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齐雅走到园子里。
这不是齐府的那个花园,也不是宫里的御花园。这是一片她所不熟悉的地方。
她无法说出这里的一草一木都在哪里,她更不知道这里的花卉都是由何人所众,都有何种来历。
这个地方对她来说,太陌生了。
齐雅有点恍惚,她不太记得自己的园子为什么是这个样子,为什么看起来那么陌生?怎么自己只是睡了一觉醒来,一切都变了呢?
她走过那长长的石子路,这不是她和先帝曾经走过的那条石子路。
她看着那还在枝头逞强着开放的几朵楔,这不是她曾经和沈平将军一起采摘过的那种花。
这到底是哪呢?
齐雅觉得有些晕,为了不让自己倒下,她就近找了张凳子坐下。
霜容公主一直在陪着自己的皇祖母,可是她早就让佩儿去给皇帝报信。如此大的事情,她自己仍旧是不敢做主的。
此时皇帝、皇后和太子早就带着众臣和众位嫔妃赶到行宫,只是他们都只远远地等候着,并不敢靠近这个院子。
齐雅看了看眼前的景色,夏日已过,秋日刚到,实在是没什么可以看的景色了。
花朵已经凋零,可果子还没长成。满眼除了萧条就是寂寞。
齐雅深深地叹了口气,她的时日就到此为止了,就到这里了吧。
她道:“回去吧。”
齐雅走出园子的时候,看到了早就有一群人在等候着她。齐雅问道:“他们是在等着哀家死了吧。”
如此扎眼的字眼,本不该出自身份贵重之人口中。
霜容公主道:“他们只是来看看皇祖母,想着您病了多日,总归是担心不是吗?”
齐雅道:“算他们有孝心。让他们过来,哀家有几句话要说。”
霜容公主问道:“叫谁呢?还是都过来。”
齐雅想了想说:“都过来吧。人多在一起也好有个见证。”
以皇帝为首,众大臣和嫔妃都跪倒在齐雅面前,聆听太后的训斥。
他们都各个心生疑窦,不是说太后已经病入膏肓了吗?怎么如今看起来还是精神焕发的样子。不过,只几个眼神的交换,他们就明白了,太后这是做回光返照了。
众人望向皇帝,见他严肃又悲伤,众人自然也跟着做出了同样的表情。
齐雅看着这一群跪倒在自己脚下的人。
有自己的儿孙,有自己忠实的跟随者和拥护者,可大多数人都是她不认识的那些人了。
朝中的大臣都换上了一些年轻和新鲜的面孔,他们不再是她的人了。这些人似乎从来不知道还有什么女皇,他们只认得前面这个带头的皇帝。
这很好啊。
她又看了那群故意打扮得极为素净的几个宫妃,除了清雨以外,其他人也都是她所不熟悉的。
齐雅总是不喜欢管理后宫的事情,可没想到这后宫里的人也是懂规矩的,想来皇后一定费了不少心思吧。
皇后,若是皇后的心思只在这后宫该有多好啊。
当齐雅看向皇后的时候略微皱了皱眉头。但愿她能明白吧,或许她不会明白。
齐雅觉得自己再也没有力气管那么多了,她似乎是看见属于她的生命正在一点点消失,她的灵魂正在一点一点飘散在空中。她有些难过,又有些感伤。
她不愿意放弃这世上的一切。她似乎从来都没在这世界上好好走一遭。
她的一辈子,被困在这宫墙之内,她从来都体会过,这世上是不是还有能别的可能性。
若是有来生。来生会怎样呢?
若是真有来生,她宁愿生在贫民窟,也愿意享受那与父母挚爱在一起的欢乐时光。她愿意平平凡凡,安安静静地活一辈子,如一粒尘埃一般,不被发现,也不被伤害。
齐雅似乎是沉浸在自己的梦里。
众人看着她闭上眼睛都不敢说话,不知道她是睡了,还是已经……
所有人当中唯一敢说话的人就是霜容公主了,她轻轻地唤了一句:“皇祖母?”
是啊,已经是皇祖母了。
齐雅从自己的梦里醒来,她的灵魂似乎又回到了自己的身体上。她审视着眼前的这群人,心道,皇帝啊,这些人都交给你了,你可要让他们好好的活下去啊。以后目前不在的日子,你且要照顾好自己啊。
“皇帝。”
皇帝听了这声召唤,这声音分明不像一个垂暮的老人的声音,而是当年女皇才有的洪亮和果断。
皇帝不敢有一丝怠慢,他赶紧上前几步,又跪了下去,道:“儿皇在。”
齐雅道:“哀家死后,尔等要将哀家与先帝河葬在一处。哀家所有的封号全部废黜,只保留先帝皇后这一称号。哀家的葬礼,一切礼仪制度,按照皇后的规格置办,不可逾矩。尔等可能记得?”
皇帝抬头看了自己的母亲一眼,又深深地叩头,道:“儿皇遵旨。”
他身后的众人,道:“臣等遵旨。”
齐雅见了此情此景,甚是满意,道:“清雨和容儿留下陪哀家赏花,其他人退下吧。”
皇帝不置可否,霜容公主上前施礼道:“父皇若是不放心,在这花园外远远得候着,若是皇祖母有什么,儿臣再派人去请您。”
太子连忙帮着自己姐姐说话,道:“父皇,儿臣陪您到外面候着。”说着搀起皇帝就走。
一个十几岁的大酗子想摆弄一个中年人还是很轻松的。
皇后总觉得自己用不着逞一时只能,也就跟着出去了。众大臣在此种情况下总是没有什么主意的,自然也都跟着出去。他们心里清楚皇太后怕就是这几日的事情了,只是他们都不敢说。各个还都做出为皇太后祈祷,希望她洪福齐天的样子。
总之,在宫里,孝道是最重要的。该做得礼节可是一定要做出来的。
当众人都退出去的时候,齐雅从怀中拿出了一小卷绢帛和一把匕首递给清雨说:“若是日后皇后做出什么对皇帝不利的事情,就用这绢帛上的旨意赐死她。若是来不及宣旨,就用这把匕首杀了她。”
清雨睁大了眼睛,她不想听,她什么都不想听。她此时只想追随着她的神明。
清雨哭着说:“太后,奴婢愿意一生一世跟着您。您去哪,奴婢就去哪。”
在清雨眼里,齐雅永远是高高在上的神明,而自己就是那个跟随在她身边,侍候着她的奴婢。
齐雅道:“好孩子,若你真的心里有哀家,就要听话。哀家走了以后,这宫里和朝堂上有很多事,哀家不能放心。若是你想让哀家放心,就收着这两样东西。替哀家看着这朝堂和这皇宫。还有哀家那个不争气的儿子。”
“太后!太后!”
清雨握着齐雅赐给她的两样东西,泣不成声。
齐雅又看向霜容公主道:“容儿,哀家只是恨自己时日不过。耽误了你这么久,还没能给你选个好的驸马。这世家子弟中,若是你看上了谁,就在这上面填上个名字。”
齐雅说着递给霜容公主另一道旨意。
那是一道赐婚的旨意,只是上面还没有驸马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