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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晚的夜色比昨夜更浓重,星月全无。
漫长的朝会才算宣告结束,退朝以后还算安然无恙的众臣们,个个拖着脚步,经过水桥见到手提灯笼的自家仆从甚至家人时,仿佛从鬼门关回了阳。
“老爷!”
“大人!”
“夫君!”
“……”
大诚宫宫门之外,上演了一幕幕悲欢离合,无比真实地印证了官场凶险。
退朝时,邺明帝宣布暂停早朝五日,等补入官员就位后再开始;然后在信王和福德的搀扶下,回到了长生殿,只一天时间就仿佛苍老了许多。
福德端来预备好的吃食、茶汤和糕点。
邺明帝更衣以后只看了一眼,挥了挥手,让福德退下。
信王萧琰守在旁边,不敢相信素来讲究衣食住行的父王,长生殿内的陈设竟然如此简单,吃食简单、衣饰寥寥且没经过香薰……
“信王府破败得厉害,还没来得修葺,”邺明帝每日千头万绪,自以为想得周全,此时才想起来,信王连住的地方都没有,“你暂且在长生殿的偏殿里住下。”
“谢父王。”信王行礼致谢。
“今晚把这些奏章都批了。”邺明帝躺在床榻上,看着桌案上堆积如山的奏报。
“是,父王。”信王坐在书案的侧面,拿起一本奏章,仔细地看起来。
邺明帝向站在门边的福德招了招手:“听说,你身边连个用得顺手的人都没有,福德啊,这些日子,你暂时代为打理。”
“是,陛下。”福德双膝发软,这,这,这分明是邺明帝替他留了一条最宽广的后路。
邺明帝只是一日没有午睡,乏力得仿佛一周没睡,闭了眼睛就沉沉睡去。
福德替邺明帝垫好腿枕和腰枕,才放下床榻上的垂幔,挡住烛光的亮,好让他睡得更安稳一些;转出屏风后面,又替信王多点了几支蜡烛,然后才去小厨房准备宵夜。
当信王批完一撂奏章时,福德端着扁食汤走进来:“殿下,先歇一歇吧,尝尝奴家的手艺,这几日夜凉,趁热吃。”
信王一怔:“你做的?”
“是,”福德点头,“自从那次……以后,陛下的吃食都是奴家自做的,虽然手艺比不上御膳房,但总算是按沈医监的食方做的,陛下也不挑。”
信王自小生活在大诚宫,知道最美丽辉煌的宫殿里,藏着多少见不得光的黑暗,邺明帝不信任御膳房,只吃福德做的东西,就知道他之前突然重病卧床不起,事有蹊跷。
但是,又是谁识破这种蹊跷?而且能让固执的父王有这么大的转变?
一定不是大诚宫里的人,因为他们谨守“不可说”三个字,有些事就算知道真相也不会张扬出来,毕竟各自身上都牵扯着复杂的关系。
“谁向陛下指出来的?”信王如果没有被立为国君,就不会问这个,这是越权。
“沈医监沈芩,”福德极小声地回答,音量只比蚊呐声大一点,“一枝蜡梅花。”
信王一怔,又继续低头批阅奏折,仿佛什么都没谈论过,心里却像喝了蜜一样甜,芩妹妹果然冰雪聪明。
夜很深,永安城的夜晚却极不平静,多少高门大户的烛火彻夜通明。
大理寺的黑狱里,里三层外三层的全是人;门外则是盼归的嫌犯亲属,个个从护栏中伸长手,只希望官差们能看一眼。
然而,大理寺的官差已经忙红了眼睛,只能顾上眼前,根本管不了门外的事情。
偏偏正在这时,一袭黑衣黑马的人,举着火把,马背后还横放着一个偌大的捆扎结实的麻袋;另一个同样黑衣举着火把,却骑着颇为少见的五花马,两人望着被围得水泄不通的大门,目光深沉。
挡在门口为了维持秩序,快要发疯的皂吏们,远远看到两人,气得两眼都快发红了,还有完没完了?怎么还有黑衣夜行的?来劫黑狱吗?
“来者何人,报上名来!”一名眼尖的皂吏高声质问。
一名黑衣人随手扔出一块令牌,不偏不倚落到皂吏手中。
皂吏把令牌翻来覆去地看,吓得差点把令牌丢了,急吼吼地喊:“钟大人回来啦,赵大人回来啦……快移开护栏!”
忙得不可开交的皂吏们扔了手中的事情,急忙过来迎接,终于把二位大人给盼回来了,甚至于连里面听到消息的刑部尚书和侍郎都出来迎接了。
“赵大人!”
“钟大人!”
原本还在护栏外面闹哄哄的闲杂人等们一听,立刻鸦雀无声,像潮水一样分列两旁。
两匹快马箭一般驰入大理寺内,护栏再度合上,大理寺外静得可怕,向钟云疏求人情比登天还难,这可怎么捞人?
大理寺里面,刑部各级官员都在,就差列队跪拜了,自从钟云疏赵箭陈虎三人大过年的离开以后,皂吏们和官员们就一天都没休沐过,说起来都要抹一把辛酸泪。
更要命的是,没了鬼眼钟云疏坐阵,高官大户们鼻孔朝天,想进就进,想出就出,活脱脱的“山中无老虎,猴子称霸王”的场面。
然而,官员和皂吏们还没来得及诉说想念之苦,就被钟云疏把话堵在了嘴边:“各位辛苦,现在去通知六部尚书、去给陛下送一封信,钟某抓到一个重要的凶嫌,请他们来旁听。”
皂吏们和官员们差点泪流满面,搞半天,不是回来分担的,是回来加任务的,泪奔……
从黑狱回来的雷鸣,开心地蹦得老高:“义兄,你可回来啦!太好啦!你抓了谁回来?”
钟云疏环顾四周:“前北域的夏夜小王子鄂托。”
在场每个人都僵成一个长棍。
“快去快回。”钟云疏一拱手,亲手把鄂托关进刑舍,用的还是钟伯重金购买的北域锁链。
雷鸣立刻招了几个人,分派了一下各自要通知的人。
几分钟后,一群快马出了大理寺大门,举着火把急驰在空旷的大街上。
钟云疏的嘴角上扬,在护国寺时,韩王殿下和了尘问他打算怎么办,他回了四个字“棒打落水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