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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三爷怔怔看着自己父亲,眼底像是孩子般茫然。
他知道,这么多年,他一直都知道自己在父亲心里的地位。
可他还是会安慰自己——他虽是庶子,不像大哥作为嫡子那么重要,可终究是顾家的子嗣,明阳侯的儿子。
直到现在,再也骗不下去了。
在父亲心里,他一直都是个可有可无的弃子,有用的时候为家族做贡献,没用的时候便一袖扫掉。
顾三爷僵硬的转过头,闭上了眼睛,心中如冰雪般寒冷。
“摔烂了?”皇后一挑眉,转向顾云殷,“可是如此?”
顾云殷慌乱的点头:“是,它……一早就摔了。”
今日入宫前,明阳侯已经交代过他,他自然便这么说。
皇后又看向顾云思:“你是顾家四姑娘吧?你兄长顾云颢说,几日前他在家温书的时候,你去过他书房几次,你能作证他那些日子用的不是洮砚?”
从进了大殿之后,顾云思便低着头跪在那儿,尽量弱化自己的存在。
眼下皇后点到了她,顾云思顿了下,低声说道:“回皇后娘娘的话,臣女不记得了。”
顾三爷再次转过头,这次愕然的目光却落在了自己的次女面上。
那日思儿还承认的,怎么今日当着皇帝的面却如此说辞?
皇后眉头皱了起来,声音严厉了些:“不记得了?这才过去多少日子,你就不记得了!”
“皇后娘娘。”明阳侯跪在地上,恭恭敬敬的开口,“思儿她年纪小,有的事儿难免没主意,娘娘凤仪天下,在娘娘的气势面前,她自是惊恐的,还望娘娘见谅。”
他这话里话外的意思,是说皇后以权压人,非要用身份逼迫顾云思认下此事。
皇后气的咬牙。
“臣女真的不记得了。”像是佐证明阳侯的言论,顾云思瑟瑟发抖,如同真的被吓道一般,“臣女那几日都是给哥哥送些吃食,送完了就走的,从来不会在书房多停留,也没有注意他用的砚台是什么。”
那边的顾三爷也皱紧眉头。
他们手中的证据,无非就是顾云殷也有洮砚,以及那些日子顾云颢用的不是洮砚,眼下这局势,这两点都证明不了了。
如此一来,顾云颢便脱不了罪了。
“那便有意思了。”皇后转向皇帝,“陛下,这事情进展可与臣妾听到的不一样,东陵郡主就在外面,不如宣她进来问问?”
东陵郡主?
大殿中的几人听见这名字反应不一。
顾三爷都不知顾云歌今日进了皇宫,忽然想到今日皇后的到来和皇帝改口的原因,心中恍然大悟。
而那边的明阳侯老眼中闪过怒火,而顾云思则是心中一跳。
皇帝点了点头:“既然皇后如此说,便宣东陵郡主进来吧。”
顾云歌进来的时候手里拿了个包裹,目不斜视的走到了皇帝等人的面前,稳稳跪在地上。
皇后雍容开口道:“东陵,方才明阳侯说你堂兄的砚台打碎了,你可知道?”
“打碎了……”顾云歌不置可否的笑笑,将手中的包裹举过头顶,“请陛下与娘娘过目。”
太监将她手里的东西接过来打开,只见里面是几张宣纸包着的砚台。
顾云殷自然认得出是自己的砚台,瞳孔一缩:“你……”
顾大爷暗暗捏了他一下,才反应过来闭上了嘴。
“陛下,分家之前,臣女便私自去了趟堂兄的书房,从他的桌子上拿到了此物。”顾云歌缓缓道,“虽说有不问自取之嫌,但没有让它的‘摔碎’,也算值得。”
顾云殷知道眼下是万不能承认的,于是便梗着脖子说道:“这砚台不是我的!谁知是不是你从外面买了来诬陷我。”他想到什么一般,忽然道,“对了,你外祖家便是皇商出身,想要个北边的东西并不难,这砚台必是你私下买了来构陷我的!”
一副打死不承认的态度。
顾云歌压根没理会他,对皇上道:“臣女拿砚台的时候,顺带着收了几张堂兄平日练字的纸。”她慢慢的说着,旁边顾云殷的脸色骤然惨白,“陛下只消核对一下这纸上的字迹、我两位兄长会试时的答卷以及贡院中找到的纸条上的字迹,便有分辨了。”
顾云殷闻言,大脑中空荡荡的一片,面上汗流如浆。
皇后是何等人精,见状便知他心中有鬼,故意大喝一声道:“事到如今,你还不说实话!”
顾云殷身子一歪倒在地上,吓得双股颤颤。
明阳侯见状便只大事不好,正要开口遮掩,就听皇帝猛地一拍桌子:“说!”
顾云殷平日就是个养尊处优的侯府嫡孙,走到哪里旁人都处处顺着他,哪经得住天子龙威,当下以头抵地:“皇上饶命,我……我就是一时糊涂,那纸条我进贡院就丢了,我没有舞弊!”
蠢货!
明阳侯一口气差点上不来。
这时候便是死都不能认罪的,顾云殷竟然就这样,被帝后吓唬了一番就轻易的认了罪!
这嫡孙这些年竟被长子夫妇带成了这软弱不堪的样子。
皇帝被他这般气的笑了出来:“到了贡院将东西丢了就不算舞弊?这是什么歪门邪理!而且你自己犯了错,还让堂弟替你担责,明阳侯府怎么出了你这个不争气的东西!”
这话也算是极严厉的批判了,明阳侯和顾大爷顾不上其他,连连谢罪。
“来人,传朕旨意,顾云殷科举舞弊,行为不端,即刻夺了他身上的功名。”皇帝想着,尤不解气,“也不许他继承明阳侯府的爵位!”
没将顾云殷下狱,也算是给明阳侯颜面了。
可顾云殷听到这话,无异于天打雷劈。
不能继承爵位?
他已经没了科举的可能,再不能继承爵位,此生还有什么指望?
不就是一个混吃等死的世家子弟?
顾云殷浑浑噩噩的跪在那里,被顾大爷强摁着扣头谢恩。
那边的明阳侯目光如箭的射向顾云歌,顾云歌则毫不示弱的迎了过去。
今日她来的时候就知道,明阳侯这老狐狸定然准备好了后手,她想要赢,只能出其不意,让顾云殷乱了心智,自己露出马脚。
她虽寻到了顾云殷之前的笔迹,但顾云殷完全可以解释为,那些宣纸上的字,都是砚台打碎之前写的。
至于纸条便更简单了,那纸条上密密麻麻写了那么多的字,光是识别出什么字就够费劲儿了,不可能以此辨别笔迹?若是能对照笔迹,早就用这法子去查了,哪还能诬陷到顾云颢身上。
这一切只要顾云殷稍微沉得住气想一想,便都能破解,可惜他被赵氏保护的太好了,内心承受力太差,这才给了顾云歌可趁之机。
且不说面色灰白的顾云殷,连顾云思都是极生气的。
她那日猜出了顾三爷的打算,便用此和明阳侯做了个交易。
若有人问起那砚台的事,她撒谎说不知,而明阳侯则要继续支持她,帮着她给四皇子牵线,让四皇子明白明阳侯府虽放弃了三房,可并没有放弃她。
这计划好好的,可又被顾云歌破坏了!
该死!
顾云思心中火气极窜,若不是顾忌在皇宫中,几乎都要爆发出来。
解决了此事,除了顾三爷被皇帝留下安抚两句,其余众人便一起出宫。
现在三房与明阳侯府关系尴尬,两者有意避开,出了大殿后便从不同的路离开。
顾云歌与顾云思一路上默然无语的跟在宫女后面离开,走着走着,忽然便迎上了一个人。
那是一位老嬷嬷,头发银白,瞧着也有五十多岁的年纪,可身姿挺正,身上带着一股檀香的味道。
带路的宫女上前行礼,唤了一声:“芳嬷嬷。”。
自认为对皇宫和很熟悉的顾云歌却不知道这是何人,知道下一秒,那位嬷嬷转头看向她,面上平静道:“见过东陵郡主,太后有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