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连续下了两天的雨，这天中午，终于放晴。
阳光撕碎了浓重的乌云，朝着人间洒落乱人眼的碎光，到了傍晚时分，原本潮湿的路面，已经被蒸腾干净。
下午六点十分，顾伊人开着车子抵达聚梦园，进门时，下意识的看了一眼车库。
没有黎琛的车，他依旧没回来。
这已经是第五天。
她轻微叹气，又有点失笑，但下一秒又像个无事人一样推开车门下了车。
进门时，管家迎上来，恭敬的喊她：“太太。”
顾伊人淡淡应了一声，问道：“小汐在家吗？”
黎琛几日未归，但黎汐基本是在家的，虽然多数时候，是躲在房间玩游戏。
她跟黎琛的婚姻关系在继续，对这个小姑子，就不能不管。
管家说：“不在，不过汐小姐打电话回来了，说晚上跟朋友吃饭，会晚点回来。”
顾伊人吩咐一句：“晚上九点你安排车子去接。”
管家应下了，顾伊人继续往前走，管家跟上，接着说：“先生回来了，在楼上，似乎喝了不少酒。”
顾伊人脚步一顿，看了一眼管家。
……
楼上卧室，顾伊人推门进去时，黎琛正在床上睡觉。
看得出来管家已经给他喝了解酒药，鞋子和西装外套都被妥帖的放在了旁边的椅子上。
甚至还在他身上搭了一件薄毛毯。
他微微侧着身子，顾伊人看不见他的脸，但可以看到侧脸的弧度。
立体硬挺，却透着一丝阴柔，可是笑起来的时候，却有种斯文儒雅的感觉。
只一眼，顾伊人便收回了视线，退出一步，准备关上门。
但手指刚动了一下，床上的男人忽的出了声：“你要去哪里？”
顾伊人一怔，站在那里，却没说话。
床上的人挣扎了一下，坐了起来，他的脸上有点疲惫，眼角有些微红，的确是喝了酒的模样。
即使她站在门口，她也嗅到了那浓重的酒味。
“你要去哪里？”他带着一丝固执的，再次问道。
顾伊人抿了下唇，说：“不去哪里，这里是我家，我能去哪里？”
黎琛没说话，就那么远远看了她一眼，然后，扯唇轻轻一笑。
顾伊人别开了视线，说：“你好好休息，我去楼下看看晚餐都准备了什么。”
她说完，果断关上了门，下楼。
……
时间退回到五天前。
那一日，是顾少卿和凉栀的婚礼，婚礼正式开始前夕，黎琛来新娘休息室找顾伊人。
敲听到了顾伊人和凉栀之间的对话，当凉栀说顾伊人不是那种会对人生轻易妥协的人，若不是真的喜欢，是不会嫁的。
黎琛当时心口微微一颤，有那么一瞬间，呼吸都不像是自己的。
顾伊人并没有承认，但也没有反对，而他适时出现，将顾伊人叫了出去。
他说，老爷子找她。
老爷子的确找顾伊人，也只是稍稍问了他几句，并未说马上要见。
是他想见顾伊人罢了。
走廊里，两人一起朝着电梯方向走，顾伊人步伐略快，从头至尾没有看他一眼。
黎琛盯着女人漂亮的让人眩晕的侧脸，终究在上电梯之前，一把扯住了她的手腕。
顾伊人轻微皱眉，看着黎琛，问了句：“你干什么？”
那语气，的确不算多好。
黎琛盯着她看，看她的眼睛，似乎想从那眼镜里面看到一些他想要的真实的东西。
但是没有，这个女人太善于伪装自己了，她给他的感觉一直是一阵风，抓不住又握不紧，他经常觉得自己只要稍微放松一下下，顾伊人可能就会消失。
他曾经没有那么害怕消失，顾伊人的条件，的确可以找到比他更好更优秀的人。
而且那个人，必定会是顾伊人喜欢的人。
因为顾伊人并不喜欢他。
“你为什么会嫁给我？”黎琛觉得自己问了一个蠢问题，可他还是很认真的问了。
顾伊人轻轻的笑：“怎么？你也觉得我不是那种会对现实妥协的人吗？你错了，我曾经对现实妥协过很多次，你是你不知道罢了……再说，我爸很喜欢你，爷爷对你也很满意，嫁给你最省事……否则，你也看到少卿了，当初他相亲了多少次，不用我说你都看到了吧。”
黎琛眉眼微微一缩：“那为什么不是杜晟？他比我更合适……”
顾伊人再次笑：“我不坑熟人，尤其他还是我朋友。”
“……”黎琛在那一刻不知道说什么。
但什么都不说，却又不甘心，最终还是又问了句：“你还记得我们的半年之约吧？”
顾伊人点头，记得的，而且距离约定时间，也就剩下不到三个月了。
“那么，你现在对我的感觉怎么样？爱上我了么？”
他说着，直接倾身抵上她的鼻尖，顾伊人避无可避，呼吸中都是他的气息。
香醇，却惑人。
顾伊人轻咬着唇，说：“那你呢？你爱上我了？”
“是。”黎琛碰了碰她的唇：“我一直爱你，早就爱上你了……可是你不信。”
“那你的未婚妻呢？跟我在一起的前不久，你们还差点结婚……”
她的确不信，毕竟时间距离的那么近，他们又是以那样的方式在一起。
黎琛盯着她，许久许久，然后，他轻轻地笑了：“那我要怎么做，你才信？对天发誓吗？”
“我不信誓言这东西……”
黎琛眼眸黯了，一个男人要怎么去证明他深爱着一个女人？
他第一次觉得茫然……
胸腔中像是爆发着一股子怒气，他什么都没睡，低头再次咬住她的唇。
他太过用力，以至于顾伊人的嘴角被咬破了。
几乎许久，黎琛放开她，说：“走吧，爷爷还在等你。”
顾伊人看着男人的背影，舌尖舔了一下嘴角的伤口，抬脚跟了上去。
再然后，连续五天，黎琛没有回过家，顾伊人不知道他在想什么，也不知道他要做什么。
她想，或许这就是黎琛无声的反抗，他不打算将那个所谓的相爱协议，继续下去了。
她无所谓，她尊重他。
她一个人习惯了，爱与不爱她都没想的很长远，爱，那太像一个奢侈的珍宝，想拥有，太难太难了。
而她，不想成为那种被爱束缚住的女人。
……
晚上黎琛没有下楼吃饭，顾伊人让管家上楼看了，管家送了吃的上去，被原封不动的端了回来。
管家说：“先生吐了……看着心情很不好的样子。”
顾伊人没说话，继续用餐。
十分钟后，顾伊人端着一碗米粥上楼了，卧室门敲了，没人应，她便直接进门了。
没见到人，但是浴室里有声音，他应该在洗澡。
顾伊人犹豫了下，便打算退出去，但浴室的门被拉开了。
黎琛裹着一件浴巾出来，身上湿漉漉的，头发上的泡沫都没有擦干净。
顾伊人垂着眸子，不去看他：“……进去冲干净出来。”
顿了下又说：“我不走。”
黎琛果然乖巧的重新进去了，顾伊人将粥点放在桌子上时，有些诧异，她为什么要说“我不走”？
黎琛出来了，依旧裹着白色的浴巾，顾伊人拉开衣柜，拿出一件白色浴袍地给他：“穿上。”
黎琛没接：“我热，不穿。”
顾伊人：“……”
算了，爱穿不穿。
顾伊人说：“管家说你吐了，胃里估计空了，吃点小米粥，然后早点休息。”
“然后你又要走吗？”
“……”顾伊人顿了下，说：“我不走。”
黎琛果然又很乖巧的坐在桌子前喝粥，顾伊人用了一个大碗盛的，他全部吃完了。
“要喝水吗？我去给你倒？”顾伊人将碗勺收拾了。
正要转身走，黎桷的从身后抱住了她的腰肢。
顾伊人觉得自己被烫了一下，因为他身上只裹着浴巾，她的身子直接贴在了他的皮肤上。
隔着她衣服的布料，是那样清晰的烫人。
“对不起。”黎琛的头抵在顾伊人的腹部，声音闷闷的，带着一丝沙哑。
顾伊人眼眸轻颤，不知道他这莫名其妙的“对不起”从何而来。
缓了口呼吸，顾伊人说：“你先松开，我将碗送下去。”
黎琛却不松手，反而更紧的抱住了她纤细的腰肢。
顾伊人：“……”
也不是第一次见他喝了酒的样子，但是却是第一次见到他喝了酒后如此黏人的样子。
顾伊人无奈，说：“你能不能先穿上衣服……”
他的皮肤，太烫人了……
黎琛抬起头，刚洗过澡，头发还是湿润的，还有点乱糟糟。
但是那张脸却是英俊秀挺的。
他穿着日常装时，看起来真的很年轻，一点看不出三十出头的模样。
他是那么的英俊。
如果顾伊人对未来伴侣的长相有过什么我期待，只能说黎琛的每一处，都长在了她喜欢的点子上。
可是这份喜欢，她却不敢说出口。
她是顾伊人，骄傲的顾家千金，怎么能够去承认，自己对一个男人一见钟情了？
爱情之中，先爱上的那个人先输……她的内心越是爱的炙烈如火，却是想表现的云淡风轻。
她不想输了爱情后，再输了自尊。
“我都知道了……”黎琛盯着她许久，终于缓缓的开了口。
顾伊人不太明白：“你都知道什么了？”
黎琛的呼吸有些乱，眼尾处一抹浅浅的红，将那双深邃的眸子勾勒的含了情，带了涩。
愈发的好看。
他说：“所有。”
顾伊人心口狠狠的一颤，大脑也跟着乱了下。
手中的碗盏，差点要拿不稳。
但她努力维持镇定：“你说的所有是？”
“关于你的两次流产……以及，你爱我。”
“砰——”的一声，顾伊人手里的碗盏掉落在了地上。
好在卧室铺着地毯，碗并没有摔碎，而是连同勺子滚落到了一边。
黎琛更紧的搂住了顾伊人的腰肢：“……对不起。”
他的声音颤抖的厉害。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你曾经经历了那样多……我什么都不知道……”
她瞒的那样好，天衣无缝，他查不出任何的线索。
婚礼那次他们的对话，让他有些烦躁，他是做了很久的心理建设，才去找到老爷子。
顾家的铜墙铁壁，他破不过去，顾伊人想瞒着他，太过轻易。
他想过要等，但顾伊人的态度配合之中又夹杂着疏离，半年时间，太短了……
已经过去了一半，而他等不起……
所以，他去找了老爷子，希望老爷子帮他查……
虽然那样其实有点残忍，那些事情，顾伊人并不希望老爷子知道。
可也只有老爷子查，才是最快速最合适的。
老爷子上八十岁年纪了，经历的事情很多，生死场上来回游走了不知道多少次，自己的儿子孙子他都敢送到战场上，还有什么他是接受不了的？
事实证明，他找对人了，当天晚上，老爷子便将一份资料交给了他。
顾伊人曾经做过两次人流……
第一次……因为顾伊人长期服用心理抑制药物，孩子受到了影响，加上她当时接到了一个电话被误导，所以没有通知他，毅然决然的打掉了孩子。
那一次，是他的错，那是她最需要她的时候，可是他没有陪在她身边，还让身边小人作祟，伤害了她。
第二次……宫外孕……本就注定无法出生的孩子，说出来，对所有人都是伤害，所以她悄无声息的，没有告诉任何人的，去做了手术。
但是很不巧，被他发现了，骄傲如她，自然不肯说出实情，隐瞒所有之后，还对他说出那样绝情又绝望的话。
而他，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不知道，依旧让她承受了所有。
老爷子说：“阿琛啊，按照伊人的性格，若是不爱你，大概早在第一次做流产时，就已经跟你一刀两断了……真的没必要再纠缠这么久，这孩子，傻的固执，也傻的让人心疼……你以后，要好好对她，千万别辜负了她！”
那一刻的顾峥，是奔溃的，他在老爷子的膝前痛哭失声。
这几日，他一直没有回来，他没想好要怎么去面对爱的这样克制和隐忍的顾伊人。
也不知道要怎么去跟她证明，他也很爱她，从年少时候那爱便在心里种下了种子，随着时间漫长滋长，没有停止过。
可他又为顾伊人做过什么？顾伊人不相信他说的爱，是因为他好像真的什么都没做过。
今日他有应酬，应酬中遇见了一对年近七十的老夫妻，两人也是参加宴会的人，黎柰他们浅浅详谈，得知他们结婚已经近五十年，非常的羡慕。
那一刻，他无比想念顾伊人，他想见她，疯狂的想。
他喝了酒，许多，像是壮胆，又像是麻痹自己……
好像只有麻痹了，他才会觉得，自己在抓住顾伊人的手时，应该就不会那么的颤抖。
可是他错了，因为他此时此刻抱着顾伊人，整颗心，整个人，都在颤抖……
他的眼泪掉了下来，将头抵在顾伊人的腰间，顾伊人看着他，感受着他，心里突然无声的喟叹了一下。
她想，终究是我输了吗？
可是为什么，被他发现了所有秘密，我却没有觉得胆怯和害怕，只有心疼，心疼眼前的男人呢？
大抵是因为，我好想感受到，他在心疼我吧！
而那心疼，是因为他爱我吧！
他真的爱我……不是幻觉！
顾伊人抬起手，一点点的抚在男人濡湿的头发上，她轻轻的说：“都过去了……”
那声音，是沙哑的。
“我爱你……”黎琛紧了紧自己的手臂，喑哑又难过的开口：“伊人，我真的好爱你……”
顾伊人扯唇笑了下，眼眸微垂的瞬间，眼泪仓惶滑落。
几乎是许久，她才缓缓回了一句：“……我也是。”
黎琛抬起头看她，睫毛湿润，但眼眸柔情。
顾伊人没说话，只是缓缓俯低身子，一点点的，吻上了他的唇。
“我也是……”她再次说。
“我也爱你……阿琛。”
《顾伊人VS黎琛番外-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