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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曾、李迪二人被怼的有些说不出话。
王曾恶狠狠的瞪了寇季一眼,甩着袖子离开了皇庄。
李迪盯着寇季,哭笑不得的道:“你还真会替官家辩解……”
寇季笑眯眯的道:“食君之禄,为君解忧……”
李迪瞪起眼,假装恼怒的道:“小心变成了一个谗臣……”
寇季脸上的笑容不变,依旧笑眯眯的道:“您觉得小子会吗?”
李迪闻言,脸上恼怒的神色有些绷不住,哭笑不得的指了指寇季。
寇季性情如何,李迪很了解。
寇季偶尔会进谗言,忽悠着官家赵祯依照着他的心思做事。
但寇季却从没有借着进谗言,为自己牟利。
反而会借着进谗言的机会,努力的为朝廷、为百姓做事。
单凭这一点,就足以说明,寇季绝不会成为一个谗臣。
至于他向官家进谗言的事情,完全可以当成是一种处事的智慧看待。
很多时候,良臣、谗臣,仅仅在一念之间。
借着进谗言,帮着朝廷牟利,帮着百姓牟利,那就是良臣。
借着进谗言,为自己牟利,那就是谗臣。
看似在过程上没有太大的差别,可是在初心、以及结果上,却有很大的差别。
虽然知道寇季不可能变成一个谗臣,但李迪还是忍不住敲打了他两句。
“你小子今日说的那些话,有很多牵连甚广,你不易插手。老夫三人回头会仔细商讨一番,等有了结论,再派人知会你。
你就不要乱出风头,也别当什么出头鸟。”
李迪看似在敲打寇季,其实也是在提醒寇季,让他收敛一下锋芒。
工部今日献上了两种新的犁具,得到了官家赵祯的认可,并且还得到了入太庙的机会。
可以说是风头无两。
越是这个时候,工部越应该低调。
工部主官寇季,更应该低调。
唯有如此,工部上上下下的官员,才能借着献上祥瑞的功劳,占尽便宜。
若是高调行事,反而会被盯上。
文武大臣们会用在鸡蛋里挑骨头的手段,给工部官员们找一堆麻烦,弹劾工部官员们,杀一杀工部的威风。
朝堂上喜欢干这种事的官员不知凡几。
吏部尚书王钦若,就是其中佼佼者。
寇季自然听的出李迪话里的深意,他对李迪深深一礼,“您的教诲,小子记在心上了。”
李迪闻言,抚摸着胡须,满意的点点头。
“陪着老夫一起乘车回城,到老夫府上去坐坐,老夫还有一些话要跟你细说。”
寇季略微挑起了眉头,疑惑的道:“坐轿不好吗?”
李迪揪着胡须,幽幽的道:“最近一段日子,不适合坐轿……”
寇季狐疑的看向李迪。
李迪背负双手,叹气道:“上车说……”
寇季点点头,跟着李迪上了马车。
刚坐定。
就听李迪吧嗒着嘴道:“近些日子,有朝臣弹劾朝中官员坐轿的事情……”
寇季沉吟了一下,疑问道:“以人为畜?”
李迪略微愣了一下,意外的道:“你居然知道此事?”
寇季点头道:“此事在太宗年间,有人提及,只是太宗并没有理会。先帝在位的时候,也有人提及此事,先帝下旨,大宋境内,非官身,不得乘轿。
这已经不是什么新鲜事了……
怎么,又有人提及此事?”
李迪缓缓点头,叹气道:“确实不是什么新鲜事了……只是这些人似乎不知道满足。剥夺了百姓们乘着轿的权力以后,连官员们乘轿的权力也要剥夺。”
顿了顿,李迪看向寇季,问道:“你怎么看待此事?”
寇季沉吟了一下,道:“此事有好也有坏……”
“哦?”
李迪捏着胡须,略显惊奇的看着寇季。
“怎么讲?”
寇季坦言道:“此举的好处就是,废除了官员乘轿以后,我大宋百姓都会挺起腰板做人,不会再被当成牛马看待。
但是坏处却也很明显。”
李迪闻言,盯着寇季质问道:“什么坏处?老夫看到的那些奏折里,处处罗列的皆是好处。老夫认真审阅了一番他们的奏折以后,发现他们说的皆有理,并没有什么坏处。”
寇季失笑道:“他们想要朝廷废除官员乘轿,自然不会讲出此举的坏处。”
李迪微微眯起眼,沉吟道:“可老夫也没有发现此举有什么大的坏处。唯一的坏处就是,废除了乘轿以后,老夫这些老臣以后要外出,恐怕要困难一些。
但这也仅仅是老夫等人承担了坏处,并没有牵连到太多人。”
寇季摇头笑道:“那您可就错了。”
李迪盯着寇季,目光中充满了询问的神色,却没有说话。
寇季感慨道:“朝廷若是真的顺应了他们的心思,废除了乘轿。能得到好处的,恐怕只有那些上书的官员。他们会借此,揽足了名利。
可事实上呢?
朝廷废除了乘轿以后,大宋上上下下就真的没有以人为畜的事情了?”
寇季摇着头,自问自答道:“恐怕不能……”
寇季盯着李迪,继续说道:“朝廷真要是废除了乘轿,除了那些上书的人获利以外,其余人,皆是受害者。似您、我祖父、王公等一众老臣,若是没了轿子驱使,出行的时候就只能借助车马。
可您几位已经上了年纪,若是出门公干,乘坐车马,一路舟车劳顿,到了地方以后,不等办差,自己先病倒了。
到时候哪还有力气办差?
您几位处理的政务,皆是关乎到数万万人性命的大事,仅仅为了怜悯几个轿夫,耽误了数万万人性命的大事,明显有些得不偿失。
朝廷废除了乘轿,对那些轿夫也不是什么好事。
那些个上书的朝臣们,只看到了其他朝臣们把轿夫当成牛马驱使,可却没看到,正是因为有其他朝臣们把轿夫当作牛马驱使,才给了他们一份生计。
让他们借此养活了一家又一家人。
能做轿夫的,手上皆有一些力气,抬轿子也有一些绝活。
似健步如飞,轿中杯盏里水波不兴的绝活,更是花费了很长时间练就的。
有些人可能要花十几年,才能练就这么一手绝活。
若是朝廷废除了乘轿,他们练就的绝活,也将无用武之地。
同时也会失去生计。
没了生计,让他们怎么活?
让他们一家家的老弱妇孺怎么活?
去码头上抗大包?
还是去城外种田?
汴京城抬轿的轿夫,数以万计。
他们若是涌进了码头,码头上的那些苦力能答应?
到时候,恐怕就是一场又一场的血斗。
城外的良田,皆是有主之物。
您觉得,谁会大发善心,把自己的良田让出来给他们耕种?”
李迪听完寇季的话,陷入到了沉思当中。
寇季知道,他的话,李迪听进去了,所以又幽幽的说了一句,“那些个朝臣们在上书的时候,有没有问过那些抬轿的轿夫们,他们是怎么想的?”
李迪浑身一震,有些难以置信的看着寇季。
寇季一脸愕然。
不明白李迪为何会用难以置信的目光看着他,他不过说了一句很寻常的话而已。
李迪盯着寇季看了许久,看的寇季头皮发麻,准备开口询问的时候,幽幽的长叹了一口气,语重心长的道:“小子,你说了一句很了不得的话。跟你那句‘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不相上下。”
寇季眨了眨眼,干巴巴笑道:“小子可从没说过什么‘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的话。”
‘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这句话,寇季只在范仲淹这个原作者面前讲过,跟其他人可没讲过。
李迪猛然说出这句话……
寇季觉得,范仲淹那厮,八成把自己出卖了。
果然。
李迪听到了寇季否认的话以后,冷哼一声道:“你小子可别忘了,范仲淹如今是老夫的属官。你说的这句话,对他的影响很大,他把这句话写成了书卷,挂在正堂上,时时刻刻用来警醒自己。
老夫就是想不知道,也难。”
谎言被拆穿。
寇季只能硬着头皮,干笑道:“小子也是年幼的时候,从一个老者口中听来的。”
李迪似笑非笑的盯着寇季道:“那……那位老者,还真是一位贤才……”
寇季毫不犹豫的点头。
李迪却没有再揭穿他的谎言。
李迪可是旁敲侧击的问过寇准,华州有什么大儒……
寇准的回答很简单,华州没什么大儒,也没有什么辞仕的高官隐居于华州。
那么,那句‘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就不可能出自于旁人之口。
九成九是寇季说的。
寇季为了征服范仲淹,搬出了范仲淹的名言。
却忘记了,相应的名言,也得有相应的地位、相应的学识为基础,才能说得出来。
华州没什么大儒,也没有辞仕的高官隐居。
怎么可能有人张口‘天下忧’,闭口‘天下乐’的。
纵然有一些遗贤,也只会以田园为魂,以山川为魄,以民间百态为骨。
而不是以天下。
“回府……”
寇季的话,对李迪有振聋发聩的作用。
李迪现在满脑子都是寇季那句‘他们怎么想的’。
哪还有闲心思拽住寇季刨根问底。
历来掌权者理政,皆是按照自己的心思在理政。
掌权者们对待百姓们的态度出奇的一致。
我觉得你需要什么,就给你什么……
我觉得怎样是为你好,就该怎样做……
纵然掌权者不知道百姓们想要什么,也不会去询问百姓们的意思,而是自己在哪里暗自揣测。
从没有人去问一问百姓,他们想要什么。
那些整日里锦衣玉食的朝臣们,见到了轿夫们抬轿子的时候很累,像是牛马一样累,便上书朝廷,让朝廷废除乘轿。
他们却没有问过那些轿夫们,需不需要朝廷废除乘轿。
“应该有近九成的轿夫,不会答应朝廷废除乘轿的……”
李迪心里叹息了一声。
李迪可不是那些不了解民间疾苦的人。
李迪祖上为了躲避五代的战乱,先后移居数次,祖上的家财也因此耗费一空,直到李迪出生后不久,才定居下来。
那个时候李家并不富裕,李迪跟着父母也吃了不少苦,见识过许多民间疾苦。
所以他很了解百姓们的心思。
人的先活着,才有资格去追求尊严。
若是活都活不下去,还谈什么尊严?
……
李府的马夫驱车,到了汴京城内的州桥上。
沉默了一路的李迪,突然让马夫停下了马车,对寇季道:“你下车自行回府吧。”
寇季愕然的看向李迪,“您不是说要请小子到府上去吗?”
李迪瞥了寇季一眼,不咸不淡的道:“老夫刚刚想起,府上的粮食不多,请你到了府上,必然要请你吃喝一番。你多吃一口,老夫的孙儿孙女就得饿肚子。
为了老夫的孙儿孙女,你就回府去吃吧。
等老夫什么时候富裕了,再请你过府。”
寇季一脸惊愕的盯着李迪。
李迪却强硬的请他下了马车。
直到李迪的马车消失在了州桥旁边街道的尽头,寇季也没缓过神。
一个年薪数万贯的宰相,府上居然没有粮食?
怕客人吃多了,孙子孙女没的吃,愣是把客人半路赶回家,这话说出去,谁敢信?
寇季在州桥上愣了许久许久。
直到州桥下过大船的时候,船老大们喊出的震天响的号子声传来的时候,才把他惊醒。
他望着李迪离开的地方,哭笑不得的道:“这老倌,心变黑了……居然把我一个人丢在这里……”
寇季晃了晃头。
迈着步子往府上走去。
走了两步。
觉得心里不痛快,跺了跺脚道:“赶明,我让寇忠拉几十车粮食去你府门口,以你的名义,给那些乞丐们派粥喝,看你羞臊不羞臊……”
“气死我了……”
“我寇季自入汴京城一来,什么时候被人这么对待过?”
“……”
“不报复,不足以平息我的怒火。”
“……”
寇季怀着满腔的恶意,气哼哼的回到了府上。
进门的时候,刚好撞上了宫里前来传旨的宦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