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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我的错。”
与之相反,赵月秋没有哭,望着挂上白绸的宫城门,她眨了眨干涩的眼,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我原以为,她还能活很久很久。”
“人的一生,少则数十年,多则匆匆百年,却都不过是弹指一挥间,又哪来的‘很久很久’。”
说罢,戚自若抬手拂去眼泪,故作轻松道:“皇兄虽早已下葬,可我知你回京后必定会来皇宫,便一日日的在宫城外等着,你若想进去,我便带你去皇兄生前的住处瞧瞧。”
“我就……不进去了。”
偌大的宫城门,赵月秋突然发现自己连往前走一步的勇气都没有。
望着眼前的一切,她只觉得宛如陷入梦中。
明明在她离开之前,一切都很好。
而今不过短短四年而已,竟然就已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听她说不进去,戚自若并不意外,反而勉强的笑了笑,温声道:“既如此,我们便去公主府吧,这四年间发生了什么,还得你仔细给我说说。”
赵月秋随着戚自若离开。
她就像暂时失了魂魄,更像是一个提线木偶,别人说什么就做什么,没有半分的自主意识。
哪怕最伤心的时候已然过去,戚自若依旧就为赵月秋的状态而感到担忧。
待到入了她远嫁前的公主府,避开所有人的眼睛,戚自若才泪眼连连的坐在赵月秋的身边,哽咽道:“你若是难受,便痛痛快快的哭一场吧,哭过后,便把皇兄忘了,好好过你的日子。”
“可是我哭不出来。”
赵月秋声音极轻,仿佛风一吹就能散:“不知道为什么,我的心很痛很痛,痛到让我恨不得立即晕厥过去,可我就是哭不出来。”
对于她而言,眼前的一切都太过虚幻,至于她一点真实感也无。
顿了片刻,赵月秋忍不住转头向戚自若求证:“那个人,真的死了吗?”
“真的死了。”戚自若眼泪就如开了闸的洪水,早已不受控制:“是泽禹亲自入的殓,不会有错。”
越到这时候,赵月秋的头脑就越清明。
得此一言,之前的迷茫无措终于散去,她又变回了叱咤商道的一品夫人,条理十分清楚。
“半年前,我得到上京的线报,说是那个人病重,我片刻不敢耽搁,立即令人航海上岸。”
“上岸后,我又得知,那个人因病重退位,身体差到了极致,我便日夜不歇的赶路而回。”
“行至一半,途中又得一信,信中内容竟是关于那个人死了的消息,前前后后只有八个月时间,为何会这般快?她是怎么死的?偌大的太医院,戚氏皇族的医圣一族,难道连八个月也抢不来?”
赵月秋说的平静,戚自若却更加难受。
此时此刻,她的眼泪已是不止为了死去的戚长容,还有眼前撞了南墙也不回头,固执的既可悲又可怜的赵月秋。
千言万语,最后只化为一句:“我只想知道,她到底是怎么死的,当真是多年以来积劳成疾,油尽灯枯而亡?”
闻此一言,戚自若颇为难堪,忍不住垂下了头,不敢直视赵月秋亮得惊人的眼眸。
见她如此,赵月秋更加肯定自己的猜想,不管那个人的死因到底是什么,总归绝不是正常的‘油尽灯枯’而亡。
半响,赵月秋深深地吸了口气,双手紧握成拳,厉声追问道:“你若还当我是朋友,就告诉我实话,她到底是怎么死的?!”
“你想让我如何说?”
步步紧逼下,戚自若捂面低泣,哽咽不已:“就如你的推测,在太医院与医圣的看顾下,皇兄退位时,身体虽不康健,但至少性命无虞,可后来与皇嫂在外休养时,不知发生了何事,皇兄忽而暴病而亡,而皇嫂……同样也殉情而去。”
中间发生了什么,谁能知道?
赵月秋异常固执:“人死,总要有个原因。”
然,戚自若摇了摇头:“我确实不知。”
赵月秋闭了闭眼:“这件事,我会查清楚。”
无论是一品夫人,还是钱家家主,或是赵月秋,她们都说到做到。
哪怕突然的调查有可能会触及到皇室某根敏感的神经,赔上所拥有的一切,甚至连带着性命不保,赵月秋都没有退却的打算。
最后,她查到了君琛的头上。
而这时候的君府,也是一片缟素。
入府之时,赵月秋一时没能反应过来。
待她回神后,立即唤停了旁边小厮的脚步,指着府中的白绸问道:“这是怎么一回事?”
闻声,府中小厮擦了擦眼角,低声回禀:“回表姑娘的话,夫人在一月前病逝了。”
此话一出,赵月秋惊愕不已,脚下步伐微微加快了两分,直奔着君府的主院而去。
栖梧院中的梧桐树下,满头白发的君琛正躺在藤椅上,仿佛人事不知的闭着眸子,既是一声不吭,也分毫不动。
唯有他微微起伏着的胸膛告知了赵月秋,眼前的这个人还活着。
见到赵月秋来,守在一旁的君远峥拱手行礼,低声轻唤:“姑姑。”
直到君远峥抬眸,赵月秋才发现,眼前的少年眼中满是血丝,眸中的伤痛已然刻入了骨髓。
她走近两步,蹲下身子看着躺椅上的人,小心翼翼的唤了一声:“表哥……”
话落,被唤之人没有任何反应。
这时,君远峥声音嘶哑的道:“从母亲离世后,父亲就一直这样,不说话,也不搭理任何人,天晴时就躺在这把椅子上,落雨时便站在屋檐下,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拒绝任何人的探视。”
顿时,赵月秋什么话都说不出来,心里难受的厉害。
她的表哥是多么骄傲的一个人啊,能让她骄傲到不可一世,不将万物放在眼中的表哥变成现在这个样子,可想而知,表嫂的离世对他造成了多大的打击。
突然之间,关于之前的疑惑,赵月秋问不出口了。
她再怎么想知道那个人的死因,也不会在这时候往自己亲表哥的伤口上撒盐。
君远峥搬来一把小凳:“姑姑,您坐。”
坐下后,赵月秋忽而看见了一臂远的木桌上放着几本书,问道:“这是你看的?”
“不,这是父亲写给母亲,再由母亲读给父亲听的。”
君远峥怀念不已:“从前,闲暇之时,父亲也是躺在椅子上,时常央求母亲读书给他听,母亲很宠父亲,几乎从不会拒绝父亲,每次一念就是大半个时辰。”
话落,赵月秋抿了抿唇,实在无法说出‘节哀’二字。
就连她自己都无法放下那个人的死亡,又哪里有资格劝别人放下?
陪着坐了一个时辰,赵月秋低声道:“远峥,带我去给你娘上柱香吧。”
“姑姑见谅,远峥无法带您前去。”君远峥苦笑不已:“自母亲入葬后,父亲便封了祠堂,不许任何人进去,不过……每到黄昏时,父亲会到母亲的墓前静坐,您可以再等一会儿,随父亲一起去。”
听到这话,赵月秋立即意识到了什么:“你母亲被葬在何处?”
“就在君门陵园,骑快马半个时辰就到。”
赵月秋茫然不已:“他黄昏时去,那什么时候回来?”
“有时,一坐就是一整夜。”
话已说到此处,赵月秋明白的不能再明白,身披黄昏后的晚霞光,身披清冷夜中的银月色,不惧风雨,不惧严寒酷暑……
又过了半个时辰,躺椅上的、像雕塑一样的人终于有了动静,一言不发的往府中马厩的方向走去。
见状,君远峥与赵月秋连忙跟上。
骑上快马,三人飞驰离开。
入了君门陵园,‘谢昙缘’的墓葬在陵园最深处的一个不起眼的角落。
墓是双开墓,门前的墓碑可以从中间分离一次,待到君琛百年,便会入此与墓中之人同葬。
一到此处,君琛就静坐在墓碑旁,微闭着双眸,依旧一言不发。
赵月秋上了香,见了礼。
这时,叩完了头的君远峥又道:“父亲不喜有人打扰,姑姑还是随我一同离开吧。”
赵月秋默然,看了君琛一眼后,随着君远峥的步伐离开。
他们一走,君琛便睁开满是混沌的眼眸,变戏法似的从长袖中拿出一本书,望着墓碑上的名字,仿佛人就坐在他身旁,含笑道:“从前一直是你将就我,这次也该轮到我将就你了,这是市面上最出名的作者写的新话本,我念给你听听。”
……
远远的,赵月秋听见了陵园深处的读书声。
听着,更像杂论。
君远峥脚步不停,抿唇而道:“母亲生前最爱看书,而且不拘什么事,只要拿在手里,一看就能看半天,母亲死后,父亲怕母亲寂寞,时常读书给她听,有时是正论,有时是杂论。”
话落,赵月秋垂眸,唇角紧紧绷着,也不知有没有听见。
片刻后,她忽而问道:“为何我没从上京听见君家办丧的消息?”
闻言,君远峥怅然若失:“姑姑,天家国丧下,一切都要靠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