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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程远彬却会错了意,忙替陆北辩解:“真的不是我们不给,每隔十几二十天就三五十万的要钱,这三个月零零总总都给了他两三百万了,每个月我还要去夜总会给他签酒单。这次他提出要一千万就永远消失,陆先生怕你又没了亲人,这才没答应,本来说等过几天叫闵星当面聊聊的,他不信我说的话,今天就跑来闹!”
闵凝冷笑,对着乔涵问道:“让自己的大舅子消失,需要一千万吗?”
众人一凛,只有闵星懵懂,乔涵还以微笑,看着闵星:“当然用不了一千万,有十万就够了,何况你还有陈凯,估计一分钱都不用花。”
乔涵低头贴在闵星耳朵上低语几句,然后笑着扬长离去。
闵星脸色刷白,咬牙对我说道:“闵凝你有种!”他挣开李东,撂下狠话,“你害死了妈,现在还想要我死,闵凝,我要是做鬼也要先拉你做垫背!”
闵星奔出楼道,火速发动汽车画着蛇形冲向马路,外面的天地只留下一片惨白。
我望着白茫茫大地,只觉得白色刺眼,刺得眼睛生疼,然后泪如雨下:哥哥是恨她的,他认为是自己害死了妈,这么多年他都在恨她……
闵凝想起了妈出事那天的大雨,那雨真大啊,和今天一样的冷……
妈临走的时候,自己连一句话都没和她说上,她是不是还在怪自己……
她不是个好女儿,读不好书,小小年纪就跟了陆北,让母亲在异样眼光里备受争议;
她也不是个好妹妹,从不礼敬兄长,在哥哥逢难时,想得最多的就是不要牵连自己……
闵凝突然笑了起来,她真的活该孤家寡人一个,活该……
“闵凝……”
“闵凝……”
闵凝听着众人惊呼自己的名字,然后就只觉得天翻地转,满眼白色,晕头转向靠在程远彬肩头,再后面的事,她就不知道了。
闵凝生病了,这场病来得突然,众目睽睽下,她就那么倒了,把大伙都吓坏了。
陈凯带人把闵凝送到医院,庆祝生意开张的原班人马又去医院闹哄哄的围了半天,才最后散去。
陆北坐第二天夜里的飞机赶回来,医院探视的时间没到,还是通过手眼通天的本事,进了的病房,然后凌晨五点就帮闵凝办完了出院手续。
闵凝知道陆北急的是什么,他怕疯起来的闵星又来捣乱,所以才不等天亮就带人回家。
医生说闵是急怒攻心,再加上雪地里久站着了凉,所以才发烧晕倒的。
因为没有大碍,回家静养也一样,陆家又有家庭医生,打针输液自然不会耽误。只要忽略陆北低气压的情绪,回家躺着可比医院里舒服多了。
闵凝晕倒入院的前因后果,程远彬都如实跟陆北汇报了,闵凝不知道他是不是告了闵星一状,但陆北一直也没发落闵星的意思,他天天在家陪着闵凝。
可能他也在找机会等我开启这个话题。闵凝猜测。
躺了三天,闵凝人都要躺散了,往地上一站,双脚发软,她尝试活动了一下筋骨,在卧室阳台眺望下去,雪后霁月,天色幽暗,俯瞰夜晚霓虹,星星点点连成片片光带,隔着玻璃散发温暖。
闵凝裹着长绒睡袍,在窗上呵了一口气,又用袖子慢慢擦拭,如此反复,觉得眼前的光晕更加清晰了。
“在窗边站久,别再着凉了。”陆北走到闵凝身后,在额头确定不烧之后,就又要赶人上床。
闵凝拖着他的手,执意要去书房,陆北跟在闵凝后面,两人一前一后落座,隔了一张大书桌,谈正事要有谈正事的样子。
先从一千万说起,“你真的准备给闵星一千万吗?”闵凝问。
陆北沉吟,“我现在更愿意把钱给他,买你我几年安静日子,”
他犹豫了一下,从抽屉里拿出一本八卦杂志,递到闵凝面前,封面标题赫然写着:豪门恩怨,剪不断理还乱。配的图就是那天两兄妹争吵的照片。
他们被偷拍了,是那天的两个小记者拍到的!
闵凝火速翻到内页,里面更是编了一个多角恋情的故事,陆、傅、乔争女人,被未来大舅子勒索钱财。
而闵凝,就是里面的女主角,名不见经传的平民灰姑娘。以这样不堪的方式登上报刊,闵凝尴尬愤怒,满嘴像吃了黄连一样,说不出的苦!
难怪陆北说要买清静。
“对不起。”闵凝不知道除了这三个字,还能说什么,她欠陆北的,可能用爱情已经还不起了……
陆北轻叹:“这不是你的错。”说着他伸手要抓闵凝放在桌上的手,而她,下意识往后一缩,陆北的手在桌上握空。
两人都愣住,好像出了问题的不止闵凝和闵星,还有闵凝和陆北。
“闵凝!你何苦把所有的错误都揽在自己身上,你妈当年是意外,要说责任也是闵星的责任,他要不跑,就没有那场意外!他还有脸来赖你?!前两年给他钱,他没往正路上走,这次把钱给他,就真是送他去死了。原本我不准备一次给他这么多钱的,现在……”
陆北冷哼,现在要是一千万能买闵星的命,他肯定不含糊。
血缘亲人谁也没法选择,闵凝不可能看着陆北像乔涵一样,结果了闵星,纵使闵星恨自己,她也恨他,可两兄妹之间恩断义绝的方式,只有自然死亡,其他方式都是无效,或罪恶的。
至此闵凝和陆北的这场对话也是没有结果的,他们都拿闵星没有办法。威吓可以制服胆怯的人;金钱可以买转贪心的人;唯独亡命之人无法教化,闵星就是这样的人。
他们兄妹总要见一回,谈一回。
裁的那天,闵凝就报备了陆北,探访闵星势在必行。
闵凝带着李东主动登门。经过酒店大堂的层层通报,她敲开门的时候,对眼前酒醉金迷的画面还是一时无法适应。
闵星裹着浴袍来开门,屋里满地狼藉,烟头、东倒西歪的酒瓶、女人内衣,还有小茶几加上白色粉状的遗洒,看闵凝和李东进来,大床上两具白花花的女人也只是微微抬头,眼神迷离一笑,根本不在意。
“我想和你单独谈谈。”闵凝说。
闵星耸肩,一副无所谓的态度,挨个把床上的女人翻腾起来,每人发了一叠钞票送出门口。
女人们对闵星又是抛媚眼又是献吻,在门口又黏糊了好一会。
闵凝看着只觉得尴尬恶心。
李东淡笑道:“得了,闵星,咱们赶紧办正事,公司刚开业正忙着,闵小姐还赶着回去。”
闵星冷冷瞥了李东一眼,对闵凝说:“不是单独谈谈吗,你怎么还带了条狗?”
闵凝皱眉,李东不以为意,反而开解她:“没事,我去楼下咖啡厅等,二十分钟后再上来。”
李东,确切的是说陆北,他只给两人二十分的时间来划清二十年的恩怨。
李东一走,随着房门被带上,这间奢华的套房,仿佛被记忆层层剥去华丽,最后露出它原本真实而丑陋的样子——闵凝曾经的家,那个一室一厅的筒子楼,场景调换,连房间里的味道也充斥着曾经熟悉的阴冷霉味。
闵凝寻了一处沙发角落坐下,仿佛听见从远古传来的吱嘎声响。
“你来想和我说什么?”闵星坐在茶几上,翘着腿,给自己点了根烟,慢慢地吞吐着。“一千万的事,你们商量好了没有,我拿了钱就走,不打扰你们恩爱。”
“那二百万你是怎么花的?还要一千万,闵星,你当陆北是提款机,你当你妹妹是什么呢?”
“妹妹?”
闵星看着闵凝,竟是从未见过的陌生,“我的妹妹早就攀高枝去了,我还哪有妹妹?当年我在街头被人摁着头揍,我的妹妹不是被个男人搂着走了吗?我被学校退学,我的妹妹怕影响自己升学,连家都不回了,还叫个男人来跟妈谈包|养,那男人还顺道大发慈心说要给我安排学校,谁他妈媳?!”
闵星狠狠拧断烟头,抱着头在房间里焦躁地走来走去:“还有,我走了,把家和妈托付给妹妹,我的妹妹呢,逼死了妈,退了房子,恨不得这个家早点散掉!她有了男人,还要这个家做什么,而我呢,什么都没有了,你连个家都不留给我?!”
往事一幕幕开始回放,事情是客观的,记忆却是主观的,闵凝听着闵星口中的妹妹,简直无法相信,那真的是自己吗?!
闵凝颤抖着问他:“闵星,你真的那么恨我吗?恨我恨到非要毁了自己、毁了我才算报仇了吗?”
“我已经毁了……”闵星微笑,笑得人毛骨悚然。“而你……”
这时门铃响起,闵凝以为是李东去而复返,闵星拉开门,跟着进来的,却是一个着装体面的中年男人。他笑呵呵地拍拍闵星的肩膀,很是亲密,然后扭头看到了闵凝,目光一滞,只是一瞬,又笑得月朗星稀,清雅又撩人地南方嗓音一开腔,闵凝就觉得他有几分眼熟。
“这是小凝吧,小囡都这么大了。长得好看,像我。”
我像他?!那他是谁?!
这样的震撼,就如原地响起的焦雷,当头一震,一个遥不可及,又触手可得念头像一条蛇,蜿蜿蜒蜒游入闵凝的脑海,随之而来是彻骨的寒冷。
“你不认识他?”闵星残忍地笑道:“你俩就跟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一样,难怪当年妈那么讨厌你。”
他是……父亲吗?闵凝记忆中模糊面孔和眼前这个一重叠,竟然分毫不差。
基因也是不骗人的,闵凝看他的那几分眼熟,就是镜中的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