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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童试失利而想不开寻短见的儿子/弟弟竟然又生了继续读书的想法。
夜间,陈老爹辗转难眠,在简陋的土炕上来回翻了几次身,愁得头发都掉了一把。
听见身旁人的动静,心中同样不平静的陈老娘也睁开了眼,在乌漆抹黑的房屋中睁着眼直视夜幕。
老两口间一阵沉默。
良久,陈老娘沉沉的叹了口气,忧心忡忡:“老陈,你说这算是怎么回事啊?三儿还想继续读,可这要是再出了意外,你我怎么承受的起,这该如何是好。”
被窝中,陈老爹声音闷闷的回答:“他既然要读,就让他读,三年而已,总归咱家不差这几两银子。”
陈老娘欲言又止,担忧不已:“这不是钱不钱的事儿,而是三儿……”
“别琢磨了,寻死觅活的事一次就够了,你要相信自己的儿子。”
话虽如此说,可陈老爹心中也很是没底儿,他也不知道该不该相信儿子的话。
可想是这般想,但作为一家之主,陈老爹必须态度坚定:“行了,快睡吧,明天你两个闺女还要离开,咱们得起个大早,准备些东西送送她俩。”
话落,不多时,身旁响起了轻轻的鼾声。
听到这声音,陈老娘低低的叹了口气,终是在夜色中闭上眼睛勉强入睡。
而在另外一间屋子里的陈三思丝毫不知这老两口的纠结。
做出‘上进’决定后的他,可谓是神清气爽,一如上辈子最为坦然自乐时。
翌日,陈家两姐妹结伴而归。
坐在牛车上的她们朝陈三思招了招手。
“三儿,你过来,我和大姐有话跟你说。”
提及陈家老大,陈三思的嘴角隐晦的抽了抽。
即便过去了整整一夜,可对于昨日端着水盆蹲马步的感觉,他记忆尤为清晰。
毕竟,他小腿肚子到现在都还泛着轻疼。
心存畏惧害怕,却不能让任何人看出来,陈三思面不改色的走近两位姐姐。
见状,陈家老二与陈家老大对视一眼,二人避开陈家老两口的视线,偷偷摸摸的给陈三思塞了两个荷包,快速的在他耳旁低声嘱咐了两句:
“三儿,我和你二姐都嫁出去了,帮不了家里什么,也帮不了你什么,这点银子是大姐和二姐的心意,你别告诉爹娘,自个儿存着用,该吃就吃,不该省的别省,读书是最废钱的了。”
陈三思捏了捏荷包。
每个荷包里都有二两碎银子,还有几枚铜钱,一共四两几文。
在盛安五年,天下间的粮食富足,几地农产业携手奋进,倒是少有饿死之人。
然而,大多数人家也只是仅仅能维持温饱罢了,若是想更上一层楼,便只能自己努力,奋力往上面爬,要么得钱要么得权。
如此,才能衣食富足不愁。
富贵的日子,陈三思上辈子过了二十多年,作为陈国的三皇子,他一向骄奢无度,吃用皆是顶好,哪怕随手用来赏赐身旁侍者,从指缝间漏出去的,都不止四两。
哪怕是被送往晋国当质子最为颓废的那几年,有戚长容的关系在,也无人敢在暗中苛扣他的一应用物。
对于金银,他毫无概念。
他以往从不觉得有什么。
眼下,才真正的明白了,这四两,承载着亲人对他最深切的期盼。
片刻后,陈家老大将陈三思的发型揉乱,笑着道:“姐姐支持你的想法,但你也要记住,千万不要过分为难自己,这书,能继续读就继续读,不能继续读……便也罢了,在爹娘和我们的眼里,所谓的前程出息,都没有你活着更重要。”
这人活着,有千百种活法,可无论怎么活,只要能活下去,便是极好的。
显然,陈三儿投河轻生一事,给陈家两个姐姐留下了极大的阴影。
哪怕此时此刻,陈三思完完整整的站在她们面前,可只要一回想起几日前得知消息时的悲哀绝望,心脏便被攥着疼。
牛车到底是从陈家门前驶离。
日光透过云层,在田野间落下一片金黄,陈三思站在门外,眸光不明的望着马车离去的方向。
陈老爹杵着拐杖行来,轻轻拍了拍他的后脑勺:“别看了,你两个姐姐都是嫁出去的人了,不能在家中久待,会有人说她们的闲话。”
这时,沉默许久的陈三思缓缓伸出手,将攥在手心的两个荷包露了出来:“阿爹,这是大姐和二姐给我的。”
荷包里装的什么东西,不言而喻。
这声‘阿爹’,这声‘大姐’‘二姐’,陈三思喊的心甘情愿。
上辈子他没能得到的纯粹的亲情,还陷入了无尽的漩涡中被绞得粉身碎骨,这一辈子,或是老天爷看他可怜,便大·发慈悲的补偿给他了。
他,很欣喜。
顿时,陈老爹眼眶微红:“这两孩子,当真是不让人省心,明明自个儿的小家也不算富足。”
闻言,陈三思抿了抿唇,也觉着自个儿不该在愣怔之下轻易收下:“这银子,要还回去吗?”
“罢了。”陈老爹摇了摇头,神色很快恢复如常,忽略微红的眼眶,脸上露出几分冷硬:“这既然是两个姐姐给你的,你就好好收起来,该用时就用,莫要辜负她们的一片心意。”
“……哦。”
听闻此话,陈三思便当真将其放在胸前的衣襟内,小心翼翼的拍了拍,确保严实。
直至再也看不见牛车的踪影,负责二人才转身回屋。
而后,陈三思眨了眨眼,从某种思绪中抽出身来,觉得某件事是时候提上日程办一办了。
“阿爹,我叫什么名字?”
话落,陈老爹奇怪的看了他一眼:“傻了?你叫陈三儿。”
“我想改名字。”陈老爹差点气的吹胡子瞪眼:“这可是你爹我想了三宿才想出的好名字,你居然不满意?!”
陈三思瞥了他一眼:“不是不满意,只是觉得还能有更好的。”
陈老爹皱了皱眉头:“你先说说看。”
“只改动一个字。”陈三思声音极其认真:“陈三思,事前,望三思后行,即提醒自己慎行慎言慎思,这便是三思。”
“听起来还不错。”陈老爹眯了眯眼,早已没了之前那半真半假的愤怒:“既然你已经想好了,过几日我便去衙门将你的户籍改一改。”
……
盛安五年,八月十二。
陈家已经开始忙碌了起来。
整整六亩地,只有陈家二老两个人打理。
田野间,陈老爹杵着拐杖,带着陈旧的草帽,顶着炎炎烈日在地里收割稻谷。
每割一茬儿,他便把小板凳往前面挪半寸。
不远处,陈老娘也是如此,只不过相比动作略显迟钝的陈老爹,陈老娘便要利落多了,不多时就割了一条长长的线出来。
午时,陈三思前来送饭送水,老两口蹲在树下,大口大口的将就着吃。
饭后饮水,陈老娘喝出了些甜滋滋的味儿,忍不住挑了挑眉头:“三儿,你化了糖在水里面?”
“就化了一点点。”陈三思面不改色地说谎,硬生生地将一大块儿糖块胡诌成一丢丢。
作为厨房的老手,若想让这么一大壶水有这样的甜度,哪里是一点点糖能做到的?
陈老娘哪能听不出这劣质的谎言?
然而,她却并未多言,只点了点头,顺手把水囊递给陈老爹:“还真别说,加了糖的水喝起来就是不一样,一口下肚,整个人都精神了。”
“是吗?那我也尝几口。”陈老爹灌了一大口,而后咂了咂嘴,回味道:“确实不错,甜甜的。”
吃完饭,陈三思收拾碗筷,老两口在树荫下歇息了一嗅儿,趁着太阳躲进云层,暂时没那么毒辣时,又投身于收割事业中。
不大一会儿,陈三思便将东西带回了家,随即不知从哪个角落翻出一把小镰刀,背着一个不大不小的背篓,往田中行去。
见到他来,还装备齐全,陈老爹愣了愣,有些反应不过来:“三儿,你来这做什么?”
“来割谷子。”陈三思找了个位置,蹲下·身子认认真真的干起了活。
别说,他虽手生,可看陈家老两口割稻谷也看了几日,干起活来倒是像模像样。
不多时,他原本还算白嫩的手就被勒出了几条红痕。
这时,陈老娘走了过来,不赞同道:“三儿,你九月初还要去学堂,可不能在这儿浪费时间,还是赶快回家温书吧。”
“不是浪费时间,而且,那些书中的内容我都记下了。”
十岁就能去参加童试,这就证明原本的陈三儿也是个聪慧的孩子。
更别说有上辈子记忆的陈三思,面对那些早已熟透了的书册,自是用不着花费多大的力气便能重新将之捡起。
闻言,陈老娘急道:“这些活儿有我和你爹就够了,你小小年纪的又能做多少,何况,你从小就没做过这些,还不如与你那些酗伴们上山打鸟去。”
“能帮多少就多少,做到去学堂前一天。”
一边说,陈三思的动作不停。
此话一出,陈老娘毫无办法,只能求救似的看向陈老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