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祁陌微惊,拿着剑的手有一丝犹豫,却见莫忘不惊不惧,似早已料定会如此般,还在说话。
“只是功高震主,太得民心也不是好事啊……”他嘴角不断有鲜血溢出,“只是镇国公做得很好,总也装得放浪不羁的模样……”
“你怎么了?”祁陌微眯双眼,却未收剑,“你自己服了毒?你到底还有什么阴谋诡计?”
“我……”莫忘又喷出一大口血来,“我罪无可恕啊,就服了毒,本来是想让你一刀结果了我,怕出变故……”
他到死也想得这般周到,怕戚若来了这儿,怕祁陌知晓了真相,到时候祁陌没法子动手了怎么办?好在都没有发生。
“你以为这样就能洗清自己的罪孽吗?我爹的命,还有边疆那成千上万兵士的命,若是没人泄密,会有这么多人牺牲吗?你以为你你当时没给人泄露万就是你仁慈了吗?你知不知道战场上稍微一点空子就能要了多少人的命!”
祁陌猛喘了口气,压下蠢蠢欲动的嗜血杀意。
“阿若到底在哪儿?你说啊!”
“思故楼。”莫忘没有隐瞒,“不知道他们这时候出城了没有,若是出了就往大漠那边去了。若是……若是你不解气,就直接动手杀了我吧……我……我没有骗你了……”
“好。”祁陌往后仰了仰,深吸了口气,眼中满是恨意,“那我就成全你!”
他眼中晃过自家父亲的脸,晃过他父亲为他挡剑时的模样,晃过那场惨烈的厮杀,还有惨叫声声声入耳。
他不再犹豫,一剑结果了莫忘,与此同时,在他背后响起了一声惨呼。
“爹!”
他诧异回头,就见戚若披着一身雪白的大氅朝着他跑来,径直越过他抱住了躺在他面前的莫忘。
戚若扑倒在地,踉跄着起身将莫忘抱住,又手足无措地从怀里掏出一张手帕来捂住他血流不止的脖子,顿时泪如雨下。
“爹,你不会有事的,我救你,我一定有法子救你的。你坚持住,我才刚认回你啊……”
丹芷见状,慌忙从自己怀中掏出了粒丹药就要喂给莫忘,却是被莫忘躲过去了。
“丹……丹芷,是我……自己服了毒,与人无尤,不许……不许让大祭司借机开战,听……听见了吗?”
莫忘嘴里不断冒出鲜血,止也止不住,可仍执拗地看着丹芷。
丹芷也禁不住落下泪来,将头撇去一边,终是点头应下了。
莫忘放心了,嘴角往上提了提,只是这满身满脸的血,看着霎是骇人,往日的温润模样全然不在。
“别哭……能在死前听你叫爹爹一声,爹爹也是开心的……只是,你怎么没走啊,让你看着爹爹死,着实……着实狼狈……爹爹对不住你,让你背起这担子,只是爹爹要给个交代,爹爹也累了,爹爹就怕镇国公不杀爹爹,早早地服了毒……”
戚若知晓,莫忘这是怕她怪祁陌呢。
而祁陌惊诧不已,难以置信地呆立当场。
“莫忘是……你的生父?怎么可能?真是……”他苦笑一声,“滑天下之大稽。”
戚若听得这话,闭了闭眼,哭得更是泣不成声。
是啊,滑天下之大稽。
她深吸了口气又再度睁开了眼:“我该……我该怎么救你啊……你这样,爹,你这样,我该怎么救你啊?”
“傻丫头,我这是去陪你娘呢,爹对不住你,往后,许多事,还得你担着……”莫忘笑着伸出手,想要替戚若擦擦泪,到底是没了气力,只得放下,“爹为了复仇,对不起……太多人了……能在死前见见你,也是高兴的……”
莫忘声音渐低,眼皮子缓缓合上。
“爹!”戚若痛呼,“爹……”
祁陌不知该如何是好,呆愣愣看着伏在莫忘身上痛哭着的戚若,是上前也不是,退后也不能。
就这样,他眼睁睁看着他们带走了莫忘的尸体,眼睁睁看着他们将戚若带走,再回过神来,人已不见。
他不知自己是如何回的镇国公府,更记不清当日如何混乱,只隐隐记得戚若对他的告别。
“阿陌,我走了……”
“啊……”
他将屋内能砸的东西都给砸了,一片狼藉,可是没人敢进来收拾,他就躺在地上,一动也不动。
他该怎么办啊?他们该怎么办啊?
祁陌理不清,也找不到答案,他只能借酒消愁。
他就这样颓丧地过了三日,除了拿酒进去的小厮是谁也不敢进屋,还是阮宸强硬地将屋门给打开了,只是甫一踏进屋里就是一股子酒味,他不禁皱了皱眉。
再一细看,这人坐在地上还在饮酒,双眼更是布满血丝,似是许久未好好歇息过了。
“你到底要这样到什么时候?我不知道你们当日在里仁坡上发生了什么,但……”阮宸恨铁不成钢道,“你是不打算将戚若给找回来了吗?”
祁陌苦笑:“想啊,为什么不想?该怎么找?说什么呢?”
阮宸急了,上前捏住祁陌的双肩,厉声问道:“当日到底发生了什么?我从未见过你这般模样,当初老镇国公……你也是将所有愤怒悲伤都化作了你手中的利刃,一举灭了匈奴当时带兵的将领,如今是又怎么了?竟变得这般颓丧!”
祁陌抬头看着阮宸,半晌,才伸手搭在他肩上道:“阮宸,你知道什么叫命运弄人吗?如今我算是知道了,命运弄人……阿若的生父设计杀了我的父亲,我又手刃了阿若的生父,哈哈哈哈……”
他突然大笑了起来,笑得眼眶湿润,笑得咳嗽了起来。
良久,他终于是止了笑声,笑眯眯地看向阮宸:“你说好笑不好笑?”
话罢,他竟是又笑了起来,活脱脱……像个疯子!
阮宸许久才消化了祁陌这话,从一旁提及一坛酒也仰头饮了起来。
“我陪你喝!”
本是来劝酒的,到最后两人都喝得烂醉如泥。
待得第二日,阮宸从宿醉中醒来,只觉头疼不已,而自己还躺在地上的,等清醒了些去寻祁陌,却见人躺在他边儿上,睁着眼呆呆地看着房顶。
他干脆复又躺回了地上。
“你这样算什么个事儿啊?祁陌,西北边疆未稳,你该振作了。”顿了顿,他又道,“我也不信你能真正放得下她,到时候事情一了就去寻她吧。”
“她就在西北。”祁陌双眼还是盯着房顶,“你说得对,我是该去寻她。明儿,明儿我就去请旨,请旨出征西北,讨伐匈奴。”
祁陌振作起来后就将夏荷和秋菊召了来。
“说说吧,你们是不是早已知晓了?”
夏荷现今还未在莫忘已经死了的消息中缓过劲儿来,双眼茫然地盯着地上,是一句话也答不上来。
秋菊见状,带着哭腔道:“奴婢们不知,奴婢们只知晓夫人同莫尚书……有些联系,还见过几面,当初……”
她偷瞟了眼祁陌的脸色,见没甚变化,还是那般……冷硬,只得硬着头皮接着道:“当初假流产的事儿败露,戚娘子要去找莫尚书,还是夫人拿了她最为宝贝的一个长木匣子去给他,才没捅到仁亲王那边去……”
“你们为什么……”不说。
祁陌在心中对着自己嘲讽一笑,为何不说?不还是阿若怕吗?一个夫君,一个父亲,站在了对立面上,她还能说什么?她什么也不敢说。
他突地想到了温氏死的那日,就是那日后她愈发不对劲儿了,是猜到了吗?猜到了莫尚书其实与自己有不共戴天的杀父之仇了吗?
祁陌恨,恨自己早早察觉了却一直不管不问,可有时候问也是错,不问也是错。
“阿若性子良善,你们也是忠心为主,我也怪不到你们身上来,去账房领了银子就走吧,不论你们去哪里。”
这话是说她们同镇国公府的缘分也算是到了尽头了。
夏荷和秋菊俱是惊诧抬头,只是夏荷心情沉重,还没生出什么旁的心绪来,倒是一边儿向来不会深谋远虑的秋菊惊惧的情绪来得快,忙磕头求着祁陌不要让她走。
“国公爷,夏荷和秋菊少时便在府中了,于奴婢们来说这府中就是奴婢们的家啊,您让……让奴婢们去哪里好啊?求求您,求求您就留下奴婢们吧。”
祁陌面色缓和了些:“你们岁数也不小了,得了银子,出府找个好人家嫁了吧,不要多大户的,对自己好的才好。”
他想,这话本不该他来说,该是他的阿若来细细叮嘱这些的。
“你们……”他哑声道,“等你们夫人回来了,见你们过得好,她也是高兴的。”
秋菊无话可说,一边儿的夏荷更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两人给祁陌磕过头便去账房领了银子离开了镇国公府。
祁陌想,还有两个人呢。
孙秀才去一地儿当了知县,戚兰也跟着去了,一直没法子碍他们的眼,更没法子找他们的茬儿,也就算了,不同她计较了,可戚仁和宋氏他却是不想放过的。
他最后去求了皇上,让他们跟着赵家的人一起去流放了,毕竟一家人都是要整整齐齐的嘛!
他都有些羡慕他们了,毕竟他还不知他的阿若在哪里呢,是不是受了许多苦。
可他还不能去寻她啊,他先得去边疆将那群碍事儿的匈奴给收拾了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