立威

及到林超下午下了武学堂，去芳菲苑温书的时候，远远的就瞧见有几个老妈妈拿着册子在门外等着，就知道肯定有事要回林夫人的。

也就紧走几步，一众婆子忙上前行礼。

林超也是侧身受礼，先进门和林夫人见了礼，才进了内室。

彩虹于是这才出来传众人入内。

众婆子一进门，只感觉迎面一阵凉气迎面扑来。

林夫人坐在榻上，先是摆了摆手，才笑道：“倒叫你们久等了，原是我娘家那边的亲戚，不论怎样，倒不好不见一见的。”

这几个老妈妈都是人精，一听得如此说，就知道肯定是郑家隔了好几辈子的远亲了，大昭朝的名门世家的关系网，一向都是从同族同宗先连起来的，然后就是姻亲、血亲、远亲近友，一层层的铺展开来，可真要细算起来，其实哪里有那么多交往亲密的亲戚？

可即使是八竿子都打不着的远亲又如何？

不过都是借了这个沾亲带故的由头，好来攀交和拉近关系罢了，两方都是心里揣着明白当糊涂的，连皇帝都还有几门子穷亲戚呢，更何况林家这样的人家，多得是人想巴上来攀附权贵的，故都不以为意。

顶头的姚妈妈是针线房的，她的儿女亲家就是林老夫人院里的陈妈妈，是老太太的嫡系亲信，一向也自认为比别人多几分脸面，她就先开始陪笑道：“到底是夫人仁厚，这么大热的天，还亲自接见！”

林夫人心情很好，也就不介意她话里不忘表白自己在热太阳地下等待的辛苦和微微的怨气，也冲着她无奈的笑了一下：“有什么办法呢，有的事，是躲不过！”

姚妈妈又抹了抹头上微微的汗：“到底是夫人房里，一进来就又凉快又舒适！”

秦妈妈眼睛闪了闪，这姚家的，可是从金玉满堂那边过来的。

彩虹赶忙上前回道：“回夫人的话，刚刚老夫人屋里的含霜姐姐来传话，说老夫人的话，年纪大了的人，不胜凉意，以后叫我们下午送一次冰就好了。”

林夫人面色一沉，低头拿了茶盏，才道：“到底老太太是有年纪的人，一应事情，你们就该先想到了，免得老太太屋里人还要专门过来说话！”

这不轻不重的一句话，她屋里的四个丫鬟并几个老妈妈都不禁低下了头，面色都有些发红。

还是李妈妈出来打圆场：“太太，这些妈妈们可还有话回呢！”

姚妈妈这才却不敢再开口了，她给她身后的刘妈妈暗暗使眼色，刘妈妈忙上前回话：“回夫人的话，昨儿我们家的少爷们去姑太太府上看戏，老太太说要给表小姐们还席呢！”

刘妈妈是金玉满堂的小厨房的管事，她家里男人是外院采买的账房。

林夫人平时见她也是小心殷勤，就问：“那老太太的意思，是家里自己摆呢还是外面叫席面来？”

肖妈妈是专管内院人情往来的，她低头先回道：“因为天热，很多食材怕是不易久放，即使用冰也会少了几分滋味，但是老太太说了，还是看太太斟酌。”

她虽然说得含蓄，但林夫人懂得她的言外之意，上京的贵族人家，是挑剔惯了的，姑奶奶和姑爷身份又矜贵，娘家人是必须要悉心招待的，好不好的，可都是林府的脸面了。

林夫人于是就想起昨日姑太太府上宴客时，那一道秋水鱼。

不免就有几分好笑，面上却一派沉静道：“既如此，肖妈妈，你待会先请外边相公写了帖子，派人去姑太太府上请，说准了日子，就来回我一声，再说给刘妈妈，你就给你家的说，提前去得一楼请两位师傅并熟手伙计们上门来办，别临到头了再去请，万一人家应了别家不得空，提前打好招呼，食材、人手都从他们那边出，免得我们厨房的人不懂内情，反而碍手碍脚，反正出两席上好酒菜就成，不拘银子，菜色要捡好的、新奇的来，最后算账就完了，得一楼的自然知道怎么行事，说给外边，除了酒席的钱，也提前把封赏准备起，也按上等份儿的来，既然劳动他们用心办事，就不能少了礼数，老太太和老爷那边，我说说就完了。”

女主人安排的这般妥帖，肖妈妈和王妈妈连话都插不进去，都点头道：“夫人考虑的很齐全！所以外边都称赞我们府上是和善人家，再不仗势欺人的。”

林夫人又说了几句话，姚妈妈几次三番想插话都被她轻描淡写的绕过了，被当成透明人了半天。

到最后，才林夫人才一副猛然发现她也在屋里的神色问：“瞧我光顾着说话了，姚妈妈是有什么事？”

做主子想要拿捏下人还不容易？又不打你又不骂你又不罚你，连重话都没有一句，就是不理你，故意忽视你，你能怎么着？还不是只有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

还要倒夸主子一声仁慈。

姚妈妈早把那点自以为是吓得丢到爪哇国去了，擦了擦额头的冷汗，恭恭敬敬的回话：“回夫人的话，请问今年秋季的衣裳先预备下了不？老太太叫多备些花色新颖、颜色鲜艳的料子。”

林夫人不用想，就知道这些料子是准备给谁的，她自然也不会在这等小事上使绊子，满口答应：“也好，阿媛和阿柔也需要做几身鲜亮点的衣裳了，选料子的时候，你先选选，缕金百蝶、二色金百蝶穿花、五彩刻丝的这类小姑娘们喜欢的鲜艳的花色，不拘什么绫或者纨，做工也要好才行，多备上一些，几位表小姐也要预备着送礼了。”

姚妈妈愈加恭敬：“到时候料子送来了，奴婢先送来给夫人过目”

林夫人并不怎么领情：“你也是当惯了的差，还是先送去老太太那边先选再说吧。”

姚妈妈顿时咬住了嘴唇。

肖妈妈和姚妈妈同事几十年了，一路走来的情分深厚，不得不出声帮她兜着：“夫人说的是呢，老太太什么好东西没见过？我们能活了多久？不就盼着老太太赏脸指点指点，我们也好长点见识，以后在夫人面前，才不至于说嘴呢！”

秦妈妈给林夫人使了个眼色，林夫人也就见好就收：“老太太见识，自然是比我们都好的，好啦，这也快傍晚了，老太太那边怕要传饭了，你们先下去准备着吧９有一件事，今儿老太太和我商议了，三小姐也大了，也该分院了，已经商议了，将褚玉阁指给她，一应摆设、伺候的人选也该定下来了，老肖家的，你一向是在内院的，你也和老林家的，一起参谋参谋，左不过下个月初，选了黄道吉日，就可以搬过去了，日子有点紧，所以你们自己手头上的事，可都上点心！”

林夫人当家快十年了，一向平和大度，难得沉着脸说重话，不想今天就听到了两次，第一次虽然不关她们的事，但也是因为姚妈妈一句话挑起来的。

姚妈妈脸色一下就变白了，她并不傻，夫人房里的大丫鬟和老妈子因为她才得了不是，这笔账，自然要算在她身上的。

另外两位老妈妈面上也都有些讪讪的，她们也算是林府的老人了，从没留头就进府伺候主子算起，受过骂也挨过打，步步小心，时时留意，一刻不敢放松，一晃眼也当差几十年了，到如今各自都领了一份差事，连孙子孙女都开始到各房做事了，自认已经有些体面了。

没想到还会有挨主子话语的这一天。

肖妈妈心里就叹了口气，几个人行了礼，弯腰退了出来。

林超这才冲了出来：“老太太这是什么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