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寝宫内剑拔弩张的气氛瞬间冻结。报过信之后的宫人方才意识到自己闯入了怎样的一个局面中，禁不住吓得大气也不敢出，额上冷汗津津，只恨不得是个透明人才好。
一刹那诡异的寂静过后，沈启祯忽然发出困兽一般的哀嚎：“皇儿~~~”
跟着，便不管不顾地冲了出去。跨出寝宫门槛时，慌乱之中，她脚上的便鞋还跑丢了一只，身上也仅着常服，发髻因为刚才的一番争执，更显得凌乱不堪。
可她此刻，已经顾不上这些了。
在这个年代，出痘儿意味着什么，每个人心里都清楚得很。惺帝是她的命根子，听到他出痘儿的消息，她怎能不慌乱？
厉复行眼睁睁看着沈启祯的身影从自己视线里消失，一时有些怔忪。
他不免再次出声，问了那报信的宫人一句：“你说什么？惺帝他怎么了？”
宫人战战兢兢的，只敢一边磕头一边答话：“回祁王殿下的话，陛下他，他出痘儿了。”
“出痘儿？”
宫人迟疑了一秒，畏畏缩缩地向他解释：“殿下，出痘儿，就，就是出，出那个，天，天花啊。宫里头避讳这个词儿，不准提的，一律称痘儿。”
他见厉复行还是没有反应，只当是祁王殿下常年在外领兵打仗，并不知道宫里的规矩，便好心继续解释道：“通常，宫里有贵人出了痘儿以后，是要赶紧请痘儿神娘娘的。还，还要遍撒石灰，免得其他贵人也被传染上。哦，对了，还得赶紧通知太医院，让他们熬些预防的汤药，分发下去，让其他人服用。另外，陛下身边常伺候的那些人……也得有个发落才是，可不能让他们再在宫里到处走动了。原本，这些事情，该由太后娘娘吩咐下去才是，可，殿下刚也见到了，太后娘娘母子连心，关心则乱，此刻又哪里能顾得上这些琐事呢？奴才斗胆，还请祁王殿下代为定夺。殿下快下命令吧，若是迟了，任由这痘儿在宫里蔓延开去，这后果……不堪设想哪。”
厉复行心里记挂着其他的事，听了这宫人的话，觉得有些道理，又见他条理清楚，仓促间甚是果断，应该是个可用之人，便点头：“本王同意了。具体要怎么做，你自去安排吧，若是有人质疑你，便叫他们来问本王就是。你下去吧。”
那宫人又惊又喜，又不敢流露出来喜色，跪在地上冲厉复行重重磕了个响头，便下去了。
厉复行只觉得奇怪。
惺帝好好的，怎么会突然染上天花呢？
他早已从现代考古的结论中得知，惺帝，和其他几位没有来得及出生的皇子们，在他穿越回来插手之前，都是死于天花的。
也是因为得知了这样的事，他才不惜冒着和庄艺周再不能相见的风险，非设法回来不可。他不能任由自己得知真相后，坐视不管，任由悲剧发生在大陈的皇室血脉身上。
所以，他这次回来，刚一回宫，就瞒着其他人，偷偷给惺帝打了针庄艺周给他的天花疫苗。
此事除了他以外，其他人并不知道。就是惺帝本人，因为年纪幼小，被他连哄带吓的，只知道乖乖听话，并不知道自己接种了疫苗。嚎了两嗓子之后，被两块桂花糕一哄，早就把这事忘到九霄云外去了。
这就奇怪了。
按照庄艺周的说法，在现代，因为有了天花疫苗，天花这种病毒早就灭绝了，除了少数几个实验室里还保存着病毒样本已做研究以外，野生病毒早就死绝了。
这也就说明，现代医疗技术研制出来的天花疫苗是很有效的，可以实现绝对的预防作用。他明明已经给惺帝打过了天花疫苗，为什么惺帝还会感染上天花呢？
难道，是因为他在兵荒马乱的情况下，没能好好保存疫苗，导致疫苗失去了效用，没办法起到预防作用了？
厉复行想了一会儿，没能想出个头绪来，见他还站在沈启祯的寝宫里，四周的布置竟是什么花儿朵儿的，不禁觉得厌烦又俗气，便两步跨出门槛，大步流星地离开了沈启祯的寝宫。
惺帝因为尚未成年，只是个小小的幼童而已，尽管他平日里有宫人和乳母照料，并不需要时时刻刻黏在沈启祯身边，然而大概是沈启祯为了和他维持基本的母子之情，怕儿子被宫人待久了，跟自己不亲近了，便把惺帝的寝宫也安排在了翊坤宫里，和沈启祯的寝宫距离并不远。
厉复行从沈启祯的房里出来，往左一拐，没走两步，就远远地看见，惺帝的寝宫前，正乌压压跪了一片宫人，个个垂手低头，哭天抹泪的。
刚才来跟他报信的那个宫人就站在他们面前，架子端的十足，正在大声宣布着什么。
厉复行离得远，只远远听见那宫人提到“隔离”，“别乱走”，“汤药”，“伺候”等几个字眼，猜测着，大概是在对那些宫人的去处做安排吧。
他原本想离开翊坤宫，脚尖一点，却又改变了主意，改往惺帝的寝宫方向去了。
走到近处，正看到跪在地上的宫人们从地上爬起来，神情沮丧又带着明显惧意的要离开，见到他过来了，又争先恐后地要往地上跪，嘴里纷纷喊着：“给祁王殿下请安。”
“嗯。”
厉复行还没做什么表示，刚才那个宫人已经跑到他面前，一边做出劝阻的架势，一边道：“祁王殿下，您怎么也过来了？唉，太后娘娘不听劝，也拉不住，已经进去了，您可不能再进去了呀，小心也染上痘儿。这病可不挑人，奴才见过大人染上痘儿的，那发作起来，啧啧，真怕人。还有，这里的人，都是之前伺候陛下的，奴才也不好说他们染没染上痘儿，兴许，这里头也有染病的呢？更兴许，这里头就有那个把痘儿过到陛下身上的罪人呢？一切都不知道，保险起见，殿下也不好和他们接触的好。”
厉复行扫了眼满地跪着的人，问那宫人：“你准备怎么处置他们？”
“先关起来，找个老头，一日三餐给他们按时送饭，就摆在门口，让他们自己取。十天之后，这些人里头没有发病的，就再放出来。届时，再慢慢审他们个照顾不周的罪名也不迟。”
对这等无关紧要的人，厉复行倒没什么意见，点点头，就是同意了：“皇帝那里呢？”
宫人摇了摇头：“不好说。太医院的正副医正连同所有当值的太医，都已经进去了，陛下病情如何，得等太医们出来了才能知道。”
“本王进去看看。”厉复行说着，便迈步往惺帝寝宫走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