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廿廿耐心听着,神思回溯,想象着十五阿哥所描述的那幅画面。
长姐比母,一个长姐对于一个弟弟来说具有何样的意义,也许旁人未必会了解得透彻,可是对于廿廿来说,却是体会最为深切的。
十五阿哥收回思绪,轻叹了一声,“七姐年少时便早慧懂事,一心都在我们几个身上。七姐自己唯有一个知心的伙伴,便是三哥的长女绵锦。”
“绵锦与七姐同岁,连出痘都是跟七姐一起出的,故此从小便也被接进宫来养育。待得到了进学的年岁,便与七姐一处念书。”
绵锦因是庶出,生母乃是使女瓜尔佳氏,故此绵锦的身份原本只够在端则门外养育,可是因为七公主的缘故,也可在内廷养育。
“绵锦与七姐的情分,倒隐约有你当年与十妹和德雅的模样儿。”
廿廿便也明白了,静静点头,却不随便出声打断十五阿哥去。
十五阿哥的思绪又沉浸回了往事,静静地微笑,“七姐刚下生就指婚了,那时候七姐夫也才两岁……七姐夫自小就被接进宫来养育,与七姐一同长大,两小无猜。”
“七姐夫是蒙古人,乃是成吉思汗的嫡系后裔;丹巴多尔济是喀喇沁部,祖上乃是成吉思汗的忠臣,故此丹巴多尔济也被选为备指额驸,来京念书,便是与七姐夫在一处的。”
“他们两个人也相处得极好,情谊与七姐和绵锦的如出一辙。彼时几个孝儿时常在一起玩儿,七姐和七姐夫便也撺掇着叫绵锦与丹巴多尔济相识了,这便又凑成了一对姻缘去……”
彼时十五阿哥最小,自然还不懂什么情分呀、姻缘呀的,只是他也喜欢看着两对少年璧人如影随形在身边……
只是,世事难料,七姐和绵锦都离世得早。
这一晃,这世上就只剩下七姐夫和丹巴多尔济了。
虽说汗阿玛在绵锦薨逝之后又给丹巴多尔济指婚,再将五叔弘昼的孙女儿指给丹巴多尔济去……可是终究,情谊已经不同从前了。
廿廿悄然伸手握住十五阿哥的手。
“……爷顾惜额驸丹巴多尔济,其实就是舍不下当年与七公主、绵锦格格的情谊去吧?斯人已逝,独留在世上的人自是堪怜,爷便想着替绵锦格格看顾着额驸去,希望他能好好的。”
廿廿隐约也听说,丹巴多尔济之所以受罚,是因为他私自在喀喇沁地方上开挖煤矿,完全不搭理署理扎萨克的约束。
他自己是固山贝子,乃是喀喇沁左旗的第九位世袭扎萨克,这便完全不将署理的扎萨克放在眼里,任意行事。
结果那位署理的扎萨克实在没办法向朝廷交待,竟至于自裁。乾隆爷这才盛怒,命阿桂、福长安去审。
按说乾隆爷肯在蒙古王爷朝觐齐集的八月里来惩治丹巴多尔济,自是觉着丹巴多尔济罪大恶极了。可是没两日乾隆爷便心软了,还是将丹巴多尔济给放了,叫他回家跟他额娘一起居住去。
只是下旨呵斥他额娘,说他额娘“溺爱不教所致”。
廿廿此时心下也是微微一动,悄声道,“……是爷在皇上跟前,替额驸丹巴多尔济求情了吧?”
十五阿哥轻叹一声,“只是,他脾气直,我还是忍不住担心他。”
廿廿点点头,静静垂首,摆了摆衣袖。
“……丹巴多尔济如今随他母亲居住,爷便是想去看他,却也不大方便。不如,我替爷去看看这位额驸?”
十五阿哥微微一怔,“……你去?”
廿廿点头,“爷担心的是他脾气直,这般被皇上下旨严加看管了,难免犯了脾气。一旦嘴上没个把门儿的,冲动之下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那这会子皇上又在气头儿上,那这位额驸可就保不住了啊……”
十五阿哥用力点头,“我担心的,正是如此!”
廿廿按按十五阿哥的手,“反正我呢,是个小女孩儿,想来这位额驸脾气再坏,也不好意思跟我太发脾气不是?爷叫我权且去试一试,说不定有机会劝他放下脾气去呢?”
“可是,你从未见过他。便是我们当年的情谊,你终究年纪小,没能赶上……”
廿廿笑了,“可是我是跟德雅格格一起长大的呀。再说,我只凭是‘十五阿哥小侧福晋’的身份,就够了。”
“阿哥爷你是七公主和绵锦格格从小看着长大的,绵锦格格便是阿哥爷的侄女儿,但是从年岁上来说,何尝不是如七公主一样的大姐姐?只要说到阿哥爷,额驸爷的心自然就软了。”
十五阿哥的眼圈儿有些红。
廿廿便抬手捧了捧十五阿哥的面颊,“爷自放心,就这么定下吧。”
十五阿哥无奈地笑,“……你个小人儿,倒替我拿了主意了。”
廿廿轻哼一声,“阿哥爷不准么?我还以为我是阿哥爷的侧福晋,将来要帮阿哥爷拿主意的事儿还多了,阿哥爷要是不想准,那便现在就截住吧!”
十五阿哥但笑不语,只是伸手在她腰侧又爱又恼地狠拧了一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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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不宜迟,廿廿次日便赴丹巴多尔济府邸。
只是不便叫人知道是十五阿哥有意回护,故此廿廿只扮成了小太监,提着书箱而去。就说是十五阿哥送书给丹巴多尔济,叫丹巴多尔济关门安静读书。
因是带着十五阿哥所儿里的腰牌,便是丹巴多尔济被内务府派人看着,门上的人也顺顺当当叫了廿廿进去。
廿廿进内见了丹巴多尔济,昂首而立,自不行礼。
丹巴多尔济瞟着这小太监,倒是乐了,“我说你好大的胆子。就算是十五阿哥身边儿的人,也不至于见了我还这么趾高气扬的吧?”
丹巴多尔济是额驸,元妻是皇孙女县君,继妻是辅国公之女宗女;他自己的祖母也是郡主……这几位的陪嫁人里都有太监的。故此他家里早就有太监供使唤。
他自己又是从小在宫里长大,别人对太监客气,他却不当回事。
廿廿便笑,“只怕额驸还要先给我见礼才行。”
“嘿!”丹巴多尔济的暴脾气都来了,“我说你小子,这真是胆儿大的没边儿了!十五阿哥可一向都不是纵着奴才的人,你少打着十五阿哥的幌子,到我跟前来招摇撞骗!”
“你可仔细着,等我哪天见了你家主子,只需一句话,你这小子命都没了!”
廿廿也不着急,只转眸凝着丹巴多尔济,“为何呢?额驸缘何如此有自信,就凭额驸一句话,我们主子爷就能随便要了一条人命去?额驸爷与我们主子爷很熟么?”
丹巴多尔济咂咂嘴,“那是你个哈哈珠子不知道而已!我跟你们主子何止是熟……”
廿廿便笑了,这位额驸爷承认了这层关系就好。
廿廿这才道,“既然额驸爷与我们主子爷情深义厚,那我们主子爷想捎给额驸爷两句话,额驸爷是否肯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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约莫半个时辰后,廿廿告辞离开,上了牛车,眼圈儿却是红的。
她因是扮作太监,自不好意思坐马车,只坐牛车。这老牛慢悠悠地椅着,便将她的眼泪都快给椅出来了。
周氏等在车上,见廿廿如此,赶忙问,“格格这是怎么了?可是那位额驸爷不知格格的身份,这便给了格格委屈?”
廿廿叹口气,摇摇头。
“妈妈知道么,这位额驸爷原本都给关进慎刑司去了,可是后来皇上给放回家去居住,可是为的什么?”
周氏摇头,“格格说说。”
廿廿叹口气,“……皇上是说,这位额驸爷还没有后呢,这才施恩放出。”
周氏也是一怔,“这位额驸爷,不是早早已经成婚,而且被指婚了两次?”
廿廿点头,“绵锦格格薨逝了,可是皇上旋即又为他指婚了一位宗室女啊。可是他却就是还没有……”
周氏也是有些惊讶。在她一个平民百姓眼里,这些王公权贵们,自然都是妻妾满堂,故此这子嗣必定是不缺的。
“难不成……这位额驸爷虽是做事有些鲁莽,可是他却是个长情之人?”
廿廿使劲地想要笑,用以控制眼泪,“不止是他,还有七额驸……他们年纪一样大,七公主跟绵锦格格又是同岁;当七公主和绵锦格格都过世之后,我怎么都没想到,这位额驸爷,还有七额驸,竟然都不肯有子嗣……”
周氏也呆住半晌,“……这二位额驸,都是如此身份贵重之人,只要他们想,他们身边多少的女人没有去?可是他们都宁肯这些年没有子嗣,这便都是忘不了七公主和绵锦格格啊。”
廿廿红着眼圈儿,嘿地一声笑。
“此前我只是听着阿哥爷讲七公主和绵锦格格的情分,心下颇为感动;可是这会子我才更深切地明白,他们这几位当年的情谊,竟然是有多深厚。”
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原来这世上,从未断绝过这样的故事。
甚至是在本应妻妾成群的王孙公子们的身上。
廿廿歪头看着周氏,“所以,纵然妻妾成群,也总有情有独钟,妈妈你说是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