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卧龙寺建于前朝元启末年。
香火鼎盛在显庆初年,自从十年前善忍大师入寺,香火尤为旺盛,求子求财求官求姻缘,据说有求必应,每年上元节后,三月三之前信男信女络绎不绝地前来拜访善忍大师,几乎要把寺前这一百零八层台阶踩出脚印来。
不仅如此,京城各大世家贵胄们还各自供奉了卧龙寺里的各路神仙,修建了独立的佛堂佛院,每到初一十五便会前来上香抄经,即便是善忍大师外出云游,寺里也是香火不断,木鱼不止。
谢锦衣在山脚下了马车。
“姑娘,后山修了一条车道,可以直接到寺庙门口的。”柳元指着山脚下一条马车道,“从这条路过去,就能直接上去。”
那条道是户部出资修建的,以方便宫里的贵人们上山礼佛。
萧太后每逢初一十五便会出宫上山,鲜少耽搁。
“不用了,我还是喜欢走正门。”谢锦衣率先上了台阶,前世她就是被徐慎行从后门送进了永安侯府供奉的观音庙的偏殿里,那些青灯古佛的日子,她想都不愿意再想起!
一百零八层台阶蜿蜒在半山腰,犹如一条盘着的龙卧在山水间,前朝元启皇帝赐名卧龙寺。
正院正中央是一方巨大的四脚青铜香炉,里面插了许多手指粗的檀香,薄烟袅袅,香炉前方是两棵百年银杏树,碗口粗的树枝上挂着许多红色的香囊,正随风来回摇曳。
东殿门口,前来看病的人们已经从东殿排到了西殿门口,每年上元节后的几天,都是善忍大师最忙的时候,据说最多的时候每天义诊一百多人,由于善忍大师诊病向来不收分文,而且还免费发放治风寒的药丸,有些人没病也喜欢过来排队,只为了领那一粒不要钱的药丸。
据说善忍大师的药丸味道很甜,也很管用,孩子尤其喜欢吃。
“姑娘,咱们若是排队,得到天黑才能见到大师吧?”紫玉惊呼。
天哪,这些人是天不亮就来排队吗?
“不用,等到晌午的时候咱们就能见到善忍大师了。”谢锦衣望了黑压压的人群,转身往前走,苏家是医药世家,在卧龙寺供奉的是药神,药神殿就在西殿的后面。
主仆两人穿过正殿的拱门,沿着弯弯曲曲的鹅卵石,七拐八拐地进了一处枯草丛生,藤蔓遍地的院落。
在世人眼里,药神并没有庇护住供奉他的人家,显然是不灵验的。
信男信女路过,也不曾驻足进来上柱香。
原先香火不断的药神殿,渐渐成了卧龙寺最荒芜的所在,连昔日那道影壁,也变得斑驳泥泞不堪,竟辨认不出原先的模样,谢锦衣抬手摸着影壁上的纹路,耳边似乎传来母亲的声音,锦衣,你看这影壁上的牡丹花,是你外祖父亲手所绘,因为呀,你外祖母最喜欢牡丹花……
外祖父和外祖母伉俪情深,在京城一度传为佳话。
母亲在未出阁的时候,也曾在银杏树下挂过许愿香囊,憧憬自己的姻缘,愿得一人心,白首不相离,可惜的是,她并未遇到真正的良人……
门外一阵脚步声,一个女声传来:“娘,就是这里了。”
“对,是这里,就是这里……”另一个沙哑的声音应道。
谢锦衣忙拽了紫玉躲到了影壁后。
只见一个身穿青色旧棉袄的年轻女子挎着竹篮,挽着一个穿褐色褙子的驼背老妇人脚步蹒跚地走了进来,两人左右环视了一番,才放心进了殿里,上完香,老妇人跪在硬邦邦的地上,双手合十,喃喃道:“求药神菩萨保佑我家主人早点康复,让我们平平安安地回南直隶,待我家主人长大成人,定会前来给您重塑金身的。”
两人衣衫褴褛,看上去像是逃难的人一样。
加上此处僻静,老妇人的话清清楚楚地传到谢锦衣和紫玉耳朵里。
谢锦衣不禁心头微动,主人?
莫非这两个人跟苏家有关?
年轻女子拜了拜,上前扶起老妇人:“娘,善忍大师给咱们的两粒药丸,够主人吃两天的了,咱们先回去,后天再来,主人肯定会没事的。”是南直隶那边的口音。
“求药神菩萨保佑我家主人早日康复。”老妇人起身,又跪下拜了拜,嘴里念念有词,“苏家老爷在天之灵也会感激药神菩萨,求药神菩萨保佑我们平平安安地回到南直隶。”
两人出了门,谢锦衣才看到两人的脸,年轻女子面黄肌瘦,满脸菜色,瞧着很是眼生,但那个年老的妇人左脸上却有片巴掌大的烧伤,许是当时没有及时医治,伤口外露很是狰狞,老妇人伸手扶住年轻女子的胳膊站住,抬头望了望日头,像是辨认了一下时辰,稍微歇息了片刻,才抬腿慢慢地往外走。
这次谢锦衣彻底看清了。
没错,她就是当年苏家的奶娘杨氏,也就是说她嘴里的主人十有八九是她苏家表弟苏衍。
“紫玉,你暗中护送她们下山,摸清她们的住处回来告诉我。”谢锦衣吩咐道,“记住,不要打草惊蛇,不要让她们发现你。”
“姑娘……”紫玉不解,为什么要跟踪两个陌生人啊!
“她不是陌生人,那老妇人正是衍儿的奶娘杨妈妈,你快去!”谢锦衣沉声道,“我猜她们住的离这里不远,你打听到了就去后殿找我。”卧龙寺人多嘴杂,她并不想在这里跟杨妈妈相认!
紫玉晕晕乎乎地跟了上去。
少爷的奶娘杨妈妈当时是个二十多岁的少妇,就算是过了十年,也不至于变得这么老吧?
她比谢锦衣大三岁,应该更认得杨妈妈才是。
紫玉脑海中,顿时浮现出记忆中那个风姿卓约的年轻妇人,星眸樱口,见人就笑,是个温婉和蔼的南方女子,跟眼前面部狰狞的老妇人半点不像的。
后殿是卧龙寺的厨房。
卧龙寺的斋饭一向很有名,无论是上香拜佛的达官贵人,还是前来看诊求医的老百姓,几乎都会留下来吃斋饭,卧龙寺的大锅斋饭都是免费提供的,有个别宽裕的也会放下一些银钱,算是添点柴火钱,若是囊中羞涩,前来白吃白喝的,也不会有人另眼看待。
已近晌午,十几口大锅正冒着热气腾腾的蒸汽,饭菜的香味弥漫了整个后殿,数十个沙弥穿梭其中,忙得不可开交,谢锦衣深吸了口气,信步走了进去,靠近门口的锅灶前,一个驼背老和尚正吃力地搬起一大盆切好的南瓜往锅里倒,谢锦衣忙上前搭了把手:“师傅,我来吧!”
老和尚看了她一眼,微愣,谢锦衣忙道:“无尘师傅,您不记得我了,我是苏雯月的女儿,谢家的那个,最喜欢吃您做的油果子。”
幼时,母亲经常带她来卧龙寺上香吃斋饭。
久而久之,便认识了无尘师傅。
无尘师傅很喜欢她,常常做油果给她吃。
油果就是糯米面团子,里面包了豆沙,放在油里一炸,外酥里嫩,很好吃。
“原来施主是谢五姑娘!”无尘师傅打量了她一眼,双手合十,“阿弥陀佛,多年不见,当年的谢五姑娘长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