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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月后。
自被卖进林家,阿七不仅新得了夏季份例里的一套被褥、两套新衣新鞋,十天前,还得了一个新的名字:半夏,还顺利地被分到林家二少爷的房中当差了。
可这几天来,半夏楞是没有见过自己新主子一面,二少爷房里的其他人倒都知晓了七七八八。
原来林府规矩大,男仆不得入二门,这三天都是平生堂的老妈妈,崔妈妈带着教导,首先要先熟悉二少爷房里的规矩。
既然到了二少爷房里当差,自然不能两眼一抹黑的去办事,半夏这几日跟前跟后跟着崔妈妈,也稍微摸了个底。
原来这林府比不得其他小门效,当家林老爷是正经的从二品大员,浙江巡抚,开衙又在杭州,二少爷的亲娘林夫人是林老爷结发正妻,外祖是上京的望族郑家,大少爷和二少爷都是嫡出,是一母同胞的一对双生子,两位少爷打一生下,林家上下都看得和眼珠子一般,金贵得不行。
这半夏虽然在二少爷房里,可他是外面买来的,又才进府一个月,嗯,如果在伺候的人里面,非要给半夏排个顺序,他还只能排在最后一位了,若这个时候,想挨二少爷的边,不仅是门儿没有,连窗子都没有的。
半夏也不觉得委屈,他这一个月来,渐渐也见识到了江南的富庶,这林家又是这杭州城里数一数二的当红人家,这嫡子二少爷房中的排场自然也不小,里面房里伺候的就有四个大丫鬟,管事的两个妈妈,还有自小亲随的两个奶娘,外面院里还有六个粗使的丫鬟,另外还有专管收拾打扫的八个小丫头,这还是二少爷院子里伺候的。
平常跟着二少爷上下学、外出的,还有随身的还有八个小厮,这些人里再细分,还有分跟着二少爷上下学的、跟二少爷练武的、跟二少爷出门访客的,半夏年纪又小,在府里又没有什么亲戚帮衬,就被排在跟二少爷出门访客那一班里了,这差事极为清闲。
可二少爷才不到十岁,即使出门,周围一堆奶妈丫头婆子簇拥着,打前面还有几个奶兄顶着,根本没有他什么事儿。
然而昨天,丹参一早就来叫他:“半夏,快跟了我来,良姜姐姐要见咱们”
半夏极为麻溜就跟上去了,他知道,这良姜,可是二少爷房里的首席大丫鬟,一应银钱出入事务,都是她在统筹安排。
可是第一次见顶头上司呢,半夏心中有点忐忑。
半夏很快跟着到了二门外,二少爷随身的其他几个小厮,除了今日跟着二少爷上学的,其他小厮早已在垂手站立,里门早有一个十四五岁的少女并一个老婆子站着,只见顶头的少女穿着簇新的嫩绿色薄纱裙,头上插着玉簪,穿着打扮皆是不俗,乍一看,几乎都要算作主子那一类。
半夏赶忙行礼:“见过良姜姐姐”然后自觉站到了最后。
良姜抿嘴一笑,声音却是轻轻的:“好了,你们既然都到了,那就一并讲了,为着过几日就是我们大少爷、二少爷的生辰,因两位少爷年纪小,往年都是没有大办,怕富贵太过了反折了福份,只不过自生辰那日起,一连要在庙里做五日的功德、大门外也要布铺子施粥舍粮,今年老太太发话了,南方多地遭灾,收成不佳,今年不仅做功德时间要做满半个月,除了施粥舍粮,还要送装了药材的香包,这些香包都按着两房的人数分了下来,还要写了大少爷并二少爷的小名儿,大街小巷的贴,为的就是千人喊万人叫,好养活,缝制香包是里院的活计,名贴是外院相公们的分内事,所以里外俱是不得空,你们几人就分一些香包过去装药材,药材崔妈妈稍后会送了来,也会将分量告知,务必要赶在少爷们生辰前装出来,还要一起拿了,去给老太太、太太过目的。”
几人俱是低头答应了,等一时回了下房,果然送了百十来个香包并一干药材进来,隐冬和忍冬年纪稍大,一一给指明了数量,并再三叮嘱:“日头一天天大了,这香包里的药既能防疫,又能消暑,这还是老太太派人专门写的方子,既是我们老太太的善心,也是为了两位少爷行善积福,送了出去,往大了说,也是林府的脸面,万不可出一点差错的,另一层说,少爷们太小了,老太太连下人们磕头都不许,怕折了他们的福,做个香包也算是咱们为少爷尽心了。”
隐冬一面说,一面自己拿了药秤,自己亲自装了三个,才问:“可看明白了?”
其他几人都看得仔细,才纷纷点点头。
忍冬便道:“看清楚就好,这两日二少爷也不出门,不过就是上学练武,你们几个分了班儿,哪几个称重,哪几个装包,装好了的先放一边,等明日一齐送二门里去,我和大哥去厨房传句话,把你们中午的饭都送过来。”
隐冬和忍冬都是二少爷的奶兄弟,所以平日里,一贯隐隐以管事自称,一干繁琐细小的活儿,轻易不插手的,其他几人都是相处久了,自然也就明白去传话也不过是借口而已。
半夏初来乍到,也是看其他几人眼色行事。
厚朴却是个老实人,他看半夏年纪小,就分派他做装包及摆设的活计,天冬撇了撇嘴,不情不愿的拿起了秤,嘴里还说:“咱们一顿饭的功夫就换,这戥子提点小,看着可费眼睛了,这屋子倒是亮堂,没一会儿功夫就得晒起来,可偏又是当西晒...”
空青、蔓青、款冬等都道:“知道知道,快秤吧你...”
等到了午食,厨房的婆子果然将几人的份例饭菜全部送了过来,几人过来站着一顿吃毕,厨房的婆子将餐具送回厨房,不多时又每人送来了一碗绿豆汤,这是林府夏日的惯例。
厚朴一边摆动着秤砣,一边扭头关心的问:“半夏,来了这么些日子了,可还有什么不习惯的?”
半夏拿着香包系带的手就是一顿。
他其实不知道如何作答,这虽然是卖身为奴,但这林府待下实在是宽厚,主子们也不托大,可若是说比家中强百倍,可这屋子里,就空青和厚朴是家生子,款冬等人也是外边买来的。
空青忙道:“瞧你说什么话,半夏才多大,咋咋呼呼离了家哪有不想的?可主子面前,可讲不得什么惯与不惯的,也就是咱们几个这里,虽然这二少爷房里不讲究这些,你要是叫别的人听见了,铁定说咱们没规矩。”
半夏知道厚朴是最忠厚老实的,这话也是出自真心,绝无恶意。
他轻轻一笑,继续系起手中的香包来:“哥哥们怜惜我小,这几日有什么事都带着我呢,我纵然不是个聪明的,也敢不多学习,免得出去跌了哥哥们的面子。”
蔓青几个却都知道他是后娘不容,才被亲爹卖了的,平日里也都可怜他,如今听得他这般知事,都纷纷道:“无妨,谁刚来的时候不是这般?”
这时门帘一掀,忍冬走了进来,众人都住了口,忍冬看了看篮子里的香包,点点头道:“良姜姐姐传话出来,这天越来越热了,中午各房主子也大多是休憩,没什么用得上咱们的地方,可休憩一个时辰再做活计。”
虽然是各处伺候的人,但到了中午,都有神思懈怠,精神挨不住,忍不住想休憩片刻,所以这话一出口,众人都是面色一松,纷纷放了手中的活计,各找了凳子坐下补眠。
竖着的也有,横着的也有,这日头一高,体内的瞌睡虫好像就被唤醒了一样,一个二个的确都有些撑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