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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明洹低着头不敢看她,支支吾吾:“我……我不是故意想偷跑出去的。”
沈妤垂眼看见他微微凌乱的头发,“不是故意跑出去的,你生着病,难道谁还能绑着你出府?”
沈明洹声音极低,“我身体已经好的差不多了。”
许暄和是个儒雅书生,而沈明洹虽然不去军中,但也是自小习武,是以身体底子好,康复的也比许暄和快很多。
沈妤狐疑的望着他,“我只问你,你偷偷出府去做什么?”
沈明洹闷声道:“我就是觉得许久未出府,想出去透透气。”
沈妤却是不信,“是吗,我很想知道,你去了何处?”
沈妤的语气并不咄咄逼人,甚至可以称得上温柔,但沈明洹却知道沈妤生气了,他在说实话与继续说谎之间纠结着。
“洹儿。”沈妤失了耐心,伸出手拉着他的手臂,想让他抬起头来。
沈明洹正内心挣扎着,突然觉得肩膀一痛,呼出声来。
沈妤吓了一跳,快速抽回手,“怎么了,哪里受伤了?”
沈明洹倒抽了一口凉气,咬着牙道:“没……没事……”
沈妤冷了脸,“都这个时候了,你还想瞒着我?说,为何不听我的话跑出府去?”
沈明洹终于抬起头,露出那张秀气的脸,可怜兮兮的模样,“姐姐……”
“装可怜也没用。”沈妤冷声打断了他,将他的手扯出来,不管他如何呼痛,亲自为他解开外衣。
待衣服解开,紫菀露出震惊的神情,“二公子,你怎么受伤了?”
沈妤定定的看着他肩膀上的淤青,又是生气又是心疼,终究只是舒了一口气,“紫菀,拿药过来。”
少倾,紫菀将一个白色瓷瓶拿了过来,欲替沈明洹敷药。沈妤伸出手道:“我来罢。”
紫菀依言将瓷瓶递给她。
沈妤打开瓶塞,清凉的药香扑面而来。她用食指挑出些许药膏,指腹轻轻涂抹在他的肩膀上。
沈明洹看着她恬静的脸,身体僵住了,不敢说半个字,脸也悄悄红了。
少倾,他小声道:“其实不必劳烦姐姐,这些小事让沈易做就好。”
沈妤认真的为他涂抹着,不发一言。
沈明洹只以为她还在生气,讪讪的闭了嘴。
又过了片刻,沈妤塞好瓶塞,将瓷瓶给紫菀。
“叫沈易进来。”她很是平静的道。
沈明洹眼皮一跳,“姐姐叫沈易进来做什么?”
“自然是问罪了。”
沈明洹大惊,“问罪?”
沈妤似笑不笑:“身为随从,职责就是保护你,可是他却玩忽职守,让你受伤,难道不该受到责罚吗?而且,他还带着你一起偷跑出府,如此自作主张,我该视而不见吗?”
沈明洹忙道:“姐姐,是我自己坚持要出去的,不关他的事,姐姐……”
“让主子受伤就是属下无能,不管是不是你自己要出去的,他都难逃责罚。”沈妤道,“这可不是什么小事,若是祖母知道了,也定会赞同我的做法。”
沈明洹是沈庭唯一的儿子,亦是太夫人的心头肉,若太夫人得知了此事,定会严惩沈易,打几十板子都是轻的。
沈易跟在沈明洹身边多年,感情很好,沈明洹自然不想沈易受到严惩或者被赶出府。
可他看沈妤一脸正色,觉得沈妤是认真的,立刻拽住她的袖子道:“我说实话就是了,姐姐可别告诉祖母。”
沈妤仍旧冷着一张脸,望着他不置可否。
沈明洹似在思考该怎么说,就听沈妤道:“说罢,去哪里打架了?”
沈明洹瞠目,“姐姐怎么知道?”
沈妤指着他肩膀,“难道还是别人主动到沈家来打你不成?”
话说到这份上,沈明洹也没必要隐瞒了,他咧嘴一笑:“我的确是找人打架,但是那个人也没好到哪里去,一张脸都肿了。”
沈妤蹙眉,“你找人打架还洋洋自得?我倒想知道是谁得罪了你。”
沈明洹笑容化为冷嘲,观察着沈妤的脸色,道:“是那个伪君子。”
伪君子……
沈妤思忖着,能让沈明洹这么称呼的只有陆行舟了。
“沈明洹!”她现在已经尽量避开陆行舟了,不让陆行舟以为她死死扒着他不放,沈明洹却去打人?若是被人看到了,还怎么说得清?
“是他太过分,竟敢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嫌弃姐姐,我忍无可忍,自然要给他一个教训。”沈明洹大着胆子道,“他是侯府公子,我也是,凭什么咱家的人要任他欺辱,若是忍气吞声,那才是丢了沈家的脸,让外人笑话呢。”
沈妤原本要斥责他的,可是听闻此言,心下惊疑。听沈明洹这话,好像他是为了给她出气才偷偷出府找陆行舟麻烦的。
沈妤神色复杂:“到底是怎么回事,陆行舟他……他说了什么?”
原本沈明涔怕惹怒沈妤,现在他越想越气,道:“姐姐让沈易进来,一问便知。”
沈易一进来,看到里面的情景,就知道事情败露了,不等沈妤发问,他就主动认罪,然后将自己听到的一切和盘托出。
“前些日子,二公子从严二公子那里借来两本兵书,这几日公子刚好看完,让属下送还给严二公子。二公子知晓郡主最喜欢春江阁的合意饼和翠玉豆糕,便让属下买来,谁知却看到陆世子和几位公子也在,还听见几人在议论郡主。属下好奇之下跟着他们去了雅间,在门外偷听,果然听见他们说出一些不好的话来……”沈易没再说下去。
沈妤心下一跳,道:“不用顾忌什么,你照实说就是。”
沈易低下头,“那几个人高谈阔论,说说笑笑,不知怎地,说起了郡主曾经爱慕陆世子的事。”
沈妤面无表情,她喜欢陆行舟的事人尽皆知,所以被人当成茶余饭后的谈资也不足为奇。
沈易见她没有要发怒的迹象,又接着说了下去。
那些公子哥最擅风月之事,尤其沈妤的身份又不一般,相貌又是万里挑一,使得他们越说越起劲。
有个男子半开玩笑似的问道:“陆兄,宁安郡主可是一直追着你跑,你就对人家半点意思没有?”
陆行舟暂时避开了被逼婚一事,好不容易被陆夫人放出来,特与朋友喝酒解闷,但是因为不能娶沈妗而心中郁郁。听到这些人又将他和沈妤扯到一起,更加烦闷,冷冷瞥了那人一眼:“赵公子请慎言。”
几人面面相觑,那人语带戏谑道:“要说沈家那位姑娘可是对你一片痴心啊,换成任何一个男子,早就被她打动了,唯独你不一样。其实我真的很纳闷,宁安郡主要出身有出身,要容貌有容貌,还有太后的宠爱,听说她苦学琴棋书画,就为了让你多看她一眼,你是如何做到心如止水的呢?”
陆行舟似乎有些醉意,紧紧皱着眉,只说了一句话:“女子当温良贞静、矜持柔嘉。”
这句话岂不是在告诉别人,沈妤性情不好,品行不端吗?
当着好几个男子的面,陆行舟这样说,就不怕败坏沈妤的名声吗?好,就算沈妤当初为了嫁给陆行舟丢掉了矜持,惹得他厌烦,可他如今这般,就正人君子所为了吗?
回了沈家,沈易就忍不住将此事说与了沈明洹。
沈明洹得知陆行舟敢这样欺负他姐姐,自然不能忍受,不顾院子里的人阻拦,溜出府去找到陆行舟,尾随他一段路,见四下无人,将他拖进小巷打了一顿。
陆行舟本就是个文人,及不上沈明洹的武力,还没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就被沈明洹打了一顿。但是陆行舟身边也带着随从,有些身手,为保护陆行舟和沈明洹动了手。当然,沈明洹只是肩膀上受了伤,两个随从可就惨了,不是瘸腿就是断手。
沈明洹怒不可遏,但也不敢下死手,勉强出了口气就匆忙赶回来,但还是被沈妤发现了。
“事情的经过就是这样,是属下一时冲动将所见所闻告知了二公子。”沈易道,“但二公子真的是一心为郡主好,所以才不顾病体出府。属下知道此为得罪了长兴侯府,属下愿意去陆家请罪,随他们处置。”
沈明洹道:“请什么罪,此事本就是陆行舟有错在先,他敢口出妄言损我姐姐的名誉,活该挨打。今日之事我不后悔,若是你明知陆行舟如何诋毁姐姐还不告诉我,我才要惩罚你呢。”
沈易行礼道:“公子这样说,属下不胜感激,可是这样一来到底得罪了陆家,万一陆家人上门讨要说法,那属下只能一力承担罪责。”
沈明洹拍了拍被子,冷笑道:“他们若是还要脸面就尽管上门,不就是打了他一顿嘛,人还活的好好的呢。再者,他们有证据吗,除了他那两个随从,谁能作证是我打的?要知道,所有人都知道我病体未愈,如何出府,又为何一定要打他?”
沈妤看了他一眼,忽而轻轻一笑。
这一笑,沈明洹觉得好似暮色沉沉的时候突然一道曙光闪过。
他立刻换上一副笑脸,两颊露出两个酒窝,讨好的望着她,“姐姐,我说的对不对?本就是陆行舟有错在先,我们为何要容忍?就算他们敢上咱家讨要说法,也要想想陆行舟的‘君子之名’。”
外人都说陆行舟是个谦谦君子,可若是今日他诋毁沈妤名声的事情传出去,对他也没什么好处。
陆行舟被打后或许会愤懑,会想要上门算账。可等他冷静下来,就该知道此事不宜声张,他只能打落牙齿混血吞。
“你倒是想的通透。”沈妤道。
沈明滟嘿一笑:“还不是跟姐姐学的嘛。”
沈妤瞪了他一眼,“少说好听的,你以为我这么容易就饶了你吗?”
说着,还望了沈易一眼。
方才还“视死如归”的沈易,突然觉得心中紧张。说来奇怪,再凶神恶煞的人他都不怕,唯独有些怕沈妤。
就在他想再次请罪表示愿意受罚的时候,沈妤收回了目光,“虽然陆行舟是咎由自取,但是你们行事冲动、自作主张,还是要罚的。”
“怎么罚?”沈明洹小心地道。
沈妤深深看了他一眼,起身,边走边道:“就罚你们每人抄一百遍佛经罢,也好学学平心静气。洹儿有病在身,养好病再抄也不迟。”
至于沈易,现在就要抄。
看着沈妤走远,两人面面相觑。沈明洹也就罢了,他本来就要跟着先生读书,抄书抄习惯了。可是沈易是个武夫,能认识字就很不错了,沈妤居然要罚他抄佛经?
沈易突然觉得绝望,他宁愿挨几十板子也不想抄书,但是沈妤的命令又不可违背。
思及此,他抱拳施了一礼,“公子,属下想问您借一样东西。”
沈明洹没精打采的,“什么?”
想了想,沈易道:“笔墨纸砚……”
出了昭文苑,沈妤还在想着这事。
依照陆行舟的性子,就算挨了打,为了面子也不会吵着闹着来沈家要说法。
可她奇怪的是,陆行舟是个心思缜密之人,素来谨言慎行,且很爱惜羽毛,就算喝醉酒也会保持清醒,不会说一句不该说的话,又怎么会在外人面前诋毁沈妤呢?
回到青玉阁,云苓迎了上来,“姑娘回来了,方才许夫人身边的柳儿过来了,说是许夫人亲手做了些栗子糕给姑娘尝尝。”
进了屋,果然发现黄花梨木的桌子上放着一盘糕点,模样精致。
紫菀笑道:“许夫人真是太客气了,今晨姑娘刚给许公子送了百合粥过去,到了中午许夫人就送了回礼,看来她真的很喜欢姑娘呢。”
沈妤觉得她好像忽略了什么,拈起一块栗子糕:“是啊,表婶的确是个和善热情的人。”
紫菀也不说破,只是抿唇轻笑。
沈妤坐到美人榻上,靠在引枕上看书。可是来来回回翻了许久,一个字也没看进去。
她坐起身,叫了紫菀进来。
“秋桑呢?”
紫菀笑道:“姑娘可是糊涂了,是您派秋桑去雪姨娘那边‘联络感情’的。”
沈妤回忆了一下,重新靠在引枕上,“的确有这回事。”
紫菀抬手将她袖口的褶皱抚平,“姑娘,奴婢有一事不明。”
“何事?”
紫菀道:“您素日并不重用秋桑,为何这么重要的事要派她去呢?”
沈妤的目光落在窗外的芍药上,红色的花朵绽放枝头,随风摇曳,端的是千娇百媚。
少倾,她徐徐道:“因为,她和雪姨娘是一类人,是一个很想攀高枝、很容易被诱惑、很容易被人收买的人。”
紫菀‘啊’了一声,“既然您觉得秋桑是这样的人,为何还要派她去,万一坏了您的计划可怎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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