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翠兰婆母脸上的笑有些僵硬,端着茶杯不停地抿茶。
周家跟来的那几位亲属干笑着,不知道该咋接话。
无论马老太说什么,她们坐在炕沿边,还有坐在地上凳子上的,只会接上一句:“恩恩,可不就是那个理儿,您说的真对。”
葛二妞笑呵呵道:“亲家母,茶怎么样。”
这回是真高兴,她心里解气,弟妹现在比她会噎人。
茶啊,别说云雾茶了,眼下就是给这几位喝砒霜也尝不出滋味儿。心思压根儿没在品茶上。
而且,大口喝,怕麻烦宋家人给添茶,小口喝吧,杯不大,她们就算一口口细抿也抿完了。
周家的几位伯母婶娘急忙点头:“茶好,这滋味甘甜,咱活这么大岁数没喝过,”看向马老太:“托您的福了。”
翠兰婆母心知躲不过去了,很明显,宋家人对她家很有意见,想含糊着俩好合一好,恐怕是够呛。
该说对不住的要说对不住。
但要她承认自己就是宋家老太太骂的那种老糊涂蛋,她这辈子也做不到,压根儿就不能认下让婆子丫鬟时常盯翠兰。
翠兰婆母放下茶杯,忽然向葛二妞和马老太以及炕上的几位老太太说道:
“规不规矩的,一家一个过日子方式。
倒是我家,真有失礼的地方,我一直就想和亲家母们解释解释。
这不嘛,我嫂子弟妹包括我妹子今日都来了,就是为了给您赔个不是。”
发现没人接话茬,翠兰婆母自顾自继续笑道:
“啥事儿呢,就是翠兰回门那日,我们周家做的不周到,得给亲家母赔个不是。
按理那阵,你们就要走了,咱这关系是实在亲属,再没有比咱们两家更亲的了。
说句实在的,即使不为翠兰,不是回门日,也要趁着你们没启程常来坐坐,咱们这个岁数,没事一起唠唠嗑多好。
可那几日吧,赶巧了,我那大孙儿病了,哎呦,孩子病哭的啊,全家焦心啊……”
这都是屁磕,你可快别说了,这都过去几年了?解释出花儿来有用吗?
再者,谁揪着你过去,没用。
翠兰是你周家儿媳,这又怀上,更是要捏鼻子认下让她好好过日子,我们老宋家,要的是你周家的将来。
将来少办那些差劲事,少出恶心事,以免将来又像眼下似的,坐在我们家炕沿边不痛不痒赔个不是。
以上是葛二妞的想法,她就想要她老闺女心里痛痛快快过日子。
而马老太和葛二妞还有些许不同。
马老太瞟了眼坐在王婆子身边的翠兰,心想:
冲你姓宋,冲咱宋家受不起那份窝囊气,你婶娘我今日就给你出这一把头。
将该说的说了,该威胁的威胁,为你叫住这次板。
可之后,你要是还撑不起来,自己脚上的泡自己受,谁也不可能手把手去教你过日子。
当初给那大侄子福禄气成啥样,妹妹嫁进周家被立规矩,哪里不好还挨饿,开饭没人叫吃饭,忙完没有饭了,这在逃过荒的宋家人眼中是无法接受的,认为是最磋磨人的方式,非要找他周家去说道说道,还要联系在秦城的福寿。
翠兰那时在黄龙拦着,“哎呀,我就是回娘家说说,其实没啥大事儿。大哥,你快忙你的去吧,你可别叫我二哥,我二哥那是杀过人的脾气,过后,我还过不过啦?”
听的马老太当初那叫一个生气。
你就想想,她三儿子那些手下媳妇,她都敢给骂个遍,也不怕她三儿府衙运作不起来,那有的府里京城还有大官爹呢,就可想而知,周家在马老太眼中算个啥东西?
现在平日里往来都不往来这样的,最次也要是她黄龙商会成员的大掌柜,还要是当家做主的男的,才能和她说上话。
所以说,马老太打算,就这一把事,降低身份解决这小人物。
但翠兰要是认磋磨,今日过后,还是立不起,往后就甭回娘家说。到时,别怪她让宋家禁提周家话题。
葛二妞和大伯哥愿意操心,随他们自己去犯愁,别再麻烦她们这一房。
“说起你那大孙子,宋家和你们周家还真应该说清楚。
早就想讲明,也是才回来。
我听说,你那大孙和他姥姥家走的很近,他母亲没了,真是个可怜的,他姥姥姥爷不放心会时常上门。
这点,我特别理解,打断骨头连着筋,三辈子不离姥家根儿。”
葛二妞一愣,看眼马老太。
马老太却没瞅她,而是看着翠兰婆母,脸上带笑继续道:
“既然这样,我看咱们两家先说好,不行按个手印都中。
你那大孙儿要是愿意在外面叫翠兰母亲就叫,不愿意叫,我宋家绝对不挑。
没啥磕不磕碜的。
要不说呢,人活的累,总顾忌面子怕不好看,之前是咱大伙想左了,其实外面人谁不知晓是继母?
孩子是个好的,但亲姥姥家掺和,孩子会与那面更亲,别人也说那是你继母,仔细想想,怎么也养不好。
养不好的事,就不要强求,该让孩子怎么与他姥家走动就走动。别拦着。
翠兰,婶娘说你的,听见没有?就不要为那个脸面硬撑,咱们家人一向脚踏实地,你进门前就该知晓会面临这个情况。
而且你也有了,甭管是丫头小子,早早晚晚会叫你一声母亲,啊?”
翠兰眼神一闪,“行,婶娘,我听您的。”
马老太这才又重新看向翠兰婆母:
“至于你大孙儿呢,那面他姥姥家既然割舍不开,你别着急,亲家母,先听我说完,我特别理解,到啥时也要是亲的。
那就让你大孙的姥姥家还是那面,对翠兰的称呼上也随意。
你看我当你们面前训我这侄女,给她说通了,你们周家人是不知道,就这事,以前总给翠兰气的捂了嚎风,我每次听见都摇头,实属没必要。
而翠兰生的呢,才是我们宋家的外孙或外孙女,这不就得了,各自有亲姥姥家,咱们都退一步。
情况摆在这里,要想过好,就要互相体谅,在你孙儿这个事上,以前是翠兰不懂事了。”
马老太说完,笑看周家人喝茶。
葛二妞心里一喜,脑里一片恍然。
可不是?整个孩子当谁多媳呢,是你们周家大孙现在就出息了,我们翠兰要依靠他,还是我们家翠兰不能生将来老了要指望他。
想起曾经在称呼上拿捏我们,还用以前亲家恶心我们,咱不要了,弟妹说的太对了,老宋家从没缺过外孙。
宋家这面“退了一步”,反倒是周家来的几位女人不干了。
不是你宋家的外孙,将来孩子想让你宋家帮忙,你宋家能帮忙吗?
那当然不能够了。
那孩子不是有亲姥姥家吗?和宋家有啥关系。
可是那孩子亲姥姥家,没有宋家姥姥有本事。
做人不要那么现实嘛,不能亲姥姥没本事就去找有本事的姥姥。
你看孩子才是最单纯的,和姥姥家有感情,那就继续好好联系。
马老太脸上始终带笑,却一派不容置疑,且再次让翠兰当着两家长辈面前下保证,再不准拦着继子和亲姥姥家亲近。
翠兰婆婆脸色一会儿红一会儿白,她很想再仔细掰扯掰扯不行,她还要赶明就将孩子领来给葛二妞和马老太磕头。
可马老太不给她机会纠缠这个话题,,四品太恭人不是和你商量,是在通知你。唠嗑也分个由谁主导不是?
此时,马老太已经张罗着,“景嬷嬷啊,对,你们没见过这位嬷嬷吧,皇宫来的,呵呵。老景啊,你辛苦,让红果儿她们支桌子上鸡汤。亲家母一家来了,说半响话,估摸也饿了。”
景嬷嬷规规矩矩行礼:“是,老夫人,奴婢这就去张罗。”
皇宫来的?周家女人们一不小心就被吓一跳,有几位情不自禁站起身。
一个闪神间,刚才很纠结的话题更是彻底接不上了。
“唔,入味儿了,不错,都尝尝。”、
马老太示意周家女人们,快喝啊,给你们来碗心灵鸡汤,咱们再接着唠,呵呵。
然后景嬷嬷在伺候马老太喝鸡汤时就听到,马老太像闲聊天似的,和周姓亲家母们说了两个事儿。
“我多少回说我那侄女,你是后过门的,你这婆家已经待你很好了。
当然了,我这侄女也是那特别憨厚的。
所以说,咱活这把岁数就更要明白,人要知足常乐,别作,作起来就是乱家之祸。
你们是不知晓,我三儿不是做过知县,现是知府嘛,手底下那案子,有的那……”
马老太给举例的第一个案子,是外嫁女嫁到黄龙,那家偷偷的磋磨那外嫁女,让学规矩,让跪这个跪那个,这外嫁女死了,你猜怎么样?
王婆子她们接过话,盯着翠兰婆母绘声绘色道:“那家被灭门了。这不是仗打完了嘛,人家哥哥从战池来了,带着朝廷给发的安家银钱来看妹妹,成了尸体一个,尸体还干吧瘦。一看就是瘦磋磨了,人家那哥哥上过战场杀人像剁小鸡似的,就先把那爱逛窑子的妹夫趁黑杀了,然后又去他妹子的婆母一家全杀了,孩子全杀了。”
站在一边的景嬷嬷:“……”
翠兰婆母一口鸡汤喝的她差些噎住,想起翠兰那独眼二哥就上过战场:“那他自己被抓不也是死?”
郭老太太笑嘻嘻接话说:“死就死呗,战场上捡命回来的,恨不得死八百回了,啥事看不开?杀一家,死一个,值。”
翠兰夫君的大伯母惊的目瞪口呆,问郭老太太:“大姐,你咋能有这种想法?”
郭老太太也很稀奇的看向她:“我这想法不才是最正常的?我们老宋家都这么想啊,外嫁的闺女不能不明不白,不能受窝囊气。”
阿爷大儿媳笑呵呵道:“别听她胡说八道,我们老宋家人最仁义,她一天可能给自个脸上抹黑了,”又用极其小声像与郭婆子讨论似的:“不过,咱家真被逼到那份上,好好运作一番,可能那一个杀了他全家也不用死。”
“那是,那真不是吹,外面稀奇古怪死的人多了,咱家那些小子这点儿事办不明白可完了。”
乱入的景嬷嬷,不知道自己脸上该挂什么表情合适,“……”
而马老太那面还没说完呢,拍下翠兰婆母的胳膊,热情道:“这不是什么稀奇古怪的案子,你知道最稀奇的是啥嘛?”
第二个例子,夫君纳小妾,婆母给小妾仗腰,婆母给一房又一房向家里抬姨娘,哎呦,乱的呦,为了多子多孙嘛。
你站婆婆角度想多子多孙,却忘了都是女人,嫉妒啃噬心眼子,一寻思夫君今儿整这个,明儿办那个,那滋味,王八好当气难咽啊,那家正经儿媳妇神不知鬼不觉整死了好几个庶子。
按理这个案子还是查不出来,因为早就过去好些年了,是黄龙陈年案子,但她儿子上任,要翻这些旧案,查到那妇人给那些庶子吃了相克的东西。
“都吃了啥呀?”
马老太笑了:
“那不能说,这关系那案子呢。就是啥意思呢,互勉吧。
现在见识多一些也算是明白,东抬姨娘,西纳小妾的,瞎嘚瑟什么。
老人通常都有多子多孙的想法,这无可厚非。
我们家这些年纪大的也有过这想法,但我们家人更懂一个道理。
别以为能看透拿捏住谁的人心,主母不作妖,小妾姨娘还可能有祸乱之心呢。
别为那虚无缥缈的,把眼前已有的孙子孙女作没,把眼前的好家过散。”
马老太话落,咱自家的几个老太太就连连说,是是是。
而且表情认真,不再像之前话里带着大棒,只为敲打周家人。
因为这个话题,她们正经讨论过呢。
参照人物就是胖丫。
胖丫啊,要是姨娘生了弟弟,胖丫说:“我会把他弄死。”
那生下来的有血亲,是你亲弟弟妹妹。
胖丫说,血亲?我都不给他和我处出感情的机会,我会让他是团血,你们要相信我有那个实力。
当时马老太就保证,“奶不会那样的。好好的家,咱们有今天不易。”逃荒那阵,只盼三儿活着,不能现在好了,就又贪心。
胖丫认真道:“奶,你真的最好别不甘心,要不然你会失去我这个孙女。你也别觉得我说这话伤你心,真那样,我连我爹都不会要。”
这个话题,宋胖丫太熟悉了,在现代她八岁时,就曾在钱佩英不知道的情况下对宋福生说过:
“爸爸,我同学她爸在外面有了弟弟。你别那样,你要是像她爸爸似的,我就让妈妈和你离婚,我跟我妈过,你离开这个家。”
而当时的胖丫反应那么激烈,在老太太们眼中,胖丫是性情多软乎个丫啊,那都一提这话题属酸脸猴子的,翻脸不认人。
所以从那之后,宋家老太太们有一个算一个,早就想开了,都不会干出向儿子房里塞人或准许塞人的事。
宋家也不去和别家比,因为咱家逃过荒,知晓能活着比那些贪心的事都幸运。
更是从宋茯苓身上感受到,这一个就顶百个,全家借力。
而生一百多个庶子庶女,没一个出息的,再多子多孙吧也白扯。倒是有一个不提气的,全家跟着糟心。
如今,马老太就将这话说了出来。
她承认,有恐吓周家的意思,尤其是翠兰有了身子,翠兰那夫君要闲大半年,她在告诉周家婆娘,你儿子,老实些,宋家想踏下心收拾小小的周家有许多方式。
都能扯出让人神不知鬼不觉死掉的话题了,可想而知,周家这几位听着是什么想法。
脸上不是好颜色了。
这门串的,糟心和恐慌极了。
宋阿爷和宋大伯那面,也没轻了对翠兰夫君直接说话夹枪带棒。
在翠兰的事上,马老太尽力了,全家尽力了。
与此同时,宋茯苓站在自己家房门口,再次傻眼。
这时候真看出是个性情软和的,欲哭无泪道:“大丫姐,你咋也往我身上吐呢?你也怀了呀。”
大丫和宝珠是一样的反应,“妹子,姐不是故意的,我要朝外跑,你正好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