死心。”
他在长明村打听了不少事情,从孙威夫妇口中得知了许多薛嘉禾和容决当年在长明村里的日常。
——那时他们姐弟俩还没记事,正是份量比谁都重的时候,容决和他们根本没得一争上下的实力。
可时过境迁,随着天依天而年龄增长,容决越来越能心安理得地把他们往外面赶。
容天而觉得,是时候再来一个混世小魔王了。
为此,他特地算了一卦,卦象显示薛嘉禾不日即将有喜。
容天依捧场地看了卦象,但心里并不太信。
然而事情就是这么巧,一行人回到汴京不过小半个月的功夫,太医院派人来例常给薛嘉禾诊脉,大呼恭喜,称是长公主有喜了。
容天而瞬时觉得自己那一叠的周易和梅花还是没白看的,他扬眉和容天依交换了个神采飞扬的神色,乐颠颠跑到薛嘉禾面前,“娘亲,我想要个妹妹。”
容天依也立刻道,“弟弟我已经有了,我也想要个妹妹!”
她看了眼容天而,神情有点嫌弃,像是在说“这样的弟弟我才不要第二个”。
薛嘉禾无奈道,“这可不是我能决定的,要是个弟弟,你们可不能不喜欢他。”
容决几乎是整个王府最后得知这个消息的人。
“你想要儿子还是女儿?”薛嘉禾也问了他同样的问题。
容决抱着薛嘉禾想了想,无所谓道,“你我早就儿女双全,老三是男是女不要紧,只要省心点就行。”
上一次怀胎,薛嘉禾可过得并不轻松——那还是在天依天而姐弟俩其实在她肚子里已经相当懂事的情况下了。
薛嘉禾这几年来见过有的妙龄女子怀胎到生产整个人憔悴得几乎换了张脸似的,也不禁心中唏嘘。
从两三个月开始到九个月一直吃什么吐什么,铁人也未必熬得过去。
想到这里,薛嘉禾小心地摸了摸自己仍然十分平坦的肚子,同怀里的第三个孩子打商量,“你乖乖的,听话,啊。”
容决覆了薛嘉禾的手背绞住手指,不带任何情-欲地亲她的后颈,懒懒道,“看天依天而就知道,在你面前贴心得很,都是来折腾我的。”
说这话的时候,容决脑中多是调侃,怎么也没想到是一语成谶,自己给自己背上捅了一刀。
薛嘉禾怀的第三个孩子说省心不算省心,但说折腾也不算太折腾——这得取决于对象是谁。
怀着天依天而时,薛嘉禾整日都想吃酸的,可这次就不一样了。
她的口味千变万化,累得灶房不得不招了几个擅长各种美食的大厨来以备不时之需。
譬如,明明前一刻还想吃甜齁甜齁的,刚端出锅放到面前,就想吃辣得人连舌头都疼的了。
当然以薛嘉禾的身份来说,这些能用钱解决的都是小事,麻烦的是偏偏有些不能用钱解决的事情。
“容决,容决。”薛嘉禾半夜三更醒来,瞧了眼还没亮堂的天色,理直气壮地把身旁男人推醒了。
容决从鼻子里嗯了一声,眼睛也不睁地把薛嘉禾揽到身旁,“怎么了?”
“我想吃张记的鸡肉包子。”薛嘉禾心安理得地把冰冷的手脚贴到容决身上,道,“晚去就卖完了,你快起来。”
容决终于睁开了眼睛,他探了探薛嘉禾微微隆起的肚子,有些无奈,“这小东西看来比哥哥姐姐能折腾得多。”
干脆等生出来就拜蓝东亭为师,扔到蓝家作威作福去。
薛嘉禾迟疑了下,“你要是不想去,我忍忍就是了。”
容决二话不说立刻起身洗漱更衣。
都说六月天孩儿脸,女人心海底针——孩儿脸和女人心跟正怀胎中的人比起来简直不值一提!
薛嘉禾讲道理时是很讲道理的,可自从第二次怀孕后,她就偶尔开始非常非常地不讲道理了。
容决上回迟疑了两息时间,一转头薛嘉禾就已经哭了。
那眼泪珠子就跟开了闸似的向外涌,薛嘉禾自己想停也停不下来,将双眼都给哭肿了。
皇帝和萧御医闻讯赶来,自然是一顿并不隐晦的指桑骂槐。
想是他自己的错,容决咬牙忍了。
薛嘉禾哭完自己也不好意思得很,在皇帝面前替容决说了许多好话,将错都揽在了自己身上。
萧御医却严肃地道,“孕期中的妇人身体常不爽利,脾气大点、自己控住不住,这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我家老婆子当年可是动不动就在家里摔东西的,殿下不过是想吃点东西,这算什么大事?王爷有事要办,那让下人跑一趟不就得了!”
薛嘉禾更羞愧了,她低了头道,“我本也是想喊下人便成了,可每每让下人跑腿买回来时,吃着却都不是我想的味道,只容决亲自去买的才成。”
萧御医意味深长地看了容决一眼,高深莫测地捋了自己的胡须。
“所以我往日也尽量忍着不说,心中知道这都是鸡毛蒜皮微不足道的小事。”薛嘉禾惭愧地掩面,“可今日那时也不知道怎么了,鼻子一酸觉得全世界没人比我还委屈,就……这般兴师动众实在叫我抬不起头来。”
那日萧御医走前,语重心长地拉着容决和他讲了许久如何当个好相公的经验。
容决扣好手甲,走到床边俯身摸了摸薛嘉禾的额发——她已经再一度睡了过去。
盯着床上人看了片刻,容决笑了笑,执了她落在衾外的手一吻,掖好被角便出门去张记。
早起看书的容天而从管家口中听闻容决天不亮就出门买包子,深藏功与名地将柜上的周易封面又抚过一遍:大仇已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