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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打进了实验室，庄艺周就一直在发呆。
厉复行这么做，到底是什么意思呢？
他为什么非要逼着她把问白晨星的话再问一遍他呢？
他说很美，是说她哭的时候好看吗？她就真的哭起来很好看吗？
可是，如果她没有记错的话，她好像只当着厉复行的面流过一次眼泪，还是在她并不晓得有人偷看她的情况下哭的，应该好看不到哪儿去吧？
庄艺周心不在焉地重复着手里的动作。
在计算机跟前捣鼓了很久的常安悦第N次回头，见她还是一副魂不守舍地样子，忍不住悄悄喊她：“周周，周周？你在干嘛呢？”
“清理启祯皇后的骸骨啊。这不是老师交给我的任务吗？”庄艺周忽闪着大眼睛，一脸懵懂。
鉴于她是整个项目小组里最爱缺席的那一个，领队教授分给她的都是一些粗浅的活计，像是用毛刷清理骸骨上的浮土啦，抄录3D扫描数据啦，核对骸骨编号啦之类的。
今天，她的任务依然是按照编号清理浮土，以便师兄师姐们对启祯皇后的骸骨做进一步处理，防止骨骼因为长久暴露在空气中，氧化之后脆成渣渣。
“可是，一个小时了，你怎么只清理这一个地方？”常安悦指着她手下黑乎乎的骸骨问她，“出土的时候已经做过初步的清理工作了，照你这个细致劲，怕是要把启祯皇后的骨头渣子都扫出来了。你是在鉴定启祯皇后缺不缺钙吗？”
“我是因为……”庄艺周一个激灵清醒过来。她也知道自己是走神了，却还是嘴硬，不肯当着常安悦的面承认，“我是因为，这块骨骼很奇特么。”
说着，戴着胶皮手套的手还在骸骨上摸了摸：“你看，这里是凸起的。按照编号，这一块应该是盆骨往上第三对肋骨的右边部分，可是普通人的肋骨都是光滑平整的，启祯皇后的肋骨却是凸起的，难道说，启祯皇后生前患有很严重的骨质增生？”
“我只听说过腰椎间盘增生，颈椎间盘增生，还是头一次听说，还有肋骨增生的？”
庄艺周给了常安悦一个“人类，你还很渺小”的眼神：“你没听说过不代表没有啊。殷墟被埋在地底下三千多年，没发现之前人们还不是以为商朝只是个神话？后来呢，那些说殷商只存在于传说中的专家学者们，被打脸了吧？”
她们两个人小小声的讨论引起了领队教授的注意，等教授走过来时，正好听见庄艺周最后那半句话。
没听见前因的教授忍不住高声赞了一句：“说得很好！庄艺周同学，你说的太对了！我们研究历史的，就是应该具有不盲目轻信，不武断结论，敢于存疑，小心求证，一切以物证说话的精神！从前没有发现过，并不能说明最新的发现就是伪科学，孤证也是证据，我们可以对孤证存疑，但不能轻易地否定。”
敢于质疑的全能人才常安悦同学立刻举手汇报：“报告教授，庄艺周这边有新的发现，启祯皇后也许是历史上第一个罹患肋骨增生的患者！”
“肋骨增生？”教授一推鼻梁上的黑框眼镜，拧着眉头挤到了她们两个人中间，“庄艺周同学，说说看，你发现了什么？”
庄艺周指了指自己刚才刷了一个小时的地方：“就是这里，教授，我发现启祯皇后编号139的这根肋骨上，有一块细长的凸起。”
“哦？”教授戴上手套，顺着庄艺周指的地方，把那根黑黝黝的肋骨，从头到尾细细摸了一遍，脸上忽然显出凝重的表情来，一伸手，“喷壶。”
常安悦眼明手快，立刻把小喷壶递给了教授。
“铁签。”
“毛刷。”
“镊子。”
……
教授就像是正在手术中的外科医生，一边不停地要东西，一办手法娴熟地对着肋骨清理。
实验室的其他成员都被他们这边的动静所吸引，纷纷停下手里的活，围观了过来。
大约二十分钟后，“叮当”一声脆响，一个细长的东西从肋骨上脱落下来，落在搪瓷盘里，发出金属的轻响声。
“教授，这是什么？”常安悦离得近，率先替大家发问。
教授没说话。他屏佐吸，用镊子小心翼翼地夹起那个细长的金属，走到另一处工作台，招手唤一位师兄过去：“李谦，清理一下。如果我所料不错的话，这应该是一支金钗。让我们看看，这陈国皇后用的金钗，和其他地区出土的金钗有什么不同。”
叫李谦的师兄答应一声，立刻开始手里的活计。
其他的人好奇地围着教授发问：“教授，这真的是支金钗吗？可是看起来黑乎乎的？”
“教授，金钗怎么会粘在启祯皇后的肋骨上？金钗不是应该别在头发上的么？”
“教授……”
教授摆了摆手，示意大家稍安勿躁，一切等清理结果明了再说。
又一个小时过后，李谦忽然发出一声欢呼：“是金钗！教授，您说对的，这真的是一支金钗。看这大小，应该是女子用的。我对金钗做了成分鉴定，含金量高达99%，而对金钗上附着的泥土做碳十四鉴定，结果表明，这支金钗已经四百八十年了，和启祯皇后墓属于同一时期，因此，我断定，这支金钗属于启祯皇后的陪葬品之一，并不是后世盗墓者带进墓里去的。”
这下子，大家又沸腾了，七嘴八舌地把自己的疑惑说出来。
“可是，如果金钗是启祯皇后的陪葬品的话，按照墓葬风俗，陪葬品都是放在墓主人身体两侧的，怎么会在肋骨上发现呢？”
“也许是放在小腹上？时间久了，血肉都腐烂掉了，光剩骨骼了，原本搁在身体上的陪葬品就掉下去了？”
“那也应该是掉在骨骼的空隙中，落在泥土里呀。怎么就这么好巧不巧的，正好落在肋骨上？”
“世界之大，无奇不有嘛。这也是赶巧了。”
……
教授再次摆了摆手，示意大家安静。
他把目光转向了庄艺周：“庄艺周同学，你是第一个发现金钗的人。可否说下你的看法呢？你认为，这支金钗正好出现在启祯皇后的肋骨上，是什么原因呢？”
庄艺周的手紧握成拳头，又强行松开，却又不自觉地握成了拳头。
她咬着牙，努力让舌头不要打结，说出了她心里那个可怕的猜测：“根据前期对启祯皇后骸骨的骨龄分析，我们已经知道，启祯皇后的死亡时年仅二十四岁，正是一个女子荣华正好的时候。”
“没错，骨龄分析的结果，大家都是知道的。”教授微笑着鼓励她继续说下去，“所以，你认为……”
“我猜，启祯皇后她可能……可能不是……正常死亡的。”
“你的意思是？”
“启祯皇后她……是非正常死亡的。死亡原因，会不会就是……吞了这根金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