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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明节前,邓老大兄弟俩已经备好了修建小木房的所有材料。种完包谷他们就动工了,他们的初步设想是:
在挨近风箫洞的那几棵大树桠枝上搭几根横木,横木上面建两间小木房。在小木房和风箫洞之间搭上横木再铺上木板作为走道,把风箫洞和小木房连接起来形成一个整体。
为了减轻重量,小木房的材料都用杉木,四壁按照风箫洞的面壁那样做,天棚用竹子劈破编成平板钉上去,房盖为四面人字形斜坡,都用杉木皮盖上去再压上竹片固定,地板也用竹子劈破编成一块整体铺上。
如果到了冬天风大,就在周边和地板下面钉上一层杉木皮挡风。
为了方便和安全,小木房之间和风箫洞之间的连接部分都做成走廊的格调。
两间小木房由父母住一间,哑巴和聋子共住一间,邓老大一个人住在风箫洞里。
在修建过程中,需要工具和一些小件金属材料,邓老大单独去了一趟磨槽沟采购。他依然住在袁大爷家里,他给袁大爷带去了一张草鹿毛皮,袁大爷高兴得不得了,简直就把他当成亲儿子一样看待。他看到袁幺妹挑水就接过扁担一口气挑了满满一大缸,开始的时候袁幺妹给他带路找水井,他走在后面看着袁幺妹匀称的身材和婀娜的步态,心里油然而生爱慕。袁幺妹这样一个正值青春年华的少女,看着邓老大高大雄健的身坯心里也是十分欢喜,喊着邓大哥就像亲哥哥一样既甜蜜又亲热。她要和爹爹一起陪着邓老大去磨槽沟买东西,爹爹开始还阻拦不让她去,后来拗不过她就只好随她了。
三个人来到磨槽沟,很快买到了邓老大需要的东西。邓老大暗想:既是认了我这样一个哥哥,也应该表示一下才是,他想给幺妹买点儿东西,可是他不知道买什么才合适,又不好动问,毕竟才交往过两次还不是很随便。后来他心生一计,就说:“袁大爷,我两次到磨槽沟都没有好好地看看这街上的景致,我们通街走一遭吧!”袁大爷欣然同意。三个人就在大街上慢慢游,在这家店铺看看又去那家门面转转。邓老大的意思是如果袁幺妹看到喜欢的东西,他就借机给她买一样,可是走了好几个店铺袁幺妹都没有说话。不是没有她喜欢的东西,而是爹爹没有钱,她根本就不敢开口要。
最后走到一家布店门口,邓老大灵机一动扯了一个晃子,他对袁幺妹说:“我想跟舅舅家表妹买点东西,幺妹你看那样好啊?”
袁幺妹不加思索脱口而出:“那两种楔格子洋布最好,夏天做衬衣最好看!”
“要得,听你的!”
“老板,像幺妹这种身材做衬衣要多少布?”邓老大随口就问。
“最多六尺半。”
“那就每样买六尺半,多少钱?”
“四十五个铜元。”
邓老大买好了花布,他们不再看市景了,对直就往回走。在路上,邓老大又问幺妹:“你喜欢哪一种?”
袁幺妹说:“我就喜欢粉红色的那一种。”
回到家里,邓老大把花布拿出来,把粉红色的一段递给袁幺妹,另外一段递给幺妹的嫂子,说:
“我经常来麻烦你们,真是不好意思,没有什么好东西感谢你们,送给嫂子你们一人一段花布做衬衣,一点小意思,你们一定不要推辞!”
两姑嫂再三推辞不受。邓老大说:“我家没有人穿花布,我妈老了不穿花的,你们不要我就没有用处了。”反复劝说之后姑嫂两个方才收下,总算了却了邓老大一桩心愿。
邓老大的这一举动给幺妹和幺妹嫂子留下了很好的印象,他们觉得邓老大心细周到办事妥帖,不像一般的男人那样大大咧咧,粗心大意。
经过二十天的努力,邓老大兄弟俩全面结束了小木房的建设工程。这主要得益于邓老大去磨槽沟买来的材料和工具,使他们简化了部分工序,单是省去了在木柱子上凿凹槽的那一道费力费时的工序以后,工期就提前了四五天。
风箫洞门前增添了一道亮丽的风景线:
一道曲折的空中走廊从几根大树的半腰延伸到风箫洞门口,把风箫洞和两间小木房连在一起。走廊是由三根全新的杉木做的横梁,横梁面上等距离地铺垫着全新的杉木板,看过去犹如一段白玉铺设的铁道在森林里显得特别耀眼;
走廊上稳稳当当地托起两间小木房,小木房的四周是由碗口粗的杉木节一劈为二以后,带皮的一面朝外,木质的一面朝里装钉成的墙壁,屋顶是把衫皮木质面向下盖成的。小木房从上到下都由紫色的杉皮包裹着,看过去俨然就是两方特大紫玉点缀在白玉般的铁道上;
在墨绿色森林的映衬下,紫色的小木房柔和而协调,给人一种亲近感受,白色的走廊显得刺眼而飘逸,宛若歌女舞动的雪绫。如果从对面的山上看过来,就像一幅优美的山居图挂在大坪山半腰。画面上若大的一壁红岩悬挂着一缕白色的瀑布,右边一个若隐若现的山洞,一条白色的空中走廊从山洞门口曲折地延伸到树林里,走廊上,两座紫色的小木房显得非常别致。
其实,兄弟俩修的小木房只是比床铺稍微大一点而已,如果太大了那几根横梁和树桠枝就承受不了。他们考虑的仅仅就是解决今后人多了的睡觉问题,一家人活动的主要场所还是洞厅。至于小木房和走廊的格局,他们也没有考虑过美不美观的问题,最多就考虑了如何节省材料减轻重量。他们没有想到把小木房和走廊修起来以后居然就产生了这么一个闲适而雅致的效果,即便是现代都市人看到这样幽静的山林雅居也会羡慕不已。
邓老大兄弟俩看到自己这样漂亮的杰作以后,心里泛起一阵从来没有过的成就感。这时候,山居图又添上了富有动感的一笔——老大放歌:
一把弯刀砍木柴,那山砍到这山来。
幺妹听见弯刀响,十里八里赶过来。
幺妹还在灶后头,我吹口哨把妹逗。
幺妹听到哨子响,瓢瓢碗碗一齐丢。
邓老大在忘情地高歌,他的歌词中显然带有对沿河坝袁幺妹的爱慕之情,哑巴跟着手舞足蹈,咿咿呀呀。
两天之后,邓老大兄弟俩再次回到家里,想把聋子弟弟先接到风箫洞来。晚饭之后,邓老大跟父母说了他们的想法。又跟父母说起他们去磨槽沟卖虎骨、皮毛和天麻的事情,买火枪、火药和盐巴的事情,说起如何结交袁大爷和袁幺妹与他互有好感的那些事情。邓天举和张银联静静地听着,听着,心里乐滋滋地笑了,笑得嘴都合不拢,兄弟俩从来没有看见过父母笑得如此开心。特别是父亲,好像从来就只有沉思没有笑容。他今天笑了,开天辟地地笑了,他从来没有使用过银元,连银元是什么花纹他都不知道,他今天有了,而且还有二十多个,他已经和王保长一样是有钱的人了。母亲笑了,母亲倒是经常地笑,她笑孩子们捣蛋,笑孩子们一天比一天懂事。她也经常地哭,哑巴说不出话来的时候她哭;聋子弟弟五六岁都不会说话也听不见别人说话时她哭;没有粮食了,看见父亲每顿光吃菜的时候她也哭。她好像就是泡在眼泪中生活一样。
笑声停住了之后,张银联做出了一个比邓天举更果断的决定,她说:
“老邓,我们收拾一下,再等十天就搬到风箫洞去,帮助老大薅草!明天,老大和哑巴先带点东西到风箫洞,聋子暂时不慌去,十天以后你们来接才一起走。”
“好好好,听你的!”父亲高兴地跟母亲帮腔。
四月十五这天,天气格外晴朗,没等天亮一家人就出发了。他们带着必须的生活用品,趁着月光不声不响地告别了他们生活了几十年的老屋,告别了曾经艰难地承担起一家人生活了几十年的那五分土地。他们走了,他们带着几分眷恋和几分无奈走了,他们三步一回头五步一转身地走了,走进树林半个时辰以后天才大亮。一家人在树林里走走停停,孩子们有说有笑,欢快无比。特别是哑巴和聋子,一路上蹦蹦跳跳,其乐无穷。他们走得不慢,到了风箫洞还有两个时辰天才全黑,当他们去小木房里铺床的时候邓老大才发现他们原先的安排不妥当,母亲不会走悬在空中的走廊,她害怕。邓老大就改变了原先的安排,让父母住在洞里。
至此,邓老大的全部计划已基本实现,风箫洞更热闹了,一家人生活在这里衣食无忧,其乐融融。
晚饭之后,邓老大兄弟俩在洞厅里展示他们的劳动成果:
二十五个亮锃锃的银元;三支“15型”短铳,弹药配套一应俱全;两把钢管梭镖;一箱松鼠皮;一箱野兔皮;一只半虎腿骨;一堆虎肋骨头骨;一张虎皮;一张豹皮;三张草鹿皮;三张山羊皮;十多块野兽腊肉;两袋盐巴;二十箱板栗;十二箩筐包谷籽。
邓天举和张银联看得眼花缭乱,心想:两个孩子真有出息,在不到两年时间里就创造了这副价值不菲的家当,已经彻底摆脱了贫困,即便是王保长也比他们好不了多少,所不同的是王保长有一栋漂亮的木结构瓦房和二十多亩水田。自从邓天举成家立业以来,他从来没有过这样多的家产。想到这里,他从心底里感激幺公给他指引的这条生路,既让老大躲过了拉兵,又使他全家摆脱了穷困,他心里盘算着:下次回家就把老家的两箩包谷籽送给幺公,表示对他的感激之情。
邓天举一边裹烟一边对孩子们说:“老大赶紧把火药收好!哑巴,你要给聋子交代清楚,不能玩弄火枪,更不能玩弄火药,那是很危险的!这几包火药一旦发生爆炸,山洞都要被炸毁。大家要牢牢记住把火药藏好,尤其是引火必须分开藏,除了老大谁都不能动用火药!你娘的任务就是管好聋子,不能让他在洞里翻东西!你煮饭时一定要特别小心烟火!”
邓天举说话的语气十分严肃,就像安监局长在跟煤矿老板讲话一样,脸色铁青,让人毛发直立。
听完父亲的话,哑巴连连点头。老大自然知道其中利害,当然只有唯命是从。聋子弟弟听不到父亲的话,他什么也不懂,只能靠哑巴教他。哑巴听得懂、聪明,聋哑人之间方便交流,所以,邓天举要哑巴跟聋子交代清楚火药的厉害。
展示完这些成果,邓老大一边收拾东西一边说:“包谷籽加上板栗足够我们一家人吃到收割,就是蔬菜有点缺乏,只有洋芋和腊肉,如果要吃新鲜肉,要现打。”
接着,老大又对哑巴说:“哑巴,明天早上我们去打野兔、松鼠,招待父母和弟弟。”
哑巴点点头。
老大收拾完东西又说:“那一只半虎腿骨留给父母泡酒喝治风湿,无论如何不能卖,还差的几味中药我去磨槽沟买。虎皮和豹皮父母用,我们就盖棕毡,到了冬天再买棉絮做被子。母亲用野兔皮和草鹿皮给我们缝制过冬的皮衣,剩下的虎骨和毛皮拿到磨槽沟去卖,换点急用的东西回来。长枪归父亲使用,短铳我们三兄弟一人一支。银元、铜元就由父亲管理。”
邓老大把家政安排得井井有条,俨然就是一个大管家的作派。
第二天,邓老大兄弟俩起得很早,他们带着梭镖,捡起几个石头出发了。不到两个时辰,兄弟俩笑嘻嘻地跑回来,把两只野兔和两只松鼠丢在地上剥皮。老大对说:“母亲,松鼠肉炒板栗,野兔肉顿洋芋,好吃。”说完就走了。
邓天举在教老大和哑巴做封闭式火药桶。他将一节楠竹锯下小半截,挖空它的内部留下青皮部分做帽子,再把长的那一截削掉青皮,留下里面的部分做芯子,使帽子和芯子的长度相等,合起来就成了一个封闭式火药桶。做完以后,他对老大和哑巴说:
“等到竹桶完全干了才可以装火药,不然就会回潮。”接着又说:
“老大、哑巴,你两个一定要好好练习射击,要练成指哪里就打哪里,百发百中。打猎决不能放空枪,放空枪是很危险的,如果是猛兽,一旦第一枪没打中,它就会迅速扑过来疯狂地向你进攻。打猎必须一枪命中,因为你完全没有装第二枪火药的时间。现在有钱买火药,你们就用短铳把家里的二十斤火药练完就差不多了,如果还不行,再买十斤来练,即便花掉了一个银元买火药也值得,直到练成功为止,千万不能吝惜!在大山里,本领就是生命!”
邓天举这番话正对邓老大兄弟俩的口味。在一段相当长的时间里,兄弟俩除了中午在包谷地里薅草以外,每天早晚都不间断地练习枪法,先练习双手端枪射击,后练习单手举枪射击。他们有很强的臂力,别说短枪,就是长枪端起来也是稳稳当当,不抖不颤,就像玩弄一根筷子一样轻松自如。通过一段时间的刻苦训练,基本上做到了百发百中,但是邓天举认为还不行,他要求两个儿子继续强化训练,一直练到随手击发,百发百中的程度他才放心了。
再说沿河坝的袁幺妹,自从上次邓老大来过之后,她就觉得邓老大重情重义,勤快肯干,人也踏实,心眼儿灵活。邓老大走的时候是她一个人起早为他煮饭,又从门缝里目送他走了很远才回到床上补睡了两个时辰的瞌睡。她明明知道邓老大也喜欢她,可是在吃早饭的时候,邓老大却一眼都没有看过她,她在门缝里目送他,他却一直走到尽头都没回过头,袁幺妹回到铺上翻来覆去的想不通。她嫂子并没有睡着,就从她起床去跟邓老大煮饭的时候起嫂子就醒了。她起床时对嫂子说:“嫂嫂,你和娃儿还睡一会儿,我去煮饭。”嫂子咕了一声继续睡了,侧着耳朵想听听邓老大和幺妹有啥表现,可是一点儿声响都没有。现在幺妹在床上翻来覆去没睡着,她就猜到了几分。于是,便轻轻对幺妹说:
“幺妹,你没出去送邓老大?”
“送个屁!”幺妹气嘟嘟地回答。
“你是不是喜欢邓老大?”
“喜欢个屁!”
嫂子再问,她什么都不说了,扯过铺盖蒙住头。
从那时起,每天下午幺妹都要站在坝子边默默地观看小槽沟出来的那段河岸,巴不得看到一个穿着皮衣手拿梭镖的年轻人出现,可是每天都让她失望了。
终于有一天奇迹出现了,袁幺妹看见邓老大戴着斗笠穿着汗衫,光着臂膀提着梭镖,右大腿侧边吊着一支短铳一甩一甩地大步流星地走在那段河岸上,拐过弯就对直朝袁幺妹走过来。袁幺妹高兴极了,隔老远就招手,笑着喊“邓大哥!”邓老大一边答应一边飞快地跑过来在幺妹面前立定,他想拉幺妹的手,可是他的手才伸出去五寸远的距离就停在那里不动了,就那样僵直了大概五秒钟以后,才回过神来笑着和幺妹朝屋里走去。
袁大爷坐在门口的长凳上揺着蒲扇抽土烟,他一看见邓老大就十分热情地招呼:
“邓老大,这里坐!”
又喊幺妹倒茶,随即就把蒲扇递给邓老大扇风。邓老大毕恭毕敬地接过蒲扇,使劲地朝胸脯扇了好几下才停下来,一边喝茶一边问:
“袁大爷,你的虎骨酒泡好了没有?”
“已经泡好了,刚好泡了一个月我就开始喝,每天早晚喝一杯。只锯下三两虎骨来泡,张老板是医生,他说最多三两就足够了,多了是浪费。你看,我现在腿脚灵便多了。”袁大爷一边说一边站起来扭扭身子,又蹲下去再站起来,显得十分轻松。
邓老大跟袁大爷说了他的来意,说要去磨槽沟买中药给父亲泡虎骨酒,再买一些錾子、手锤和门锁之类的东西回去用。
袁大爷说:“我跟你一起去吧。”
邓老大说:“不用了,袁大爷。你腿脚不方便,我自己去张老板和钱老板那里就买得到。”他把梭镖放进屋里起身就走。
袁幺妹从屋里走出来,对她爹爹说:“我和邓大哥一起去X来煮晚饭也不迟。”没等爹爹回话她就走到邓老大前边去了。
邓老大和袁幺妹一起来到河边渡船,幺妹动了个心眼儿,她首先上船回过身来伸手牵邓老大,邓老大就顺势紧紧拉住幺妹的手上了船都不放开,幺妹也没有想把手抽回的意思,她软软地任凭邓老大拉住。一双滚烫的手紧紧地握着,两颗激动的心突突地加速,此时此刻,两人都有一个共同的愿望:巴不得小木船慢些,慢些,再慢些。直到上了岸,幺妹才轻轻地很不情愿地抽回了自己的手,要不是小木船上有其他人,幺妹真想把身子偎依在邓老大宽大的胸脯上。俗话说“同船渡河都有三分的姻缘”,现在他们是手拉手地同船渡河就应该是有八分的姻缘了。在上个世纪的三四十年代,旧中国还处于一个相当封闭和落后的半封建时代,幺妹的这个举动已经是非常开放的了。一对春情旺盛的青年男女,竟然手牵手地渡过了一道宽宽的河流,这是一起多么严重的犯规行为!要是袁大爷知道了这件事,他肯定会向幺妹瞪眼睛,说不定还要咬牙跺脚做出难看的表情使幺妹受不了。可是,他们运气好,同船的人竟然没有一个是嚼舌头,一直没有人把他们的犯规行为传到袁大爷的耳朵里。
一对春情旺盛的年轻人,仅仅就这样牵一下手就足以把双方的爱慕之情淋漓尽致地传递到对方的心田里。这一牵手,接通了两颗心,结成了终生缘,使他们成了同林鸟,伴他们一路白了头。
第二天清晨,袁幺妹依然起早为邓老大煮饭。跟过去有所不同的是,饭后她就主动地送邓老大回家,一直送到河岸都没有马上回去,而是站在原地目送邓老大直到看不到人为止。邓老大也是三步一回头五步一转身,直到看不见幺妹了才大步流星赶回风箫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