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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北方,四月份是冬小麦收获的关键时节,农民一般都在田间地头忙碌着,山陕交界处靠着黄河西岸的临晋一带,情况恰恰相反,农户三五成群,懒洋洋的坐田埂上晒太阳。
那低矮参差不齐的麦子,干涸龟裂的土地,灰黄颜色的天空,让人提不起半点干活的兴致。
从这里过黄河是山西,山西是唐尧故国,中华文明的起源地之一,本是水草丰美之处。但关中经过几千年的过度开发,水土大量流失,土地沙化严重,农作物的产量低的让人绝望。
一般年份,小麦亩产只有五六十斤,极端年份,还有过三十来斤的纪录!
忙活一年,这么点收成,其中的六成还要上缴给大顺朝!
“柱子,别睡了,下田把草除一除,怎么着也快收了,能打点麦子总比啥都没有好,否则军爷那儿也不好交待。”
一名三十来岁的汉子用脚踢了踢身边的青年,翻身坐了起来。
那名叫柱子的青年嘀咕道“德贵叔,俺昨晚喝的稀,早上还喝稀,顿顿喝稀,没力气干活啊!”
“是啊,是啊!”
不远处,一名叫曹麻子的瘦麻杆附合道“俺们一年就那么点麦子,黄河里的鱼又绝种了,怎么吃都不够,以前闯王在关外打仗的时候,大伙儿天天盼着闯王回来,带领大家过好日子,可现在闯王回来了,建立了大顺朝,这日子还不如以前呢。
给老爷种地,只交四成地租,可是给闯王种地,却要交六成啊,这闯王比老爷还要黑啊,咱们天天喝稀,这鸟日子啥时是个头啊,我听说早几十年,江南就一天三顿了,一顿稀,两顿干,听着就叫人眼馋,哎,你们说一天三顿饭,是个啥滋味儿?”
“我呸,还老乡呢,老乡坑老乡!”
“什么吃他娘,喝他娘,闯王来了不纳粮,草他娘的笔,全是骗人的!”
一股怨气凭空滋生,佃农们纷纷破口大骂!
渐渐地,又如泄了气般,陆续闭上了嘴,想象着传说中的江南天堂,不自禁的舔了舔嘴唇,很多人更是肚皮咕噜噜一阵乱叫,别说一天三顿,能每天吃上一顿干饭,那都是做梦才会有的好事啊!
“别做梦了,下田干活吧!”
德贵叔叹了口气。
“诶?是赵秀才,他怎么来了?”
曹麻子突然指向了田埂远处,一个单薄的身影匆匆而来。
赵秀才是读书人,却不是秀才,连童生都不是,只因读了些书,在县里教孝识字,所以被当地村民称作秀才,如他这样稍微有点文化的人,教书可以勉强糊口,不用下地干农活。
赵秀才走的心急火燎,很快来到近前,二柱子问道“赵秀才,哪阵风把你吹来了?你不在县里呆着,跑这儿干嘛?”
赵秀才半蹲下身子,神秘兮兮道“我给大家送造化来了,就看各位敢不敢要!”
造化?
一个连饭都吃不饱的佃农能有什么造化?
反观当今天下,烽烟处处,除了拉一票人马造反,还能有什么造化?
人人面色,均是一变!
德贵叔向四周看了看,小心翼翼道“我说赵秀才,你不是要造反吧?大顺朝别的不多,就是兵多,看在同乡的份上,咱们也不告发你,你赶紧走吧,全当没这事。”
“嗯嗯!”
众人连连点头。
“嘿,德贵叔,瞧你这话说的?”
赵秀才怪叫一声,轻蔑的笑道“我姓赵的真要造反会来找你们这些怂货?我确是给大家送造化来的,我问你们,有没有听说过荡寇军?已经打下了北京!”
“我知道!”
曹麻子立刻举手道“荡寇军的名头可响着呢,在东边混的风生水起,各路堂口有好汉几十万,听说闯王都在荡寇军手里吃了大亏,还把大明皇上给抓了!”
“你就吹吧!”
二柱子不屑道“皇上不是在紫禁城里住的好好的吗?”
“你懂什么?”
曹麻子压低声音,得意洋洋道“那叫软禁,听说过挟曹孟德挟天子以令诸候没?明朝皇上就是被挟持了,荡寇军的大当家抓了皇上,住在紫禁城里,想那紫禁城中,万千佳丽任他选啊,听说大当家夜夜睡龙床,左手抱皇后,右手搂贵妃,啊呀呀,那都是千娇百媚的大美人儿啊,人生至此,夫复何求?”
二桂子向往的问道“可有村口的桂花娘漂亮?桂花娘也就是皮肤黑点,嗓门大点,腰身粗点,还有口龅牙,模样还是挺周正的。”
“这……”
曹麻子挠了挠后脑壳道“应该比桂花娘漂亮一点吧……”
中国人都有打探的癖好,尤其是宫帏秘闻,一时之间,曹麻子仿佛变身成了江湖百晓生,越说越得劲,就连赵秀才明知道曹麻子在胡扯,都是忍不住把耳朵凑了过去。
对于平民百姓来说,最喜欢听与帝王将相有关的爱情故事,在这类故事里,那一个个高高在上的大人物才具备了丰满的血肉,才和他们一样,具有普通人的七情六欲。
“哈哈哈哈~~”
赵秀才终于受不了曹麻子的胡扯,哈哈大笑“我说曹麻子,你从哪儿听来的?乱嚼舌头根也不怕掉脑袋?”
曹麻子讪讪笑道“这不是大伙儿都不会说吗?可是?”
“那是,那是!”
附和声纷起。
“好了,既然大伙儿都知道荡寇军,现在我和你们说正事,与荡寇军军有关,都听好!”
赵秀才突然收起笑脸,从怀里掏出一份布告,念道“大明内阁暨荡寇军司令部联合公告我军已于崇祯二十年冬光复位于越南北部的交趾布政使司,将当地越南人驱赶一空,现该地空旷无人,大片良田闲置,故面向全国发出公告!
凡是愿意迁居交趾者,不问男女,不分老幼,不计来源身份,每人分发良田十亩或山林五十亩,由交趾布政使司与当地驻军协助安家,前三年免赋税,三年后除正税,无额外捐派杂税,劳役年不超过三十日,日最大四个时辰,由交趾布政使司解决膳食。
同时,交趾布政使司面向全要招蓦三千名各级官府公务人员,要求识字,不迂腐,不守旧,能接受新技术、新思维,自觉服从朝廷规章制度,禀性诚实,肯吃苦,一经录用,待遇从优。
另单身男子,根据年龄许配四十岁以下越女一名,目前共有越南女人四十万,良田五十万顷,数量有限,先来先得,不得挑捡,服从分配,欲来从速!”
“轰!”
佃农中炸开了锅!
“什么,这是真的吗?发田发地还发女人?”
“俺听说南边至少一年能种两季水稻呢,每亩至少能打两百来斤,十亩就是两千来斤,每年两季,那是五千斤啊,俺每天撑开肚皮吃两斤可好?还能结余四千多斤哪!”
“是啊,前三年免税,三年后只征正税,这可比咱们守在黄河岸边种麦子强多了,真要是过去分上田,稍微勤快点,家里的稻米都吃不完啊。”
“俺快三十了,麻个比,说出去也不怕丢人,不但到现在没讨上媳妇,就连女人裤裆里长啥样都不知道,我去,我去,我立刻去!”
每个人极尽兴奋,大声喧哗,渲泻着对于土地和女人的渴望,眼睛都变绿了,至于布告提到的不得挑捡,服从分配,被自动忽略。
穷的光屁股,一天两顿稀,哪还管婆娘的美丑,是个雌的就可以了。
在这些佃农的眼里,还有什么能比荡寇军的一纸公告更有资格称作造化呢?
广大底层民众的要求并不高,有饭吃,有屋住,有女人暧床,手头再有两个余钱,而这一切,只要去了交趾就可以得到。
足足叫嚷了小半个时辰,或许是喊累了,喊渴了,喧闹声才渐渐小了下来。
德贵叔带着丝疑惑问道“赵秀才,你这布告从哪来的?咱们都不识字,你可别糊弄大家啊?”
仿佛受了羞侮,赵秀才脸一沉道“是我在县里捡到的,信不信由你们,我好心来通知乡里乡亲一声,大家路上有个照应,还反倒不落好了?你们看看,上面盖有荡寇军司令部与朝廷的印鉴,看清楚!”
赵秀才把布告摊出,众人涌了上来,在布告的尾款,盖着两个印章。
二柱子又问道“赵秀才,你也要去?你在县里能落口饱饭,家里还有婆娘暖床,你不属于单身男人,荡寇军不会发婆娘给你,你干嘛还要跑那么远?从陕西到交趾得上万里吧?”
赵秀才笑而不语,一副神秘模测样。
曹麻子道“这还用问,交趾需要招蓦三千名官府公务人员,赵秀才识字,他是冲那三千人去的,要是被聘上,以后就是官老爷啊,赵秀才,可别忘了乡里乡亲啊!”
“怎么会?我赵秀才是那种人吗?”
赵秀才拍着胸脯,仿佛他注定会被聘上一样。
又一个人提醒道“赵秀才,你和咱们不同,咱们过去是种地,不管在大顺朝还是大明朝,都是农民,而你去了,就是反贼,将来闯王杀过去,是要抄家灭族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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