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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山,实际上就在地心城外三十余里处,据地心城很近。
不然,开阳武馆的于开阳,也就不会去请他们下山助拳,一同前去后侠帮分坛挑衅……战了。
武林中,像于开阳一般嗜赌成性的家伙,那是数不胜数。
没办法,习武之人一般都是些争强好胜之人,对于赌博这种刺激的玩意,他们一旦沾上,更是不在话下。
输了的,想赢回来;赢了的,则想赢的更多。
他们可不是为了钱。
他们,是为了面子。
冷山派,就有一个好赌成性,不亚于于开阳的弟子。
他叫张凌峰。
此人是冷山派第二代弟子,也就是边英的师弟。名字起得倒是颇有气势,相貌也算得上俊朗,至于武功,也至少拿得出去。
只可惜……
就是太爱赌了。
虽然,他倒是还不至于于开阳那般拆房子卖地地去赌,不然,冷山拍早就将他逐出师门了。但是,一日不赌手痒痒,奈何囊中早已赌得分文没有,所以,他想了一个计策。
几乎没有人知道,他才是真正怂恿于开阳联合冷山派,向后侠帮分坛挑衅的始作俑者。
说起来,这小子也真是够胆大的。他与于开阳早就相识,都是好赌之人嘛,对对方的家底自然也是一清二楚,知道对方已是欠下一身赌债,正愁着没钱用。他便寻了个机会,向于开阳提出了联合拿下后侠帮的计划,同时,还拍着胸脯保证,自己可以说服师父边凡。
于开阳听闻这个计划,怎能不动心?
尽管后侠帮在这地心城的分坛人数众多,其中也有些数得上的高手,不过,只要能靠上青衫剑客这全武林闻名的高手,还有什么好怕的?
于是二人一拍即合,约定好后,便各自行事。
谁曾想,这张凌峰嘴上无毛,办事不牢。于开阳刚一拜会冷山派,还没说两句半,便被青衫剑客边凡不客气地请下了山门。
原因为何?
无他。后侠帮地心城分坛坛主萧不易剿灭武林大盗太白凶星之事,早已传遍天下。虽未亲眼得见,但是,边凡对此却是深信不疑。
向这等高手挑衅?那无疑是以卵击石。
况且这于开阳好赌之名边凡也略有耳闻。和这等人联合,那可绝没什么好果子吃。
所以,阅历不浅的青衫剑客断然拒绝了于开阳的提议。
这一下,张凌峰急了。
于开阳是他请上山的,冷山派必然派人也是他向对方保证过的。如今眼看着这事就要黄了,自己的赌资没找落不说,以后遇上于开阳,也不好交代啊。
于是,他急着想办法弥补,终于,让他想起了自己的师兄,也就是青衫剑客边凡的独子——边英。
说起这位师兄,他张凌峰可是清楚的很。这边英因为是掌门人独子,自小便被骄纵惯了,莫说是同辈的师兄弟,就是上一辈的师叔师伯,他也得罪下不少。而且,这位师兄自小便好大喜功,爱出风头,此刻若是能教唆一下他,那不就……
说干就干,张凌峰仗着与边英平日了交情不错,稍一侧击,果然,边英便一口答应。说来也巧,最近他因为门中弟子对他颇有意见,就连父亲也对他有些不满,他正想做件有头有脸之事,博得些颜面,压压众人。
于是,便出现了他就和门中弟子私自下山,与于开阳联合,共同向后侠帮挑战的一幕。
布置的不错。
可惜,事与愿违。
没想到,后侠帮分坛的实力,竟然如此之强,特别是那个坛主萧不易的功力,简直是武林一流高手,不愧是一剑击败太白凶星之人,名不虚传。
更没想到的是,打斗之时,更是冒出来一个名叫随心,匪夷所思的高手,那份功力,竟然直接惊动了远在三十里之外的冷山派掌门……
本来期望着偷偷下山,完事之后,再偷偷上山,即便失败,也好瞒过师父。却不曾想,被这可怕的高手一闹,如今是想瞒也瞒不住了——
这会,师兄边英已被师父边凡唤去,估计,正挨着骂呢。
若是师兄供出自己,那可就糟了。自己一定会被逐出师门的。
唉,怎么办啊?
张凌峰此刻很是懊悔,早知道当初就不怂恿那个赌徒和那个笨蛋了。
真倒霉。
“鸽子啊,”张凌峰抚摸着自己身边的一只白鸽,出神地说道,“你说我该怎么办才好?”
除了咕咕的两声,那只健硕的鸽子没有其他的表示。
“唉,问你也是白问,”张凌峰一叹气,“算了,以后可能没办法再养你了,这回,就放你飞了吧。”
说着,张凌峰站了起来,手捧着那只鸽子,大喊一声“飞吧”,便将这只鸽子扔上了天空。
扑腾了两下,这只鸽子就展翅高飞了。
可不曾想,这鸽子仅仅迈出第一步,就好像被什么抓住一般,强行从半空中拉了下来,跌落在了一边的树丛之中。
张凌峰一皱眉头:怎么回事?
然后,树丛中飞出了一样东西,直直地袭向了他。
是鸽子?
张凌峰这么一猜,随即双手成捧月之势,自下而上接住了来物,同时双手生出一股柔和之劲,分毫不伤地阻住了来物的去势,稳稳的将来物捧在了手心。
好轻巧的功力!
张凌峰定睛一看,才发现来物不是鸽子,而是一团杂草,被自己捧在手心,尚未飘散。
是谁这般耍自己?
还没等张凌峰出声问道,却被对方抢先一步,先行问道:
“冷山派所有人都以为,门中弟子张凌峰是一个不成器的徒儿,不思进取,武功不高,最要命的还是嗜赌成性,却不想,实际上张凌峰的武功早已超出冷山派所有人,便是掌门边凡,也绝非其对手,更兼此人心思缜密,即便觉察到周边无人,言语举止之中,也绝不露出丝毫破绽。”
张凌峰未曾理会对方的言语,一脸惊慌失措地大声喝问道:
“来者何人?竟然敢到我冷山派撒野?”
“呵呵,”来人似乎颇为无奈,叹了口气,沉默片刻,然后朗声读着什么,“事情失败,地心城分坛实力雄厚,神秘人随心深不可测,目前暂无办法灭口。张少侠,这从你养的鸽子身上收出来的纸条,你该不会不知道吧?”
“你在说什么?我听不懂。”
刚才还惊慌失措的张凌峰,此刻却是冷下了脸。
“唉,想起来,你们杀门还真是厉害,哦,其实在下不知道你们到底是什么门派,因为你们以杀为生,就暂且称你们为杀门,想来你们不介意吧?”来人也没等张凌峰地回答,自顾自地继续说道,“你们杀门行事够诡异,就是用这飞鸽传信,竟然也不是将信件绑在飞鸽身上,而是让这飞鸽将信件吞下,这样一来,即便信鸽中途被人截下,也绝无破绽,对吧?”
一闻此言,张凌峰的脸色更加阴沉,冷冷的问了一句:
“你将那只信鸽杀了?”
张凌峰话音刚落,扑腾一声,一只鸽子便自树丛中飞了出来,落在了张凌峰的肩上,落下之后,还用头蹭蹭张凌峰的脸庞,很是亲昵。
“哈哈,看来这只小鸽子跟你很亲啊,”紧接着,树丛中走出来一人,“张少侠,这世上能让取出鸽子肚子中的东西而不伤其性命的方法数不胜数,而且,知道的人,可不止你们杀门一家。”
终于看到真身了。
身材又瘦又高,并不宽大的白袍子一罩,仿佛还可以钻进去一个。也是顶着个斗笠,斗笠上也是连着一抹薄纱,自然一垂,便将来人的面容遮住。
这装扮,简直和当日插手后侠帮之事的那个随心一模一样。
当日在场的张凌峰心中一动,出声问道:
“阁下与那随心是何关系?”
“少侠果然厉害,不错,在下也叫随心。不过与那个穿蓝衣服不是一个人罢了。”
白衣之人微微一笑。
“你也叫随心?”张凌峰愣了一下,阴沉的脸庞早已转晴,依旧是一副傻乎乎的样子,摆手叫道,“别叫我少侠了,小人担不起。阁下此番擅闯我冷山派,莫非是为了后侠帮之事?若是如此,还请阁下便移尊步,到前山大堂处,家师会给阁下一个交代的。”
这自称也是随心的白衣人闻言,无奈地摇摇头:
“我说,张少侠,何必呢?莫说是在下。就是青衫剑客边凡边前辈,此刻也知道这次袭击后侠帮之事,是你始作俑者,你又何必掩饰呢?再说你的信件已经被在下找到,你的身份也早就暴露,你又何必再装呢?”
这身着白衣的随心话音竟然是虚无缥缈,仿佛是那山谷中的灵音,不断回荡,不停敲击着人心。
怪不得刚才无法探知对方的位置。这等诡异的语术,非功力深厚者不能做到。
张凌峰突然气势一变,全然没有了适才赌徒的败象,双眼露出了野狼一般的凶光,全身散出一股浓浓的杀气:
“你是何人?侦探本门隐秘,是何居心?”
白衣随心面对这突然的变化,却是一副早已料到的表情,笑着说道:
“唉,这才对。坦诚一些,咱们才好说话不是?”
张凌峰面对着略带调侃的言语,丝毫不为所动。
“张少侠,十年前,离娄镇王员外府全府被杀一案,你该知道吧?”
随心头偏向一边,轻轻地问了张凌峰一个问题,却令对方周身的杀气大盛。
“莫慌张,”对方的剧烈变化让随心急忙摆摆手,“也莫疑惑。自古道,若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离娄镇一案曾经轰动整个中州,当时王员外府上原本一共三十三口人,事发之后,官府寻得三十三具尸体,证明全府没有留下活口。面对这样的凶案,莫说离娄镇,就是那中州州牧都一筹莫展,最后不了了之,十年过去了,至今没有丝毫线索。”
张凌峰依旧冷冷地看着对方。
“只不过,甚少人知,当年勘察现场的官府人丁发现了一具很不寻常的尸骸。这具尸骸牙齿脱落,毛发甚少,看那年龄,足有七旬之多。可是,王员外一共娶有三房夫人,生有七个子女,连家丁随从共是三十三口。而全府上下,没有一个年过古稀之人,最大的也就是王员外本人,也才不过五旬过三。”
“这,就带出了一个疑问。那七旬老者,究竟是谁?”
随心耐心仔细地说着自己要说的话,“其实,那七旬老者谁也不是,与王府和命案都无牵连,只不过是死后被人挖出来充数的。不过,既然是充数的,那就必然有需要充数的地方。为何会有需要充数的地方呢?那就证明了一件事,”随心一顿,“当年王员外府上,死的人并非是三十三口,而是三十二口,有一个人活下来了。我说的对吗,张少侠?”
“十五年前,离娄镇的王员外为富不仁,是当地的一大恶霸。”随心低头,似乎回忆着什么,“为了夺得镇上一户张姓人家的祖屋,设计陷害那对夫妇,使其双双被官府折磨致死。我想,那对夫妇,就该是张少侠的爹娘吧?”
没有回答。
随心一笑,继续说道:“三年后,一个八岁的孩童被发现倒在了王府门前,当时此子已是气若游丝,奄奄一息,马上就要被饿死了。王员外倒是善心大发,将此子收归家中为仆,做了两年的跑腿小厮。直到那件命案,与那场大火。后来,不到两月,这距离娄镇不远的冷山派,就被来了一名无父无母的十岁孤儿,自称名叫张凌峰,拜入冷山派,成为一名门中弟子。”
白衣随心说到这里,突然,直直地盯着张凌峰,声音颇为不解地问道:
“张少侠,我真的很不明白,为何你们对信鸽这样的小生灵这般亲昵,却对人命这般凶残呢?”
“因为他们的命,比不上这鸽子。”随心刚一问完,张凌峰就紧跟着送上了答案,“信鸽只要你喂它们吃喝,他们就能帮你传信。可是那些人呢?他们吃喝够了,就只会害人,毫无用处。”
仇恨的怒火,在张凌峰的眼中熊熊燃烧,冰冷的话语,仿佛是地狱传来的问罪之声。
深仇大恨啊!
随心一叹,随即问道:“可是,既然与你有仇的,是王员外,你却为何要杀他们全家,连那些无辜的家丁都不放过呢?”
“本门门规,从不留活口。”
“嗯,看来的确是贵门门规,最近贵门做的案子,的确没留过活口。话说,十三年前,你似乎是奄奄一息,才会被王员外收到府中。当时你是装的,还是真的?”
“那个时候,我已经是第七天没有吃饭了。”
这次是张凌峰轻轻地说了一句,随心却是全身一震,颇有疑惑地问道:
“你不怕一个不小心,真的死掉?”
“无妨,只要报的了仇就好。”
张凌峰完全没将生死放在心上。
随心闻言,自嘲地一笑,道:
“原来如此,怪不得杀门如此厉害,接连灭掉如此多的门派,却能不留下蛛丝马迹,就连大名鼎鼎的清风山庄,也会败于贵门。厉害!只是,既然你的仇人已被你手刃,为何你还要参与剩下的那些命案呢?他们又与你有何干系,你非要杀他们不可呢?”
“没什么,因为报恩,门主有恩于我,而且,”张凌峰淡淡说道,“我只会杀人。”
只会杀人?
随心听了这话,也是淡然一笑:“我想,你的爹娘一定不想看到儿子现在是这样的一种生活吧?一辈子只是杀人,连成家立业都没有可能。当然他们舍命护你,为的,可是延续你们张家香火,而不是让你去杀人吧?”
一切的起点,一切的岔点。
又会是一切的终点吗……
一提到爹娘,张凌峰明显一震,随即悠然地说道:
“我是个命苦的人,此生未能好好孝敬爹娘,也未能延续香火,对不起列祖列宗,只求死后,能与爹娘团聚,如此,在下倒也能瞑目了。”
随即,他轻轻地将肩上的鸽子赶走,一整声色,长剑出鞘,直指随心:“随心公子,想必你也问的差不多了,请出招吧。能死在您这样的高手之下,在下三生有幸。”
“问得差不多了?”随心无奈地一笑,
“张少侠,从刚才到现在,你没有告诉我一点有关你们杀门的秘密,问的差不多?恐怕差的还远吧?”
“那也无妨,你已经知道的够多的了。今日你和我,只有一人可以活着离开,看剑。”张凌峰没有动摇,一抖长剑,凌厉的剑气仿佛形成浓浓的白雾,将随心整个人都罩了起来。
这层雾气,可比当日边英在后侠帮分坛所施展的雾气浓厚多了。随心说张凌峰剑法极高,看来所言非虚。
浓浓的剑雾将随心的身影全部埋没,只听到他的声音从里面传了出来:
“在下真是有幸,此生竟能看到如此精妙的薄雾剑法,剑气如雾,让人避无可避,剑招更是因这雾气而变得诡异凌厉,攻人不备,果然是一等一的剑法啊,在下佩服。”
随心的话语简单轻松,却让进攻的张凌峰心中一惊。
说老实话,其实随心所言不差,自己的薄雾剑法早已超越了自己表面上的恩师青衫剑客。自己参与的那几件任务中,也用过薄雾剑法。往常遇上的高手,就是任他再厉害,刹一见薄雾剑法这等密不透风毫无破绽的剑法,都会有些心慌。却不想,这随心竟是这般轻松自若,好像一切都在掌握之中。
这人,到底是什么来头?
不管了,先试试。
张凌峰心意一绝,薄雾剑法更加犀利,终于,他找到了一个自认不错的机会,一剑刺入了剑雾之中。
噗一声,长剑像是刺进了什么东西里。雾气之内,也没有了声响。
死了吗?
张凌峰不敢大意,一击得手,急忙抽身退开,警惕地站在一边。
剑气形成的浓雾终于渐渐地散开,里面地情景展现开来。
张凌峰看清之后,脸色剧变。
哪里还有随心的影子?
自己刺中的,又是一团杂草。
人呢?
张凌峰急忙望向四周,寻找敌人的影子。
“张少侠,你是在找在下吗?”一颗大树上,传来随心的声音。张凌峰回头一看,原来随心早已坐于树端,正在耍逗张凌峰的那只信鸽。
他什么时候上去的?
明明刚才还听到他的声音从剑雾中传来,怎么竟没有看见他的身形?
好厉害的轻功!
张凌峰长剑一指,正要说些什么时,却发觉,树上的随心不知何时又不见了,心下正慌,耳边却传来随心的声音:
“张少侠,你觉得你命苦。其实,这天底下比你命苦的,可是大有人在。”
张凌峰回头望去,却又不见了人影。
随后,这随心的声音,竟然是在四面八方同时响了起来,就好像有好多个随心,同时施展那绝妙的语术,每一句话都像是一把锤子,狠狠地敲击着张凌峰的心:
“只因你父母被害~~”
“你就杀人上瘾~~”
“那你可知~~”
“你杀之人~~”
“都是人家的父母~~”
“不仅如此~~”
“你还杀掉人家孩子~~”
“如此说来~~”
“你不那王员外还不如~~”
“当真是罪大恶极~~”
“与爹娘团聚~~”
“决是妄想~~”
“死后要进十八层地狱~~”
……
一连串敲击人心的呵斥,终于让张凌峰崩溃了,他一捂脑袋,大叫一声:
“别说了——”
然后,那回荡于山谷的声音,终于停了下来。
张凌峰双膝一软,跪在了地上,发紫地脸色,说明此刻他体内气血翻腾。
看来,这随心是用了一种精神类的法术,令张凌峰受了重创。
随心的身影,出现在了张凌峰的面前。
低低地抽泣,自张凌峰的嘴中传了出来,几滴清澈的泪水,滴落在了山石之上,又四溅了开来。
“告诉我,我还有机会再见到我的爹娘吗?”
张凌峰的语气,充满了乞求。
“你的爹娘,不是一直住在你的心里。”
随心的话语很是肯定。
是啊。
这些年心中只记着仇恨,哪还有爹娘的地方?
放下了,爹娘的影子才会出现。
“你想知道什么?”
放下了,还有什么隐秘可言?张凌峰一抬头,低低地问了一句。
“你知道的一切。”
随心的话,如山中的清风,一字不落地吹进了张凌峰的耳中。
张凌峰先是一呆,
然后,
狠狠地点了点头。
山谷清脆,不时有几声鸟鸣回荡于丛林之间。
放下过去——
变个样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