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溪墨就过来了。
到底他不能不问钱小五。
钱小五也是个练家子,但为了找史溪墨,却也在这寺院走得气喘吁吁。溪墨从树丛阴影下走出,看着他:“何事?”
“史大爷,出事了。”
钱小五不停地说着出事,溪墨便叫他说仔细一些。钱小五还是一脸惊骇的表情,溪墨真的纳闷了。
“史家大爷,城里进了不少带刀带枪的兵士,他们是奉命而来。”
“奉命而来?兵士?”
“领着这些人的是一个姓王的将军,这将军说是奉了当朝张宰相的命令,前来搜剿贼人。那姓王的将军带了足足五千人马。他们就是来搜捕我的。我手下这些人全部加起来,也不足一千人。史家大爷,实则我不过是小打小闹,哪里领过兵打过仗?听了那车马响,我就怕了,只想着来找你。”
钱小五和芸豆儿一样,都有些痴心。
既认定跟着一个人,那从此以后就一心一意地跟着他了。
钱小五一听罗罗来报,说有朝廷的正规军队进了江城,逮住人就问贼匪首领钱小五的住处,本还想带着一众罗罗前去抵抗的,但一听说对方人马皆是自己的数倍之多,钱小五还是觉得不能贸然进攻,不然全“军”覆没。
溪墨便叫他镇静。
“我没法儿镇静呀?那王将军的人马就在街上,黑压压地站着呢。”
史溪墨不认识什么王将军李将军,但那位张宰相他略听过大名,此人就是一个媚上欺下的主儿,人称张林甫。他自然不叫林甫,只因他的品行性格就和唐朝的奸相李林甫一般,所以才得了这样一个绰号。
溪墨也并不惧怕什么张宰相。
他只是疑惑:何以在这样一个时间内,朝廷中人就知晓江城有个钱小五,忙不迭地就要来剿匪?他们到底因何而来?江城也不是第一次遭贼人骚扰,此前闹出的震动还更大一些,但也迟迟未见朝中有人关抚出动。
溪墨真拿捏不准了。
不过,溪墨想会一会那位李将军。
“我去街上。”
玉夫人和老太太过来了,二人竭力劝阻溪墨不必前往。
那厢,钱小五急了:“我可是投靠了大爷的人。我不找他,还去找谁?”
此言一出,即热祸端。
老太太和玉夫人对视一眼。
这钱小五是贼匪头头,可他说出的话,分明溪墨又和他是一伙的,且还是这贼人的上级。她们就不懂了。
溪墨的三个妹妹一听,也露出诧异的眼神。
那净心更是纳闷,两只眼睛瞪得大大的,一副不敢相信的模样儿。
人群之中,倒是妙圆,相对冷静。
“实不相瞒,我离开家里后,就去了燕山,追随宁北王。这钱小五却是贼首,但听了我的劝告,已经决意归顺。不日他将和我一起离开江城,共返燕山。”
这些话,溪墨刻意说得淡淡。
老夫人和玉夫人再次对望一眼。
二人心照不宣,但又无可奈何。
果然,果然让她们蒙对了!妙圆开口了:“史家大爷,想来你做的事儿,秋纹姑娘都知道了?”
溪墨点头:“她一概而知,且一直支持我。”
妙圆就道:“你再去燕山,且给我托一句话儿,就说我想她。”
妙圆着实想念秋纹。
若有可能,她也想去燕山。
秋纹与她在蟠龙寺共住的那些时日,更让她觉得,秋纹和自己的弟媳妇,太像太像。看见秋纹,会让她心生抚慰,仿佛弟弟一家就在眼前,他们没死,还好好地活着。
“一定。”
溪墨的注意力只在祖母和母亲身上。
今日,这钱小五贸然来访,误打误撞地逼他将心里藏着的事儿说出了口,既忐忑,从此也打开了禁锢。
不管她们赞不赞同,这条路是走定了。
事情倒也出乎溪墨的意料,母亲和祖母并未表现出多大的阻拦。他的心里反而有一丝歉疚。史老夫人只是悲叹:“我老了,你们年轻人的事,我不掺和,因也掺和不进。到底你想怎样就可怎样。我到底还要说一句,以后……你和你父亲可怎么办?”
毕竟,这做儿子的和当老子的不是在一条线上。
以后,只怕当儿子的还要杀了当老子的。这世上这样的事少么?帝王之家,父子兄弟屠戮太多太多了。
可孙子溪墨只是辅佐别人成事。
老太太就想劝一劝:“你可知像你这样的,结果下场都不得好?”
老太太并不读史书,她爱看戏文,所知道的一些鸟尽弓藏的事都是从戏台上从小戏子里的嘴里听出来的。自打这钱小五胡乱进了江城,老太太此前已经将一概小戏子都解散打发了。昏君爱听戏,底下的人也竞相效仿,至于懂不懂戏,那是不管的。,。倒也不是亡了半个国,只是昏君不干正事儿,弄得天下百姓苦不堪言,加之赋税也重,又添了人丁钱,这大好的云国江山给弄得乌烟瘴气。
老太太是过来人,知道这样下去,这昏君的下场必不得好。
不用多想的。只参考那商纣夏桀,还有隋炀唐庄。
可老太太到底不想让自己家里的人动了杀戮。儿子不在眼前,她能做的就是劝一劝孙子。
“孙儿只想让天云国的江山恢复清朗。”
老夫人就点头:“好好,你有大志气,大胸怀。我是过时的人,说不过你。但你可想过,一旦失败,你这番行为可就牵连了全家?你父亲,你母亲,还有你三个妹妹,也都将人头不保?”
溪墨自然想过。
“父亲可以移了方向的。”
他这话藏了深意,老夫人、玉夫人皆能知晓他说的什么。
玉夫人就苦笑:“罢了,你去就去,唯一的法子我也只能装聋作哑。就算有一天,我被捉住了杀头,也不怨你,就当我欠你的,毕竟你小时候,我没有陪着你,这些就当是补偿,我拿我的命赔给你。”
这话说得重了。
溪墨一想,就要下跪。
玉夫人及时拉住了他。
“何必跪下?虽说我是你母亲,但将你生下,却是疏于照管你。这是事实,谁都知道。你恨我,怨我,都是应该。”
“可母亲终究是母亲,没有母亲,又哪能有我?”
玉夫人更是苦笑:“你不必被那些圣贤之书弄得糊涂了头脑。我既生了你,但你终究是要死的。人终有一死。有生就有死。,我在后方也不会拖你的后腿。我虽然是妇人,但也知道邪不胜正,。大敌若是当前,我知道自己该干什么。”
溪墨对母亲的话非常感动。
他哽咽了又哽咽,还是对着母亲下跪。
“母亲,孩儿不会让母亲失望的!”
溪墨转过身,带着钱小五大步离开蟠龙寺。
钱小五还是慌神。
溪墨劝他一点不需惧。他能不费吹灰之力将那王将军逼走。谁都不知,这王将军到这江城,一为奉命剿灭土匪,二便是奉了张宰相的命令寻找先帝之遗孤。
且后者为重。
这就奇崛了。
先帝乃昏君的长兄,莫名驾崩之前,膝下是有两个幼儿的。但都死得不明不白。先帝又哪来的儿子?
只因这张宰相也是知道一点当年旧事的。
他心里头一直有个疑惑,在二十多年前,先帝到江城避暑,邂逅了一位年轻女子,这位
女子据说也出身于高门大户。当先帝最后一次离开江城后,这名女子据说怀孕在身。倘若她生下了这个孩子,且还为男,那此男就是先帝在世唯一的儿子。若他知晓自己身世,定然不甘平庸,定要蠢蠢欲动,到时只怕被云詹所利用。
张宰相是昏君心腹,扶持昏君登基上位的就数他功劳最大。昔年他就隐隐听说先帝在江城有遗留之子,只不知究竟真不真。但到底不能放过。
王将军是张宰相以前的下属,也和他沾些远亲。既得了令,也就速速而来。老实说,这姓王的将军,其实算不得个将军。因他如今已然解职,正在朝中听旨。这以后干个什么职位,他也不知晓。
但这趟跑腿之事,王将军还是很殷勤。干好了,有了结果了,
回去复命,张宰相满意了,才会与自己举荐举荐。
天云国既实行科举制,可也同时并行九品中正制。
路上,钱小五就问溪墨有何办法。
“你这就主动上门去找他。”
钱小五不明所以,讷讷后退几步,说道:“这怎可行?大爷这般,便是将我送进牢狱,还谈什么去燕山投诚?”
钱小五的心里,更不放下的是婆娘芸豆儿。
如今他正尝到夫妻之间的乐趣,一旦生离,必然内心煎熬。
“你去,他并不敢拿你怎样。”
“这又是为何?人家可是奉了命,有令牌的。”
溪墨轻轻一笑:“那位王将军师出无名,他奉的是张宰相的命,并非当今皇帝,既有令牌,说不定就是个假的?”
“啊?”
溪墨听过云詹说起过张宰相一些旧事。那个姓王的将军,是他的马前卒,狗腿子。但因在军中不好好效命,也是因为能力差,一直得不到晋升。他一个卸职的将军,哪里能够像大理寺一样,有逮捕犯人生杀予夺的权力?也不同于衙门,能命捕快出去搜捕一概嫌疑之人。他奉的,不过是旧日上级的令子,,不能放诸台面上来。那张宰相也太过肆意,贸然地,借了兵,堂而皇之气势汹汹地来江城,说要剿匪。
这就是一个笑话。
溪墨有法子叫那位王将军回去。
如今偌大的江城,已无太守,这又是一个笑话。有无太守是一回事,可王将军领着借来的兵马来捣乱,又是另外一回事。
城中有贼,百姓可自发聚集守卫,也可往上禀报,
但轮不着王将军这样的人多管闲事,既不在官中,不管张宰相如何发威,也是一概无用的。
“史大爷,可我到底是贼匪。”
“你还没见着他,他还没问你,你为何定要招认?”
钱小五更是一愣。
溪墨就笑:“你跟着我,什么都不用怕。他若问你,我就说你是这城中的百姓请了来维持秩序的。什么贼匪不贼匪的,他说了不算。”
钱小五再次一愣。
“你是贼匪,可你并未在城里杀了良家百姓,你杀的是该杀的人。再则,你劫的那些金银财宝,可一概认定是别人赠与你维持秩序的佣金。”
钱小五恍然大悟。
“不会有人反对,更不会有人公然与你对抗。”
“这是为何?”
溪墨洞察其中利弊,便笑:“江城太守已逃,令城中百姓非常失望。他们憎恨那些当官的更甚过你。”
钱小五忙不迭地点头。
“不错,若我是江城百姓,关键时刻,这当官的溜了,我还更愿意去巴结那些贼人呢,只要他们不杀人不掠夺,也愿意维持江城的日常秩序。”
说到此处,钱小五还是脸红了。
因他现在虽有改变,但到底刚入城中时,还是行了抢劫之事。
“万一有人告发我呢?”钱小五想思虑得更周全一些。
溪墨就道:“并不会。百姓们都不想生事。如今你只需做一件事……”溪墨在他手心写下几个字,钱小五明白。
不过一个时辰,江城就传来我一个不妙的消息,说什么一个大户人家的小姐被贼人劫走了。群龙无首,那员外不知该去找哪个求救,干脆带着全家老小来到大街上,找那个姓王的将军。
这就是溪墨的一出计。
那个老员外是溪墨幼时的一位书法师傅。
溪墨很笃定:那王将军一时半会的,压根不能断案,不能将员外的女儿寻找回来。到了最后,便是那钱小五出场。
一切的一切,都在他的筹谋之中。
待钱小五将员外的女儿“寻出”,也就没有王将军的事了。他虽然雄赳赳地来,但必然颓丧地走。
溪墨嘱咐完了钱小五,便一人来大街上饮茶,且看这出好戏。
老员外找着了王将军,痛哭流涕,几欲痛不欲生。王将军很是烦躁,因觉事情出了茬子。他的本意不是替江城的百姓搜人断案,他另有要事。
他已经预备在城中一个最大的馆舍住下了。江城富庶,王将军不会放过这个机会,江城的美食,各色特产,还有周边的美景,他一个不想落下。听得这老员外啰啰嗦嗦,王将军只好敷衍几句了事,无奈这员外性子执着,非要他带着人各处搜寻。
老员外又故意掩着袖子夸张说道:“家门不幸,家门不幸啊,想我女儿一定进了虎狼窝了,还请将军四处找一找,兴许那些歹人听得将军的名声,一时唬住了,便将小女送出来的。”
“歹人?不是说这里有贼人,对了,叫个什么钱小五的?我正要搜他呢?是不是他?”
“这个,老朽也不知道。”
“哼哼,能有这样大的胆儿的人,就是他了。”
“那么,将军,您是带人搜不搜?”
“我……我要保存实力,你且等一等。”
“这还要等?再等,我女儿的命就没了。”老员外又大哭起来,这惹得街上围观的百姓十分同情,有几个胆儿大的,就
上前请命王将军,事不宜迟,很该去救人。
王将军还是很犹豫。
他试探问道:“那贼人会不会就是钱小五?”
他初来乍到,与各处还不熟悉,不想预先栽了跟头,惹人发笑。
老员外的夫人也在一旁哭泣起来了。这哭声凄惨,路旁的群众也都跟着哭。王将军就不停地骚着脑仁儿,在街上来回踱步,心里因找不到合适的计策烦恼。
王将军习武出身,本是个粗人,身边又没带个谋士,确实焦虑。
这一切,都被在楼上喝茶的溪墨瞧在了眼底。他轻轻一笑,提醒坐在他对面的钱小五:“你的手下,都嘱咐好了吧?”
钱小五点头。
“那便就好。”
“过一会,你就下楼会会那个将军,说出这江城,唯有你能救出那老员外的女儿。经过这一件事,江城百姓便不拿你当敌人了。”
“多谢多谢。”
钱小五认认真真鞠了个躬。
溪墨依旧坐着喝茶,一副看好戏的态度。
果然,那钱小五也就挺着胸脯去会那将军。人群骚乱。有人害怕,有人躲避。钱小五拍着胸脯,说出自己愿意去救老员外的女儿。
王将军还不信。
“给我半个时辰,我带着苦主女儿到这大街上。”
钱小五说完,又雄赳赳气昂昂地走了。
街上的人议论纷纷。
王将军看着钱小五的背影,突然大嚷:“来人,给我捉住他!”
贼人就在眼前,他还得回去复命,此人送上门来,这大好的机会,焉能放过?王将军竟觉得自己方才傻了。
不想围观人群不让他捉拿钱小五。
王将军大怒:“你们这是干什么?干什么?他是贼匪,在城里烧杀抢掠,无恶不作的。你们若再敢拦,格杀勿论!”
但是人群还是不让。
王将军真的不理解了,他挥舞胳膊:“?这可是公然和朝廷作对!”
一个上了年纪的老叟就过来道:“将军,这话可也不对。这钱小五虽是个贼人,但并未干什么坏事。他就算抢劫,劫的也是有钱人家。何况那些有钱人家的银子都来路不正。说句不好听的,如今我们那州官溜了后,城里的治安一直不好,还多亏有钱小五坐镇,不然城外的一些流寇歹人,更得趁此进入城中行不轨之事。依我说,钱小五可比薛仁村有格儿。
这老叟心里鄙视薛仁村,根本不拿他当州官待了,开口闭口的只管叫名字。
人群中,又走来一个年轻的读书人:“如果钱小五果然将老员外的女儿寻得,且捉住了贼人,那他就是江城里的英雄。以后,若哪家出了事,只管找他便是。”
这人群里,夹杂了钱小五的几个罗罗。
他们一听,赶紧在人群中大叫:“是啊是啊,经了此事,钱小五自然是英雄!”
几番叫嚷,弄得人群更加振奋,他们窃窃私语,都认为这钱小五有几分血性,想当贼匪,也是出于无奈,如今他既愿意改邪归正,岂有阻拦他之理?
各位看官,硬是这江城百姓竭力阻拦,他们手中无一点兵刃,但却生生地抵挡住了王将军的一千手下。
大街上黑压压的一片,人群越来越多。
到了最后,店老板和店伙计也丢了生意,前去伸援抗议了。
王将军就有点儿狼狈。围观的人群中有不缺头脑的,就有人询问
王将军既来了,且还带了士兵,那手里可有朝廷颁发的公文,若有,那才名正言顺。
“对啊对啊,且拿出公文来!”
王将军就有些窘迫。
“你们瞎嚷嚷什么?我既能来,自然是奉了宰相大人的命令。你们质疑我,便是和宰相大人作对,便是和皇上作对!”
他说这些,企图镇住这些围观的人。
但是这没用,因口说无凭。
一时,就有人说,这姓王的将军该就是个骗子。
王将军更是恼怒,可他始终拿不出江城百姓要看的公文。
愤怒的群众更是挥舞着拳头叫他滚蛋。
王将军到底带了兵士来的。他底下的兵士虽不是吃素,但见惹了众怒,便也提醒他干脆走了的好。
“如何能走?怎么能走?到底老宰相交代我办的事儿一概没办呢。我若回去了,非但要挨一顿责骂不说,更别提升官发财了。”
王将军不愿走。
人群就更少量了。
这个当口,那钱小五果然拎着一个五花大绑的人,又是雄赳赳气昂昂地走来了。人群即刻发出一阵欢呼。
钱小五身后,果然跟着一个鬓发松乱的妙龄女子,此女正是那老员外的女儿。父女家人相见,抱住大哭。
不肖说,此时街上所有的人都知晓,这女子果然就是钱小五救回来的。
钱小五假意叫来几个罗罗,命他们押送这个所谓的“采花贼”,带去王家大院,他要用江湖的手段结果了这个贼人。
老员外就带着家眷对着钱小五齐刷刷地跪了下来。
老员外要送钱小五许多许多银子,说即使卖房卖舍,也决不亏了这个人情,钱小五就是他们一家的恩人。
人群也感动了。
有人说别看这钱小五出身草莽,关键时刻,竟是比那薛仁村高尚一万倍。放下屠刀,立地成佛。钱小五以前干的啥,江城百姓决定全不计较了。他们纷纷上前,掏钱请钱小五去饭馆吃饭喝酒。
钱小五一一摇头。
那王将军可就受不了了,他被江城百姓冷落了。岂止冷落,还有失落。可他又不甘心走。
这个时候,溪墨就从茶楼下来了,施施然地走到王将军的身边。
“你是何人?”
溪墨便道:“我是织造史渊的儿子。”
王将军自然听过史渊的名字,和老宰相也有往来,都是一派的人,王将军处于劣势,非常需要有人援助。这个时候,溪墨的出现,简直雪中送炭一般。
“都是故人,都是故人。”
王将军以为,史渊的公子史溪墨出现,便是与他说情的。不曾想,这史家的公子却也好言好语劝他离开了事。
“犯不着和这些无知百姓计较。”
“你……我确实是奉了命来的,只无公文。你好歹与我说几句。”
王将军认为,史家是大户人家,史渊的公子一开口,与人群还是有一定威慑力的。溪墨就笑:“将军还是听我的,我这是肺腑之言。常言道,好汉不吃眼前亏。”
王将军一时就犹豫起来了。
“将军真需听我的。这钱小五如此嚣张,。如此还怎么捉拿?且他又未曾干过伤天害理之事。这下更是将功赎罪了。”
王将军沉吟良久,一声叹息:“如此我真该走?”
“很该。”
“可我……可我……”王将军想告诉史溪墨,他还有一桩隐晦之事,但到底不能泄了口风。可要不说,心里也憋屈。不如,将此事托付史渊的公子。此人是史渊的儿子,自然也都是一个派系的。他是江城人,有他帮着打听寻找,自然更是便宜。
这王将军就将溪墨自己人待了。
他压低了嗓音,拉着他到了街上一个角落,如此这般地说了几句,溪墨即刻明白。他也疑惑:原来先帝在江城还遗留了一个孩子,昏君便是知道了首尾,欲斩草除根了。
“将军可知是哪家的女子?”
“不知道,若知道,也就不这样难办了。你是本地人,你帮着打听,若知道了,不会少了你好处的。”
溪墨点头。
王将军又颓丧道:“到底我不该来。这江城有些邪门。人邪门,事邪门。那薛仁村也是混账透顶,但我回去狠狠参他一本。这样的人就不该当官。虽说没有哪个当官不贪的,但紧要时刻,也得站起来做做样子,撑撑门面。他可倒好,一概儿卷起金银不管了。”
溪墨也恨仁村,就接了他的话茬道:“却是如此,这样的人就该杀头了事。”
“对对,就该杀头。”
又是一个时辰过去,王将军发觉再呆不妙,还是蔫巴走了。
他这一走,后脚儿,这钱小五就对着史溪墨猛然跪下。溪墨一惊。他和钱小五商榷的可没这个戏码。
老员外一家都是演戏的。
自己和钱小五也不过在演戏。
如此跪下,他这是为哪般?
溪墨叫他起来。
钱小五偏不肯起,当着街上百姓的面,钱小五的声音异常诚恳:“史家大爷,您救了我。您是我的再世恩人,我的亲爹亲娘都是不能和你比的。”
溪墨诧异,这钱小五到底想说什么?
围观人群也很诧异,也很好奇。
钱小五非但不起来,声音还哽咽了:“史家大爷,若没有你,我还是那不知好歹的强盗,只往水路里越走越深的,是你让我迷途知返。我谢谢你,我谢谢你八辈祖宗……”钱小五又咚咚咚地给溪墨磕头。
钱小五自然不便说方才的一出戏,但他真心感激史溪墨。
若不是有他,自己定在邪道上越走越远了,是史溪墨及时地拉了他一把。没错,他也想过招安。但那更是一条邪路。如今昏君当道,天下一团乱麻。他还想着招安,那就是助纣为虐。
唯有跟着史家大爷,去燕山,走另一条道路。
因为有了方向,有了目标,钱小五的内心异常坚定。他已在心里发了誓言:以后不管怎样,都要跟着史溪墨,护他左右,当他保镖。
如此一来,这史溪墨在江城中的威望就更高了起来。
本则,史溪墨的名声儿就不坏,只是他保持了刻意低调。想不到全城人中,令钱小五害怕和尊敬的,只有这史家的大公子史溪墨。一时,就有人请溪墨干脆入驻衙门,代理薛仁村行事。溪墨拒绝。
他像江城人保证,不管钱小五以后在不在,不管有无太守辖制,这江城将会一如既往地安静。
溪墨很笃定:一旦风声过了,这仁村便会回来。可他一旦回,便也就是他的死日。到底他触犯民愤大了。
溪墨并无官职。
他是史渊的儿子,也过了科举,如无意外,朝廷也会授予一官半职。偏巧那一年先帝驾崩,死因有诸多疑点,待昏君上位,加之宁北王云詹秘密造访,溪墨便将当官的心事看淡了。
若他和钱小五走人,那江城百姓就需自治,确实该有个人管一管才好。溪墨想到了一个人,柳剑染。他当即快书两封,一封告知云詹,不日自己就回燕山;一封告诉柳剑染,有关江城的事,溪墨知道他近来并无特别紧要的事,既如此,不如回江城。
那柳剑染得了书信,也快马加鞭而回。
溪墨就捎带上钱小五,与剑染酒楼喝酒。钱小五对剑染也是一样的恭敬。
剑染就爽朗大笑:“溪墨,你的确让我惊喜。”
“却也不喜。那孤山的贼匪你剿的如何了?”这也是溪墨关心的。
孤山贼匪,不同钱小五,都是一伙亡命之徒,烧杀抢掠,无恶不作,且不知悔改。
“剿了几个头人,剩余的我让他们跑了。”
“为何?”
“剩余之人,我一个一个地将他们的左耳剁了,一旦他们重出江湖,我便知道是谁,如此再剿却也不难。”
“为何要这样?”
“我喜欢这样。”
溪墨想想,就不问了。到底剑染行事有他的道理,虽然古怪一点,但并不会出格。
柳剑染又对钱小五举杯:“贼人,我也敬你一杯。”
钱小五自然恭敬不如从命。
“恭喜你,溪墨,又收下一个听命的死士。”
溪墨就摇头:“你还是说点儿好听的吧。”
那钱小五喝了酒,心里
高兴,嘴上就开始胡诌了:“柳爷,我死不了的,一个算命的告诉我,这辈子,我有当将军的命呢!”
柳剑染哈哈大笑。
“真的!”钱小五又拍着胸脯保证。
柳剑染就道:“你有当将军的命,那我就有当郡王的命!”
钱小五着意拍马:“我愿柳爷梦想成真!”
那柳剑染看这溪墨一本正经的,突然就道:“溪墨,你可有找人算过命?”
溪墨摇头。
“哈哈……溪墨,我若有当郡王的命,那你一定是个帅才!不不,岂止是帅才,兴许有一日,你是万人之上!”
溪墨就觉得这话太过了,叫他闭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