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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哪个女人面对爱情时不曾死心眼儿呢!陈莫菲不也等了流年这么些年?
晚饭一如既往,菜式不多,但每一道都精,有一道什么老火鸡酿火腿,是把火腿肉和香菇切成丁,将走地鸡用佐料腌好,再把炮制好的馅料塞进母鸡的肚子里,用竹笼蒸妥。
陈莫菲觉得陈乔有点儿大费周章了,却并未出口道谢。
“不谢你。”陈莫菲说,“人总说也不知道明天或者意外哪个会先到。万一咱俩谁有个三长两短的,也许这一顿就是最后的晚餐。”
“呸呸呸!”陈乔啐道,“我们都长命百岁,等你七老八十我还给你做饭。”
陈莫菲笑笑,决定晚餐时分保持缄默,全力以赴对付这些菜就好了。汤很好喝,最重要陈乔做菜不放鸡精,味道全靠食材与火候,考验功力。
陈莫菲这阵子孕吐好很多,食量日渐惊人。口味也变得愈发刁钻,有时半夜想吃雪糕,有时路过某个街口,看路边摊上炸的臭豆腐不住流口水。要知道,她从前连榴莲的味道都受不了。
流年跟她已经结婚的消息流年的父母已经得到讯息,但是他们坚持只认康若然这个儿媳妇儿,姿态跟言行够一致,有一次陈莫菲去流年家拿东西,正好遇到前来清扫的流年妈妈,老太太目不斜视,谨慎而冷漠的叫她陈小姐。
陈莫菲半点儿没有不开心,识趣早早退下。走到门口却又被老人家喊住,陈莫菲回头,第一次得以认真审视这个该算是自己亲人的老太太,见她满头华发,没染,她就那样任自己头发苍白着,却被梳理得一丝不苟,戴金边眼镜,嘴唇周围的皮肤像干核桃皮一样打着褐色的褶皱,她很瘦,眼睛不大,但是内敛精光,这是个饱尝生活艰辛,却始终没有被生活降服的女人!
“孩子------”她开口。
“他很好。”陈莫菲轻抚肚皮。这个动作太过像母亲,足以打动所有当过母亲的人。做过母亲的人会乐于去传授自己的孕期或者育儿常识,以前辈者自居。
流年妈妈就是这样,她本来试图起个无伤大雅的头儿,到头来却发现话题如果被顺理成章的继续则有违自己内心的一些原则。于是便只好叹一声气,换了另外一句。
“流年,是被我们拖累的。”
陈莫菲听到这话很想落个泪应应景,事实上她心里正有许多无处宣泄的悲伤。可她却让微笑爬上自己嘴角。
“哪里!”陈莫菲听见自己的声音。“你们一直是流年的骄傲。”她有意停顿了一下,“也是他这辈子最大的牵挂。儿子为父母,”陈莫菲再一次选择停顿,“做什么都是应该的。”
陈莫菲低下头去,没一刻,她复又抬起头来。
“所以,当他想重新作出选择,为自己时,父母也一定会体谅。”
他们之间应该和解,更何况事情的结局分分钟可能被改写,也许到最终她不过是个插曲。插曲,不会影响主旋律。
她有点儿为自己感到悲哀,但也仅此而已。
肖梅!
她深吸一口气,如果她还活着她陈莫菲一定不会束手就擒。然而她死了,这是一场没有对手的战争,对手置自己死地后又置她于死地,对手梭哈了,全押上了,这场赌局想要继续,她陈莫菲只能奉陪到底。
没想到当日一点龌龊竟致如今的局面。陈莫菲于良夜醒来,有时自问自己,若时光可以回头,她还会不会跟肖梅死磕到底。答案是否定的,瞧,现在看起来当初的所做所为显然并不值得,肖梅贪的钱又不是她的钱,她想上位让她上好了,她一定会结婚、生子、坐月子,到时候自己所谓辛苦打下来的天下还是要拱手让人。天下让谁都是让,也说不上谁是明主谁是昏君。像她现在,还不是赋闲在家?公司大老板说了几句场面话以后再也没露过面。争什么呢?到手的东西都有可能会失去,什么是你的?
然而这番话她找不到对象去说。
老太太还是关心她的。至少,关心她肚子里的孩子。流年这么多年单身,婚礼一拖再拖,不是没有原因,这原因如今大白于天下,让两位老人家也十分为难。
他们不是没有愧疚。怎么会没有愧疚呢?有!一方面是对康家,当年的事不提,若然孩子不错,这么些年对他们礼敬有加,乖巧懂事,虽然不能生育吧,但现在医学昌明,他们甚至想过等小两口儿真的结了婚找个代孕,总不能让流家香火无以后继吧。他们深信康若然一定会理解他们,也因此对康若然、对康家抱十二分的歉。
然而另一方面他们何尝对儿子没有歉意。康若然是个美人,流年二十年面对她不为所动,这让他们一度怀疑自己儿子的生理有问题。现在才知道,这二十年于流年来说就是有期徒刑,也是卖身契,是他们老两口连累了自己的儿子。所爱隔了山海,山海皆可平。所爱就在眼前,这让流年如何取舍?孩子大了,爱吾所爱,人生能有几年青春潇洒?有几年快活肆意?有几年能为所欲为呢?
他们是太对不起流年了。
这世间是有多少明知道,但又要不得不?
陈莫菲懂。
走时她想过要把钥匙留给老人,后来想想,还是没舍得。她离不开流年那里,康若然的情况不明朗。流年报喜不报忧,但她太过了解流年那个人,康若然是为他出的事儿,地球人全知道,他不是揣着明白装糊涂的人,康若然不痊愈,当然包括身体和心灵,那么康若然就是流年的旧监狱,哪怕是身在陈莫菲身边,但他心里没一刻不会像被在火上烤。
人啊!有时不必活得太过有良知。人不为己,天诛地灭。有时,人若能堂皇活得自私,反而不给别人钻空子的机会,也不给自己贴标签的机会。也挺好。
然而现在说这些又有什么用呢?
陈莫菲在楼下等没多久,见到老人离开。这才从隐蔽处出现,重新上了楼。流年不在,所有一切有关他的东西便似乎能给她以某种程度的慰籍。
他穿过的衣服,他用过的毛巾,他的剃须刀,他看过的书,就连那房间里的空气每一个氧分子上似乎都被刻上了“流年”二字。
本来,她应该成为这里的女主人的。
实际上现在也是。
然而......陈莫菲打开流年书房的门,那里一间好大的书橱。她站在书房门口,想起有一次她和流年单独在一起,那时他跟她还都年轻,两个人还没在一起。
流年问她,考上大学毕业后结婚,你想要个什么样的房子?
“有间大书橱的房子。”陈莫菲爱看书,她家里倒不宽敞,而且自上初中以来她的课外书被严格限制。
陈莫菲走上前去,书橱前面是张轻奢书桌,设计简单,质量上乘。陈莫菲留意到书桌流年单人照的相框底下压着一撂人民币。
怎么会有钱在这里呢?
她疑惑不解,上一次来的时候并未发现。
她把钱抽出,发现里面裹挟一张纸条,上面没有抬头也没有落款,只有简单四个大字:百年好合!
“百年好合!”
她轻声重复。她曾经以为自己跟流年的婚姻这一辈子都不会得到流年家两位老人的认可与祝福。然而,这世间没一对父母不想看到儿女获得幸福。
陈莫菲拿出电话,将东西摆在原位,把字条展开平铺放好,然后拍了照片传给流年。两人一段时间以来都这样沟通,随时联络,等对方方便的时候回复。
陈莫菲揣测流年家两位老人的态度一直也是流年的一块心病,两位老人如今用这种隐晦的方式表明了自己的立场。不可谓不皆大欢喜。
出门时陈莫菲接到了陈乔的电话,陈乔那人感情一向直白外露,尤其跟陈莫菲在一起,那张脸的五官、说话的语气就是他情绪的晴雨表。陈莫菲这一回猜测陈乔有好消息带给他。
“快过来!莫菲。”他说,声音急切。
“什么事?”陈莫菲问。
“噢不,也不用太着急。瞧我,忘了你如今的身体状况,你可不能着急,慢慢来,再不然告诉我你在哪里,我过去接你。”
陈乔答非所问。
“我问你什么事?”陈莫菲着急,如无必要,她今天不想再去陈乔家了,在这里流连一会儿,然后回自己家,晚饭可以简单在外面解决,她还打算去逛个商场看个婴儿床,这些东西没人替她准备,还有分娩那一天要用的一应备品,她立卡检查时跟那些产妇们聊天才知道孩子进产房前有好多准备工夫要做。
而她没一点儿经验。
要给他最好的!
陈莫菲想。她同时计算了自己手里的钱,除开留给父母的,还够她奢侈豪华的生回孩子,坐回月子。还有月嫂,生完了孩子一定没有人来侍候月子,帮她带孩子,据说现在月嫂行情好得不得了,好月嫂都抢。
这一切她都要提前准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