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烈日被冲来的群鸦的羽翼遮蔽,天地之间的界线变得模糊。
荒漠上的黑金字塔正微微地震动,塔身中那只流转着无尽怪诞景象的全知之眼,再次眨动了一下,顿时间,塔顶的那块畸怪得无可名状的类立方体金石底座转动了起来,把从塔面掠飞而过的群鸦身影都要扭曲。
那明明是烈日当空的天际,却越显幽深。
类立方体金石下的塔面拉延得更长,群鸦与之剩下的一点距离成了天壑,那似是阴间的黑暗山丘,荆棘遍地,一排硕大的鳄鱼头如同路障般拦在山丘边,巨口里的血齿比任何世上的利器都要锋厉。
【攫取一切可见之物
这便是它们的名字。
这些鳄鱼头发出的嘶吼就足以使闯入者陷于战栗,只有吞噬过无数生灵才会有那样冒着腥气的声音。
但那十来位乌鸦医生没有停下,背上的黑色长翼仍在展开,仿佛是要冲入那血鳄巨口。地面人员心紧之际,却见到飞在最上面的周浩睿一挥右手,在他右手腕上诡谲的乌鸦印记冲出一片黑影。
在过去一段日子,黑夜的幽静也是那样被打破的,黑夜的恐惧则被驱散。
尖锐的啸叫响彻苍穹,那片黑影由成千上万的乌鸦聚拢而成,与他背上的那双巨翼一般如似实质又似幻影,刚一从印记冲出就扑向那些鳄鱼头,凌厉的尖嘴猛烈地撕咬而去。
不只是周浩睿,其他的乌鸦医生也展着长翼凝停在鳄鱼头前,也发动起右手印记的力量施出深渊的幽影。
刹那间,天空被群鸦占领。
这些腐烂的血肉,乃是群鸦的盛宴。
鳄鱼头发出的嘶吼变得震怒,其中一些鳄鱼头转瞬就被乌鸦淹没。当群鸦的黑影飞走,那里已是只剩一堆粉碎。金石底座的转动缓慢下来了,不时有过戛然的卡顿,似乎快要散架开去。
“好强……”地面人员的压力随之一松,这不由让他们咋舌,自己之前都未真正认识到乌鸦医生的实力。
对周浩睿来历知道得更多的蛋叔、冯佩倩等人更有别样的惊讶,要知道三个月前的周浩睿还只是一个普通大学生,那是有迹可以确定的,只不过是一个特训班的时间,竟然就变作如此强人。
而在那边,林晟博已经快要失去意识了,但脑海中还残留着一些光影,他好像看到翱翔在天空上的是自己。
鳄鱼头已经无法再阻挡乌鸦医生们,那些击来的触手支条也不能拦阻,要么是被乌鸦黑影吞噬殆尽,要么是被乌鸦医生用小刀、烙铁等器具破成碎片,塔顶空间的扭曲渐变得稳定。
然而,与此同时,站在那个血肉神座前的两位老人,一直都不惊不躁,就只是看着,似在等待。
当群鸦终于要突破封锁,乔治-爱德文才忽然说道:“你们愿意当西西弗斯,那就让巨石落下吧。”
话音刚落,异变骤起,类立方体金石转出的扭曲漩涡猛然扩大,阴间山丘的景象比刚才更要清晰,有一股洪流夹带着无数的人影翻滚而来,那些人僵硬、痛苦、无从挣扎。
地面上尚在苦撑的人员受到一股新的精神冲击,就像蛋叔、墨青等主力干将的面部青筋都在跳动。
陡然,一块似有无穷之大的“石头”从那个扭曲漩涡滚落而出,比黑金字塔的底面还要广阔,那是石头吗,还是由一具具石化的身躯扭结而成的骨头?四肢是骨头,躯干是骨头,头颅是骨头,所有都化作了骨头,凝合一团。
但那些还不是尸体,那些石化身躯还有可以动的部位,是眼睛,混浊、荒凉、死枯的眼睛,一双双不同的人眼。
落下的巨石犹如是烈日落下,带着严酷的灼热,从顶压下。
成片成片的乌鸦黑影顿时被巨石辗得爆开,黑色的羽毛纷飞于天际,残余的能量如同黑雨般落下。
“扛住!”周浩睿急速地飞上去,并没有闪躲,其他乌鸦医生也都没有,亦不是使用手中器具去迎击巨石,他们用双手扛住了落下巨石的底部,合力地阻停着了,“不能让它落下……”“推回去……”
地面的众人看得心神震晃,那块巨石也像正压在他们的心头,心脏不断地收紧,但承受着的不只是重压。
“那块巨石……”邓惜玫感受得更清楚,“巨石其实就是石化布者的生命……”
她的这个灵知犹如狂风拨开了迷雾,小旭、王若香他们也都明白过来了。
那块骨头巨石就是无数患者与石化病的连系结晶,也许是患者们的卡,也许是别的什么,但它不存在着什么好意,一旦巨石滚落地面,受到的巨震与破裂也将是由患者承受,那会导致那些患者猝死的。
以那巨石体积之大,可能是上百万、上千万名的全球患者,是他们形成了洪流,形成了这块骨头石。
如果说这是一个陷阱,此时此刻,伊姆霍特普及其追随者却不得不承担着这个陷阱。
否则,无数患者就会失去性命,而他们一直都是要救人。
“啊……”周浩睿双手推着巨石底部,身边其他的同伴也是这样,那个女人咬牙骂道:“卑鄙啊……”
石化布者的痛苦正通过这块骨头石传递到他们身上,他们的长翼在变得僵硬,全身有骨头发出的咔哒脆响。
他们使着全力,但巨石还是把他们压得一点点下降,离塔顶越来越远,太重了,太重了……
在这块巨石的面前,他们显得如此渺小,随时就会扛不住,连自己也要被压个粉身碎骨。
黑金字塔周围的滔天洪水又缩短了与联合小队人员之间的距离,多处地面难以承受那样的重量而塌陷,地面人员只剩下不到二十人还能站着了,他们想帮忙,却缺乏着那般力量,就连维持地上的乌鸦之印都十分艰难。
“孩子们,你们这是图什么?现在这个世界又有什么好留恋守护的呢?为什么要阻止天国的到来?”
塔顶上先前沉默的赫里-福特纳叹息地说了话,乔治-爱德文闻言又缓缓地说道:“赫里,他们不明白的,他们还年轻,而且愚蠢。而我们有我们的使命。”福特纳点头道:“也是。”
话毕,这两个羊角狮头鳄目的老人往前走了一步,顿时前面有两个老人,但后面原地也有两个老人。
那前面的两个老人再往前走去,再次多了两个老人。乔治-爱德文和赫里-福特纳由一变二,由二变四……他们每移动一步,就多一个人出来,爱德文从左边,福特纳从右边,从金字塔顶端往下走去。
呼隆的炎风吹动着那些老人的古老黑袍,连衣袍上泛起的每一道皱折都全然一样。
有几个老人分身走上了那块乌鸦医生们还在推扛着的巨石,践踏在上面。
“是卡。”地面上,小旭喃喃道,稚气的脸庞微微凝目,“他们掌握了控制卡的能力。”
而且,不只是一个卡,凡人只有一个卡,但是法老和神明,却有无数个!
那些哪个是卡,哪个是本体,众人分不出来,又或者早已不分本体和卡了。
踏到巨石上的异化老人正越来越多,乌鸦医生们更难支撑,地面人员这边则只还有小旭、邓惜玫等少数几人还不至于如同陷入流沙,却又势单力薄。
邓惜玫望着乔治-爱德文那双苍老而嗜血的鳄目,望到的不只是这里沙漠的倒影,还有其它的景象。
那两个老人不只是身在这里,还在其它地方……
而其中的一个地方,就是东州医学部基地。
她看见了精神心理大楼前的那一座顾俊雕像,在黑夜下摇摇欲坠。
……
砰,砰,砰,砰!
密集的枪声在医学部基地从突然响起打破了黑夜的寂静的那一刻起,就没有停下来过。
先是异常空间漩涡出现,击毁了这里的旧印石结界,接着奔涌出的洪流迅速包围了保卫在顾俊雕像周围的守卫队,这些不只是洪流,是那天侵袭了天机陵园的洪流鳄鱼。
这里的守卫队成员是除埃及、苏丹前线之外的精英,从青安市等地区也有抽调人员过来,比天机陵园的巡守队强得多。但他们能击退洪流鳄鱼的第一波冲击,却还有第二波,第三波……
敌人像是无穷无尽,而他们的体力与精神力则在急速流失。
有防线被冲破了,洪流鳄鱼吞噬了第一位守卫人员,然后是第二位。
而且,不只是洪流鳄鱼,很快又出现了两个羊角狮头鳄目的老人,无数相同的身影在黑夜下从四面八方走来。
这里的防线正在走向全面崩溃,并且没有什么能挽救回来的后备力量。
“蔡医生,我们撑不了多久了……”守护队队长张鸿峰对蔡子轩急道,身旁的一众同僚都是摇摇欲倒。
蔡子轩同样的已然只剩最后一口气,没法再使用咒术了,也没什么可行的办法,看着周围破败狼藉的景象,只能也是凭着这最后的一口气,仍然守着身后的顾俊雕像。
“孩子们,没用的,你们并不具备达成你们意愿的力量。”
从前方走来的一个乔治-爱德文说道,双手骤然爆出了成堆的触手肢条,犹如一股洪浪扑打过去,雕像周围的守护队众人开枪击出的枪火也不能阻停这些肢条,蔡子轩、张鸿峰、江半夏等人都受到疾快的重击,爆散般倒落在地。
枪声第一次停了下来,因为无人再能开枪,他们只是匍伏着的苟延残喘的败兵。
完全一样的两个异化老人,从不同的方向走往中间的那座雕像,脚步踏在地上,溅起被鲜血染红的积水。
蔡子轩倒在雕像前面,上半身靠着雕像,下半身瘫在地面,望着它们走来。
他感觉到了死亡的临近,冰冷的气息一点点地侵蚀着全身,自己的心率在下降,也许很快就需要做心肺复苏……
但这里很多人此刻也都需要,那本来应该是他的工作。
“子轩……”倒在不远处的江半夏茫然问道,意识已有些模糊,“我们……完了吗……”
可能,说好的打完这场守护战回去煮的靓汤,可能永远都煮不成了。
蔡子轩眼前也开始模糊,心中隐约想起几年前的那一天,他和壕俊、班长、半夏、宇恒、马师兄他们一帮人刚刚进入东州天机局,这个基地到处是禁区,他们怀着激动、好奇的心情,却不知道自己将要面对的是什么。
“孩子,做一个无能的平庸者,是会很痛苦的。”这时候,乔治-爱德文走到他的面前,居高临下地说道。
蔡子轩却露出了一丝微笑,带着莫名的感慨、豁达与信心,“黑夜无论怎样悠长,白昼总会到来……”
乔治-爱德文听到这句话,异化的畸脸上顿时也微露笑意,“【麦克白气数将绝,天诛将至,黑夜无论怎样悠长,白昼总会到来。《麦克白》,孩子,我也喜欢《麦克白》,但不是这一句,而是另一句。”
这个老人一边抬起了扭动着无数血肉触手的双手,一边念道:
“【明天,明天,再一个明天,一天接着一天地蹑步前进,直到最后一秒钟的时间;我们所有的昨天,不过是替傻子们照亮了前去死亡之地的道路。熄灭吧,熄灭吧,短暂的烛火!人生不过是一个行走的影子,一个在舞台上指手划脚的拙劣演员,登场了片刻,就在无声无息中悄然退下。人生如同痴人说梦,充满着喧哗与躁动,却没有任何意义。”
苍老的声音刚落,那些触手就狂抽而去,把前方这座坚挺矗立的英雄雕像,猛地推翻。
“不要再有更多那样的昨天,以及那样的明天了,这样毫无意义的不断轮回的凡人命运,从今天改变。”
轰隆一声,英雄的雕像倒塌在地上,四分五裂,就像永不复返的往日。
眼见着这一幕,周围尚有气息的众人纷纷睁目欲裂,蔡子轩的眼睛亦有了一点泪红,鼓起残存力气艰难地抬起右手颤抖着捶了捶心脏,“顾俊在这里,在很多人的这里,你没办法破坏……”
“你们的意志很顽强,可惜没有用于正确的道路。”
骤然,浓烈的黑夜仿似从上空压下把大地压平。
乔治-爱德文、赫里-福特纳的身影转眼之间变得更多了,在他们的鳄目当中,有着荒漠与黑金字塔。
黑金字塔从地面直入云宵,但两人的卡从塔顶排到了荒破的地面,漆黑的塔墙无一处没有他们的身影,巨洪前面也是如此,他们已把联合小队的所有人全部包围。
“小公羊之神是吾父,森之黑山羊是吾祖母。”
乔治-爱德文说道,“吾身,拥有无限的生命力。”
……
混浊的泥水模糊了水下墓室敢死小分队的视线,众人都已经打出过了乌鸦印记,但除了陈家华、楼筱宁,其他人收效甚微,到突破了第二墓室墙壁的壁画与铭文的异力困锁时,已去了几乎全部力气。
然而无人有时间喘息,地面战场的情况有多么紧张,他们不从失灵的通讯设备知道,也能从增长的水压得知。
第二墓室和第三墓室之间的门口本就逼仄,又被崩石缩畜,首先进去的楼筱宁几乎卡住在门口。
她看到第一墓室的墙壁也有着那些诡奇古老的壁画与铭文,似乎是在讲述着一个远古的叛乱故事,以及关于石化病的起源,那足以把任何考古学家拉进面对历史长河的狂热中。
楼筱宁看了几眼,如果不是有心智支柱起效,可能也要精神错乱,此刻都有浑身开始石化的异感。
“你们不要进来!”她呼喊道,让陈家华、斯米尔诺夫等人留在后面的第二墓室,“没有守卫,这是个陷阱……是个精神意志噬食池……多进来人没用,我去看看那个石棺……我暂时还能撑着……”
她真不知道自己还能撑上多久,全身肌肉已遍布骨化般的僵硬,在水下艰巨地一步步走向墓室正中的石棺。
但这个墓室并不大,她走了五、六步也就到了,石棺浸泡在沌水中,一如过去的漫长岁月那样。
“我开棺看看……你们准备好……”楼筱宁咬牙沉声道,那边的陈家华急道:“楼队长,我有乌鸦印记,不如让我来吧!”斯米尔诺夫他们也不愿只是看着。但楼筱宁哼笑了声:“争个毛,没时间婆妈了,这种活我熟。”
她抓住石棺的盖板猛力地推去,石棺已经被人开过了,没有封,也没有阻障,随着轰隆的闷响被推开。
里面是空的,没有木乃伊,只有一些奇异的铭文。
此举似乎触发了机关,四周的壁画冲出了更大的灼热光芒,像要把他们这些人的能量蒸发殆尽。
“他妈的……”楼筱宁的左眼暴然突起快要掉落出去,已在疯狂边缘,一瞬间有了决断,“你们立即走!我走不了了,全身都僵住了,我来试试炸了这里……但我感觉这里和金字塔是连成一体的,仪式也是一体的,只是破坏这里可能没有用……这是最糟糕的预设情况,这是明着的陷阱……”
她明白自己的身体、自己的理智都撑不过下一分钟了,再不动手,就再没有动手机会。
“队长!”陈家华大喊,不愿意走,却被斯米尔诺夫几人同样决断地拉住游出去,“走!”
他们知道多一下犹豫,不能救回楼筱长,却会浪费了她的英勇。
从他们走进水下的那一刻起,要怎么做就不能全由着自己,包括生与死,或是离别。
与此同时,楼筱宁毫无犹豫地解开身上炸药包的引爆按钮安全锁。
她不清楚能否炸塌这里,多半是不能的,她的灵知告诉她,这里的异常石头炸不开。小旭说爆炸可能会给敌人增加力量,不确定性太大,不到最后关头不要引爆炸药。是时候了,现在就是那种时候。
自己比薛霸、顾俊那些人,活得都要久了,满足了。
“去你妈的法老王!”楼筱宁冲着旁边空荡的石棺,按下炸药包的引爆按钮,自己总算能死得像个英雄。
轰隆的爆炸声在水中炸起,石棺颠簸起来,水流变得更混浊,墓室顶部震晃不已却没有崩塌……
果然是没什么用么……这就是死亡的滋味吗……为什么还有着意识……
楼筱宁感觉自己受到一股重力推压,整个人像被压扁,但转瞬,她听到风声在狂啸,还有洪水的咆哮。
在那当中,好像还有一声悠缓的猫叫。
炎酷的阳光刺目刺骨,楼筱宁睁开眯紧的左眼,自己坐在荒漠上,只见陈家华、斯米尔诺夫他们也跌坐在周围,水下的人都出来了,就在邓惜玫、小旭他们旁边,地面人员面对这个突如其来的变化,也是惊疑。
此时地面上的景象与敢死小分队下水入墓的时候早已全然不同,两个异化老人的万千分身重重包围这里。
不过就连这些老人,也都明显的停顿住了,这个变故亦在敌人的意料之外。
楼筱宁这才看得清楚自己是靠着后面的一张沙发,有一只体型硕大的黑猫懒洋洋地坐在沙发上。
在黑猫两边还有着几只祖各,苦力一般给黑猫捶打着肩膀。
“嗯,没有来晚,时间捏得刚刚好。”黑猫说道,又问他们:“没硌着吧?第一次带人转移,还不熟练。”
咒术部众人一听到这个可以清丽却显慵懒的女性声音,顿时纷纷大喜,咸雨,是吴时雨!
这么一认出来,黑猫的眼神也让他们熟悉了,虽然不知道吴时雨怎么成了一只猫,但这种事情不是第一回。
“希望女神!”孔雀欣喜大喊,墨青、金柱子他们也有新力奔涌,希望还在。楼筱宁自己一下明白是吴时雨救了自己和敢死分队,大笑出来:“时雨!真有你的!”众人振奋的呼声连狂风也压制下去。
“我不是吴时雨,别认错啦,我是黑猫警长吴时猫,闻到这里有一点点熟悉的咸味,就来了。”黑猫的眼眸环顾着周围,“这里发生的事情跟吴时雨没有关系,吴时雨没有插过手。”
小旭僵静的面容都露出一点笑容,他几乎只对顾客吴时雨笑,“你就是吴时雨,吴时雨的巴。”
“咦?”一只祖各望向小旭,拍身说这可猜对了,吴时雨本体在幻梦境乌撒镇,她的巴只有她的一部分力量,但乌撒恶猫们说,这对于事态也已经非常危险,处于越界与不越界之间。
“拒绝承认。”黑猫从沙发上一跃而起,发动猫力,双爪划起了一个印记。
“是有什么援兵吗……”上空的群鸦还在扛推着那块骨头巨石,周浩睿喊道:“我们快扛不住了!”
但下一瞬,他们就感到自己的力量重新澎湃沸腾。
是大地上那个先前黯淡下去的乌鸦印记变得如闪电般明亮,重新往四周扩大,把迫近地面众人的老人身影与巨洪推了开去,黑猫双爪打出的正是乌鸦之印:“乌鸦,用我的精神力吧。”
重获新生般的一众乌鸦医生纷纷豪叫,合力把骨头巨石推上去,要推回塔顶的扭曲漩涡里面。
那些踏在巨石上的、在周围墙身上的老人分身顿时应力被冲散。
不过在神座前面,乔治-爱德文、赫里-福特纳的诸多身影依旧站得稳健。
“巴斯特的力量么?”乔治-爱德文苍然说,似有一点点躁意,“有些谜题我终于明白了,原来是这样……但也只是这样了。一切准备都已经做好,石头疾病、洪灾……今天便是真正太阳神降临之时。孩子们,巴斯特的力量不过是另一场痴人说梦。吹吧,狂风!来吧,灭亡!只有旧世界早一天崩溃,新世界才会早一天到来!”
随着老人的高声,滔天的洪流化作了无形的幻象,穿过无形的大坝,从四面八方涌向众人。
他们因为吴时雨到来而生的欣喜还没落定,就纷纷被洪流幻象冲得头痛欲裂。
洪水淹没了全球的多座城市,死难者的尸体飘浮在洪水中,像野狗一样无人收拾;在各地医院的病房、走廊乃至大堂,都挤满了惶恐不安、周身疼痛的石化布者;在一处处的城市街头,高楼大厦都仿佛变成了金字塔,挤压掉每一点的生存空间,马路四处堵塞成灾,人们跌的跌,疯的疯。
崩溃了,整个世界的秩序都在土崩瓦解,遮掩在旧有秩序下的虚无与黑暗,在痛哭中尽然暴发。
巨石会落下的,巨石总会落下。
在众人的头脑被幻象疯狂冲击的同时,压着大地的黑金字塔有了别的动静。
那只全知之眼再次眨动,蓦然整个金字塔在震耳欲聋的轰响中扭变了线条形状,那块被群鸦推着的骨头巨石融合回去塔顶上,化作一对子宫形状的骨头羊角;这个黑金字塔,即是一个巨大的独目的黑山羊羊头。
狂热的呼唤声遍响于羊头四周,那些老人身影似是他们,又似是从远古苏醒过来的诸多其他信徒,不断变幻。
“小公羊之神克尔玛!”神座在羊角之间,乔治-爱德文、赫里-福特纳跪伏于神座前,各自举着一个满是裂纹的陶器水碗,把水碗中仅剩的一点水都献给克尔玛,“一万零二百四十个季节已经过完,听听这世界的欢呼6迎到来!”
乌鸦医生们还在向着神座冲去,但那些鳄口触手在黑山羊头上变得更加强横,使他们还是跨不过那道天壑。
小旭、楼筱宁、邓惜玫等人都知道,小公羊教团在降神,就是此刻了,小公羊教团的一切行动都是为了此刻。
在那个羊头神座上,已经有一道怪厉的虚幻身影由血肉凝结着,像迅速生长的异婴。
小公羊教团行事慎密,石化病可以流沙型也可以洪水型,降神方式必然也有后备方案。黑金字塔化作黑山羊头,也许就是应对吴时雨的出现,而降神也就无法一瞬而成。
这是他们的机会吗?可是种种幽深的幻象钳制着他们,要不是黑猫提供的精神力,他们已被淹没。
但黑猫正以乌鸦印记对抗着黑山羊头的生长,腾不出其它手来;几只祖各则完全做不了什么,只能缩在沙发角落。
“不能让你们……”却也是这时候,冯佩倩骤然呐喊:“亵渎了考古!”她从那些幻象的黑山羊力量之中,得到的不只是痛苦,好像还得到了一份须臾而过的温暖,是于队长……
于队长已是黑山羊力量的一部分,但他还在……冯佩倩那支一直矗立至今的以于驰建立的心智支柱有明光闪过,她的喊声如同惊雷乍起,猛一下把身旁众人从那股痛苦洪流中拉扯出来。
邓惜玫也从黑山羊力量中感受到一点顾俊那次在黑山羊子宫决战时遗留的血气。
“所有这些痛苦有什么意义吗……”她问道,也奔出一股惊雷似的劲力,“为什么还要制造痛苦?”
就在幻象松解的这一刹那,必须要抓住的一刹那,小旭喊道:“各位,是现在了,呼唤乌鸦!”
除了陷入谵妄或重伤而无法行动的人员,蛋叔、王若香、孔雀、墨青、陈家华等人,甚至包括几乎已不能动弹的楼筱宁,都与小旭、冯佩倩、邓惜玫一同再度划出乌鸦之印,喊着各自不同的呼唤。
“阿俊!”
“顾医生!”
另一边,乌鸦医生们听到这些“阿俊、顾俊、顾医生、顾队长”的喊语,全都惊了惊,连周浩睿也是先惊讶、意外再激动、难以置信得几乎失神,“乌鸦……是顾俊?”心绪的纷乱使他们不得不从激战中暂时退守,那个女人大呼道:“死乌鸦,别以为是天机英雄,就不用给钱啊……”
“怎么回事啊这?”这边黑猫闻言一挥双爪,“给我出来解释清楚!”
这些与乌鸦之间的不同连系,都在进行着同一个呼唤。
群鸦也呼出一份助力,对方已经在降神了,小公羊之神已经逐渐成形了,这已经不只是凡人之间的事情。
当一个个凌厉的乌鸦印记从众人指间打出,天上的烈日似有过一下昏暗,是大地的震动带来了寒冽,地面的乌鸦印记猛然化成了一个乌鸦展翼的幽深阴影,随即阴影竟从地面升腾而起,在乍起的寒风中转瞬凝结。
那是一只乌鸦,遮蔽在上空,笼罩着他们。
众人的心脏都还紧绷着,就见那只乌鸦一展双翼,在其巨大阴影覆盖范围之内的所有小公羊信徒分身,不管是爱德文、福特纳还是谁,全部一瞬间爆成污秽血肉,漫天飞洒,归入荒漠。
黑山羊头上的两位老人因而身体剧震起来,朝向神座的脑袋转望过来。
众人心脏舒开,神情各异,蛋叔大笑了,邓惜玫也是微笑了,楼筱宁惊赞道:“我靠……”
这时王若香把手中的卡洛普解剖刀扔给上空的乌鸦,“这把解剖刀还给你!只有你最适合用。”
乌鸦阴影有过一下模糊扭曲,转眼而又清晰,却已经凝为了站在地面上的一道身影。一个身形高大的瘟疫医生,皮革黑袍,鸟嘴面具,露出部分破碎的面目,右手拿着那把卡洛普解剖刀,站在落下的周浩睿他们的最前面。
他踏着黄沙,沉默地走向前面的黑山羊头,四周的幻象湮灭,畸扭的人头合上鳄目,凡到之处,皆是安息。
而李振景、林晟博他们从谵妄中醒来,还有哈伯德-斯科特、科姆巴罗夫、王鸣等人,都因为眼前景象陷入震撼……
那个是……顾队长?他还没死?或者应该说……他还没有离去……
那股无形的守护力量,一直都是他。
“唔,味道有一点不一样。”黑猫舔舔爪子品味着道,“不过总算还是咸底的。”
“伊姆霍特普……最后的阻拦者……”乔治-爱德文喃喃,望着下方走来的瘟疫医生,“你……”
那瘟疫医生抬起衣袍里的左手,手中握着一把手枪,对准黑山羊头的方向就扣下扳机,砰!
子弹没被漩涡空间扭曲了去,乔治-爱德文异化的脑袋被一枪打烂,苍老的身躯顿时垂垂倒下,垂吊在外的鳄目里满是不甘,也似有着一丝嘲弄,仍能发出怪异的话声:“我们是不会死的……我们是黑山羊的子嗣……总会复生……”
“乌鸦,乌鸦……”赫里-福特纳发狂般恶笑了起来,“毁掉雕像没用吗……”
砰,砰,砰!瘟疫医生继续开动手枪,“你们的力量,也是不足以达成你们的意愿,你们不过是在痴人说梦。”
纷飞的枪火卷动黄沙,两个老人的羊角狮首都被一枪枪地打成血碎,当他们的心脏也成了烂物,他们彻底地断了气,无力的尸体从黑山羊头上滚落,砸在荒漠之上,而那些分身都在瞬间爆散。
众人都看怔了,完全不是同一个级别,之前他们对抗得无比艰难的两个黑法老,竟然就此全数湮灭。
这时候,黑山羊头的神座上,那道尚未全然形成的虚幻身影,发出一个苍穹倾覆般的声音:“你管了这事,准备好付出代价了吗?你认为你还可以付出多少?”
瘟疫医生右手一抬卡洛普解剖刀,身影掠如一道闪电,转瞬从黑山羊头的前面到了后面,一刀穿透了过去。
然后,这个黑山羊羊头才分成两半的往两边倒去,露出中间一座被血肉包裹的石像木乃伊,石像突然也是爆裂。
“克尔玛,你的神名,我拿了。”瘟疫医生平静说道,“我会承当一切厌恶病痛的后果。”
话声一落,那道身影就重新化作一只乌鸦,往天际飞去,远去之前,像有望了远处沙发上的那只黑猫一眼。
而周浩睿、那个女人等乌鸦医生们,环顾了周围一下,就也展翼飞向天空,跟着那只乌鸦,在幽云下飞向远方。
当两半黑山羊羊头倒在地上变作污秽血肉,当异象退去,荒漠上的纳斯森塔金字塔已经崩塌成一片废墟。
王若香、蛋叔等医疗人员没有停歇,鼓着力气急忙去抢救伤员;很多人还处于刚才的震撼中,而小旭在思考;邓惜玫、冯佩倩等几个女人逗抚着那只黑猫;通讯设备恢复了信号,传出着指挥中心杂乱惊诧的话语:“前线?前线?”
“在,都在。”楼筱宁呼了一口气,应了一声道:“说出来,你们都不敢相信……”
之前包围着这里的滔天洪水,正无声无息地消退。
乌鸦厌恶病痛,它们最好退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