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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柒姑娘,上官侯爷和梅公子来了,请您出去说话。”门外丫鬟毕恭毕敬的说道。
“他们俩?”阿柒皱眉一脸不悦,豺狼虎豹的搭档,“找我干嘛?”
“不清楚,只是叫姑娘出来说说话。”
“带路。”阿柒整理衣服,气势汹汹的带着纸鸢和曼珠出了门,气势不能输,人数上也不能输。
王府花园,凉亭里上官楚风一身常服,素雅淡然,正和梅耀祖饮茶赏花,看到远处走来的阿柒,嘴角不自觉的上扬,眼睛便移不开了。
梅耀祖神气的放下茶杯,站起身高傲的朝阿柒喊道,“一个小小的丫头还这么大的谱,居然敢让本公子等这么久?”
“你们先退下吧。”阿柒对身边的丫鬟小声示意,抬头对上不可一世的梅耀祖,冷笑一声,“等都等了,还这么多废话。”
阿柒也不行礼,也不打招呼,一屁股坐在石凳上,自斟自饮,忽视旁边一脸看好戏的上官楚风。
“大胆!你这个死丫头,居然敢这么说话,你知道本公子是谁吗?”梅耀祖长这么大都没有受过这样的气,何况还是一个小小的丫鬟,顿时气得暴跳如雷。
“他是谁啊?”阿柒转头问上官楚风,藐视都藐视的那么理直气壮,不拐弯不抹角。
上官楚风自然看出阿柒的意思,嘴角上翘,以一种高山仰止的神情指着梅耀祖介绍道,“他是大燕国丞相大人的公子,当朝皇贵妃和梅将军的亲弟弟,还是大燕国第一位获得状元之位却放弃官职的怪才,梅耀祖。”
“哇,还是个有文化的官二代,厉害了我的哥。”阿柒立马换了一副崇拜羡慕的表情仰望着梅耀祖。
“哼,谁是你哥。起开,乖乖行礼。”梅耀祖一点不给面子的把阿柒拽起来,自己昂首挺胸的坐下。
“给梅大才子,上官侯爷请安,两位下午好。”阿柒的跪拜大礼让梅耀祖差点一命呜呼。
上官楚风愕然的看着跪在地上的阿柒,立马伸手扶起说,“阿祖是和你开玩笑呢,你怎么还当真了?”
“可我没开玩笑,而且我也不敢开玩笑,你们都是大人物,我可得罪不起。”阿柒拍拍衣服站在一边。
“你还挺有意思的。”梅耀祖突然没头没脑的说了这么一句。
“你们俩找我不会就为了让我给你们请安吧?”
“我们是这么无聊的人吗?我们找你来是为了锻炼你。”
“锻炼我?锻炼我什么?”
“锻炼你的胆量啊。上次你看了一次人兽大战就吓晕过去了,这点胆量可真不行,所以这次,我们专门让你作陪,陪我们看人兽大战。”
阿柒看着梅耀祖一脸得意,身上却不自觉的发冷,脸色发白,脚下绵软无力,摆手拒绝,“我不去。”
“那可由不得你。”
梅耀祖对身后属下点点头,没一会就出现了好几个身穿囚衣的女子手上绑着绳子,全身是伤的站在凉亭下面。
“不过今天你做主,你想看她们哪个来表演你就选谁。”
阿柒走到她们跟前数了数,一共站着八位姑娘,年龄也不大,一个个吓得浑身颤抖,却连求饶都没人敢喊。
“她们和上次那个女孩是一样的吗?”
纸鸢悄悄走上前说,“姑娘,是一样的,都是罪奴。”
“这就是她们的原罪。守土安民的罪过,但又何罪之有。”
曼珠眼眶泛红看着这些小女孩,那些话说的清凉略有些伤感,看向阿柒时,僵硬的笑了笑,说,“阿柒,你说呢?”
阿柒点点头,她明白曼珠没有说完的话,四个字:罪不至死。
“能不能放了她们?”阿柒回头看着上官楚风。
“开什么玩笑?把她们放了,你给我们表演啊?”梅耀祖又急了。
“阿祖?”上官楚风面露不悦看了眼梅耀祖走到阿柒跟前说,“她们只是罪奴,没什么可同情的,你不玩,其他人也会玩,你习惯就好了。”
“我习惯不了。”
“在你们眼里人命就是用来玩的吗?她们有什么罪,战败和她们有什么关系?你们能保证,永远不会战败,永远不会成为俘虏吗?”
上官楚风依旧嘴角带笑,浓密的睫毛微微撬动,好看的五官温顺的没有一丝军人特有的棱角,只是看着阿柒没有说话。
“你有胆量对我们大呼小叫却没有胆量看一场戏,胜者为王败者为寇,这是游戏规则。”梅耀祖站在上官楚风前面看着阿柒怒发冲冠。
“狗屁规则。”
“阿柒,你不要太过分,我可是看在你是王爷义妹的份上步步忍让,你不要得寸进尺。”
“那你现在反客为主是不是得寸进尺呢?”
“你?”
“喧宾夺主是不是得寸进尺呢?不请自来是不是得寸进尺呢?自以为是是不是得寸进尺,作为客人,在主人家里为所欲为,是不是得寸进尺?”阿柒手指握拳,她真的很想冲上去揍这个被人宠坏了的官二代,上次欺负彪子的账她还没算,这次又来。
梅耀祖气得团团转,拽着上官楚风的袖子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堂堂温润公子,走到哪都是一身书卷气,可每次见到阿柒都变得暴躁易怒。
上官楚风突然拍手大笑,“好口才,我现在相信你会吹牛是真的了。”
“我可没有吹牛,我现在是有理有据,以理服人。”
“是吗?可是这件事是经过王爷同意了的,我们没有喧宾夺主,更没有反客为主,而且今天是王爷叫我们来府议事的,所以也不是不请自来,那请问你的理在哪里?”
阿柒气结,明明刚才自己还占上风,这个上官楚风还真会挑重点,几句话就让她无话可说。
梅耀祖这下来劲了,冷笑加嘲讽道,“阿柒姑娘,你最好看清楚自己的身份,王爷认你为义妹,那完全是看在你孤独无依,可怜的份上。你的名字既不入宗祠也不会对外公开,给你面子尊你为王爷的义妹,不然你一个连侍寝都混不到的打杂丫头有什么资格站在这里和我们说话?”
梅耀祖虽然说的难听但却句句属实,在这个等级森严的古代,她已经是异类,能活着完全是因为王爷的护佑,她自身难保又有什么能力救别人出苦海?
可当她回头看到排排站着的八位小女孩时,她的心楸扯的疼,来自不同时代的相同命运,前世她也没有享受过什么好的生活,长时间过着颠沛流离,东逃西窜的生活,任人欺凌也是常有的事。
在她无能为力的时候她寄希望于神灵,现在在这些女孩的眼里,她是不是就是她们的神呢?
曼珠面无表情却死死盯着那些女孩,她的有心无力是最难受的,目光落在阿柒身上时却一脸淡然,“阿柒,尽力就好,她们生死有命,别让自己为难。”
阿柒抱着就算救不下那几位小女孩也要暴打梅耀祖算总账出气的念头准备动手时,突然瞥见远处一袭月牙色长袍朝这里走来,瞬间莞尔一笑,对曼珠说道,“不为难,一点都不为难。”
“呜呜呜……”阿柒突然毫无征兆的大哭,双膝一软倒在地上就势抱着曼珠的腿,捶地痛哭,“我不活了,你们都欺负我,官二代就了不起吗?就可以随便侮辱人吗?我是王爷的义妹,就是王爷的妹妹,怎么就是个打杂丫头了?难道王爷会骗我不成,王爷说的话就不算话吗?”
曼珠一脸懵的蹲下想扶阿柒起来,结果看见阿柒哭了半天一滴眼泪都没有,还一个劲的冲自己做鬼脸,这才明白她在演戏。
不过该被蒙在鼓里的人还在鼓里着急,上官楚风和梅耀祖看着这一出,急赤白脸想对快步上前的慕容冢解释,却被慕容冢凌厉的眼神瞪的闭口不言。
“怎么了?”没有质问,没有生气,却让人听出了满满的心疼,着急和宠溺。
阿柒恍惚间似乎还听见了一句‘谁惹你了’,她不确定这是不是慕容冢说的,但她可以确定的是,这句话从来没人对她说过,从来都是挨打的是她,背锅的是她,闷不吭声站在角落里偷偷抹眼泪的是她,没人说过:小七,怎么了?谁惹你了?
慕容冢见阿柒还抱着曼珠的腿埋着头不哭也不吭声,好看的眉骨挑了挑,再次瞪了一眼罪魁祸首,转脸却温柔的弯腰扶着阿柒的胳膊说,“小七,看着我。”
阿柒缓缓抬头对上一双纯净的眼睛,那双眼睛里只有她,满嘴谎言的她在他清澈的眼睛里都被洗涤的天真烂漫。
“哇,呜呜……”再次扑到那个温暖的怀抱里,阿柒真的放肆大哭,这种感觉真好,被人宠爱的感觉真好。
原来只要哭就可以得到一个拥抱,就可以有人愿意为她妥协让步,就会有人担心她,她快溺死在这种爱里了,重生真好,穿越到这个时代真好,遇见他真好。
“不哭了,听话,给我说说发生什么事了?”慕容冢一边轻轻拍着阿柒的背,一边轻声问道。
低垂的睫毛像扇子一样盖在下眼睑处,轻声细语的哄着怀里的女孩,一点也不着急,就好像还有一万年那样漫长,我可以听你慢慢讲,你说什么都好,哪怕我知道你在装哭,我也愿意配合你继续演下去。
阿柒水龙头般的泪水浸湿了慕容冢前胸一大片,顶着一双红肿的眼睛,指着梅耀祖霸气告状。
“我想让梅公子饶了这几位可怜的姑娘,他不同意反而嘲笑我是王爷的一个打杂丫鬟不配和他说话。王爷你评评理,打杂丫鬟就不能有怜悯之心吗?”
慕容冢忍受着衣服濡湿的难受,冷声反问梅耀祖道,“小七问你的问题,你能回答吗?”
梅耀祖懵了,这不是你同意让我带她锻炼胆量吗?怎么到头来还是我的不是了?
上官楚风算是看明白了,王爷把梯子都搬走了,那只能自己找辙下,赶紧说道,“阿柒姑娘说的对,怜悯之心任何人都有,何况我们从小学习孔孟之道。只是苦学多年反而不如阿柒姑娘寥寥数语,姑娘是大善,我们只是嘴巴上的仁义,看来我们要向姑娘学习的东西还有很多。”
上官楚风这番明赞暗损的话说的阿柒脸色一会白一会红尴尬不已。
“好了,别耍贫了,每次见面都这么闹腾么?”慕容冢似笑非笑的看看上官楚风,警告的意思很明显,上官楚风立马收起脸上的散漫,拉着梅耀祖恭恭敬敬的向慕容冢告辞。
“小七?”慕容冢看着阿柒还在演戏,故意拉下脸。
阿柒见好就收,嘻嘻哈哈的拽着慕容冢的衣袖,“谢谢王爷帮我,要不然小七就该吃亏了。”
“你还会吃亏吗?”
“会啊,我可骂不过那个梅耀祖,可我打得过他,不过,这样做伤敌一千自损八百,还算是吃亏了,所以谢谢王爷帮我,让我兵不血刃的赢了这场仗。”
“兵法用的不错,只是不可以再和阿祖吵架了,更不可以动手打他,知道吗?”
“我尽量,大不了我们井水不犯河水。不过,王爷,这几名罪奴,能不能给我?”
“你要她们干什么?”慕容冢审视了一圈,目光落在纸鸢和曼珠身上,神情变得有些阴沉。
“我救的她们,自然要对她们负责了,我呢让曼珠教这些孩子学一些防身的功夫,以后如果找到合适的机会我就让她们出府,嗯,目前就让她们跟着我吧,你看她们一身伤,多可怜啊。”
“你既然都想好了,就由你处置吧,不过,我再说一次,不可以带着这些人闯祸,欺负人,知道吗?”
“知道了,知道了,我们这些老弱病残的能欺负谁啊。”
慕容冢再次被阿柒的话气到,这孩子怎么老说一些让人哭笑不得的话,你不管怎么郑重其事说的事,她都可以当耳旁风,下一秒就能再犯,说了不听,打又舍不得,堂堂王爷被一个丫头如此拿捏,真是不可思议。
“我再说一次,我不是输给她一个小丫头,我是看在王爷的面子上不跟她计较。”梅耀祖一出王府心里的委屈就迫不及待的往出倒,这可真是他长这么大以来受到的最大的屈辱,被一个小丫头骂得还不了嘴。
“是,是,梅大公子虽然打架从来没赢过,可是吵架绝对在大燕国排第一,我就是不明白你顶着状元之才难道就是为了和别人吵架用吗?”
梅耀祖偃旗息鼓,脸上难得出现一丝正经的神情,夜幕降临,大街上还依旧热闹非凡,浓烈的烟火气息把他拉回了现实。
“新皇登基已有四年,这四年里,打了多少仗,百姓生灵涂炭,民不聊生,皇上只看见了凯旋而归的将士,却没看见大批涌入京城的难民。
我有状元之才又有何用,庙堂之上乌烟瘴气,官官相护,贪腐成风,我若是自由身,笔墨在侧,做个潇洒的江湖人岂不快哉。”
“既然心中有沟壑,何不笔墨在手挥斥方遒,朝中需要你这样的人才。正一方士气,清一片天空。”
梅耀祖笑着摇摇头反问上官楚风,“你为何愿意披战甲,远离朝堂呢?”
“我?”上官楚风一双清亮的黑眸眨了眨,很认真的思考了一会说,“我是受王爷影响太大,你知道我从小跟着王爷,他教我骑马射箭,排兵布阵,就连我这一身功夫也是他教的。
第一次跟着他上战场,第一次杀人,第一次受伤...太多了,我喜欢上那种生活,更是习惯了那种生活。”
“可王爷并不是单纯的只是喜欢打仗。”
“我知道,王爷心系天下,心系百姓。他多次劝说皇上要休养生息,减少不必要的战争,可是皇上都没有采纳,反而愈演愈烈,就像是一种无声警告。”
“权谋,全都是权谋,永无休止...”
“阿祖,我说真的,你聪颖多识,少年天才,可贵的是身份如此显赫依然有一颗怜悯苍生的心,为何不为官呢?”
“我是真的不喜欢。”梅耀祖低头手指拨弄着上官楚风挂在腰侧的香囊,他知道那个香囊里面没有什么香饼或者香草,而是一道平安符——这是他在楚风第一次带兵出征时特意去庙里求的,他叮嘱一定要天天戴着,没想到这个人还挺听话的。
“那你既然不愿意受庙堂之气,为何不随心所欲的去游历人间,大好河山不一直是你的向往吗?你所说的身不由己不算什么理由吧?”上官楚风一把拍掉某人多动的手,一脸严肃的想就这个话题来一次深刻的探讨。
梅耀祖依旧嘴角挂着耍混的笑,看着上官楚风,清亮的眸光温情的注视着眼前的这个人,一紧张就习惯性的左手抠右手食指因为常年执笔长出来的硬茧。
我向往大好河山,想走一走,看一看,感受你曾经走过的路,珍惜每一寸你用生命守住的土地,怜悯每一位你用生命保护下来的百姓,如果你不在我身边,我就去看看。可是,你在这里,我愿意守着你做一个闲人,山河于我何加焉。
梅耀祖几乎控制不住脱口而出,可是看着上官楚风清风霁月的认真模样,突然有些懊恼,他始终不配。
朝堂上自己的父亲和楚风一直是对立状态,他既无法说服父亲突然变成好人,又不能让楚风和父亲同流合污,夹在中间的他一次又一次选择当缩头乌龟,这是他的不配,也是楚风对他的不值得。
梅耀祖深深叹口气,再回答那个问题始终言不由衷,索性换个话题,话锋一转说,“你没觉得王爷和那个阿柒都特别奇怪吗?”
“怎么说?”上官楚风明显被闪了一下,不过他也不想逼梅耀祖做什么决定,毕竟怂恿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人离家出走他也不放心。
“首先,这个阿柒本来叫雨雪霏,一个被富商从紫青坊买来送给王爷的...丫鬟...”梅耀祖本想说妓女,思量再三还是换了种说法。
“出身有多卑微就不说了;其次,很普通的丫鬟刚入府,就成了王爷的义妹;第三,你不觉得那个丫头很奇怪吗?我是说,她本身就很奇怪,说话奇怪,走路奇怪,做事奇怪,她的哭都很奇怪,完全就不像我们这里的人,就好像,就好像...”梅耀祖绞尽脑汁也没想到可以形容的词语。
“这还不算什么,更奇怪的是王爷居然一点都没有觉得奇怪。而且对她特别不一样,特别的,嗯,特别的宠爱。这种宠爱又不是对妹妹的那种感觉,你说奇不奇怪?”
上官楚风从第一次见到阿柒时就已经发现了,确实奇怪,那样的人他这一生都没有见过,说是奇怪,不如说是一种致命的吸引。
而王爷对阿柒的态度也让人惊诧,梅耀祖说的很对,这一切都很奇怪。
“行了,别想了,快回去吧,你这几天一直这么早出晚归的,不怕丞相大人告诉你二姐吗?”
“我二姐过几天才回来,现在是我最好的时光,怎么能不珍惜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