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七十七章 道高一尺魔高一丈（一）

第三百七十七章 道高一尺魔高一丈（一） 佘振东的小队接到高进电报之后立即联系了祁县的民主政府，本想借助他们的畜力车，正好赶上他们有一批物资通过火车转运太原，于是佘振东权衡之后选择了帮他们押送，这样他们就比原来计划的时间提前了2个多小时到达太原。

下了火车，佘振东在站台上等待交接物资。他们这两节车厢是在祁县加挂的，所以在最末尾，前面十几节车厢都是旅客车厢，看着远处熙熙攘攘等待出站的人群，再听到他们舒心的笑声，佘振东很是有些不真实的感觉。

火车他是坐过的。三年多以前那个时候他在长沙，一场文夕大火让他失去了亲人和世代居住的老宅。那段时间他恨日本人，更加恨那些让他失去家园的国民党腐败官僚，于是他意志消沉的离开了长沙，爬上了一列不知道开到哪里去的火车。

正是在那趟火车上，他遇到了他心目中的永远的好大哥高进，并且加入了他的队伍。那个时候高进所属的部队是北上增援安徽的，后来听说徐州陷落，他们又转向河南，这一路他们很多时间都是乘坐火车。

那个时候像他们这些北上增援的部队，几乎每个人的面孔都是如丧考妣的，因为每个人都知道自己要去跟小鬼子拼命，或许这就是他们最后的时光，或许下一刻就是他们亡命之时。

路上他们也看到过南下的列车，那上面坐满了南下逃亡的人们，佘振东从他们脸上看到的全是惊恐和茫然。哭声和沉默就是那个时候的主旋律，失望和绝望在每个人脸上都能得到印证。

后来就是一路走一路打，胜仗少，败仗多，一场场打下来，身边的战友换了一茬又一茬，原来的熟面孔全都换成了陌生面孔。或许不想在承载更多的感情，本来心重的他也变得更加沉默寡言起来，他发现生活没有了奔头，因此除了高进和张宇飞，他几乎不怎么跟以外的人打交道。

一晃三年多了，自打佘振东跟着高进转投八路军，这几个月来他发现自己会笑了，心里的那个包袱似乎也轻了许多。尤其是回到根据地的时候，那些乡亲们能把自己给融化了，他似乎找到了生活的意义，但因为受的伤太重，因此他那颗封闭的心还未完全打开。

今晚听到这么多爽朗的笑声，佘振东还是觉得有些不真实，或许是为了寻找某种答案，他往人群那边走近了几步。

现在看清了，熙熙攘攘的人群里有军人、有农民、有学者、有女人还有孩子。。。形形色色的人汇聚成一条条长龙，虽然人数众多，但出站口前的队列却井然有序。

听他们的交谈，有人是来太原工作的，有人是来太原探亲的，还有人是来谈生意的。。。各种各样的理由不一而足，但佘振东从他们快乐的交谈中能够感受得到，他们是快乐的，并对现在的生活充满了感恩。

感恩对象自不必说，那当然是八路军了，所以人群里但凡是有穿八路军军装的，人们都会主动给他们让位置，请他们先行通过。可是人群里的八路军们却都非常谦逊，人们让他们，他们让婉言谢绝，并好言让队伍保持原来的样子。

只是这一遭，人群中对八路军的拥护之情就更加热烈了。佘振东这个时候也莫名的笑了笑，他发现跟着高大哥走这条路真的走对了，也发现自己现在所做的一切都已经有了意义。

等等！

佘振东好像在出站口的人群里发现了某一个熟悉的身影，瘦高个，戴一黑色礼帽，穿西服，手拎一个手提包，那个身影从出站口一闪即逝，但长期从事侦察兵的佘振东还是记住了那人的行头和走路的姿势。

电光火石间他突然想起一个人来，不好，那个人极有可能是欧阳山川！

他之所以做出这个判断，并非是没有来由的。那个背影跟欧阳山川体型极其符合，这只是一个原因，还有，特种小队离开张店镇北上途中曾经左臂受过伤，自那之后欧阳山川走路左臂就时不时的会抖动几下，或许这个习惯性动作连他自己都未发觉，但佘振东却牢牢地记在了心里。

不过那个时候欧阳山川还未叛变，佘振东之所以记住，那是因为对欧阳山川的关心，他本来还想着执行完声南击北任务之后去找个老中医给欧阳山川治一治呢，没想到在路上他就听到欧阳山川叛变的消息。

时间虽然已经过去了三个月，但那人的习惯还是没变。佘振东以他侦察兵的嗅觉笃定那人就是欧阳山川，接下来他必须尽快出发，带人追踪那个叛变者和破坏者。

佘振东挥手让影子小队的10个班长上前，快速说道：

“现在我来分派任务。三胖，你留下来跟太原特别市后勤部的人交接祁县物资。”

“是。”

三胖退后一步回去看住物资。

“二虎，你去给师长打个电话，告诉他我已经发现了欧阳山川的行踪，正带人追踪，请师长联系特别市，尽快在火车站东西北三个方向的主要通道戒严，严密搜查高个子。打完电话回来跟三胖配合做好交接工作。”

“是。”

二虎快步朝火车站办公区跑去。

“新民，你去找火车保卫室，用特一师警卫一团的身份让他们给咱们抽调3个熟悉太原地形的人，跟随咱们行动。”

“是。”

杨新民也跑出了人群。

佘振东看着围在自己身边的10个班长，继续快速说道：“目标人物瘦高个，1米8左右，戴一黑色礼帽，穿条纹状西服，手拎一个手提包，他有一个不经意的习惯动作，左臂会时不时的抖动。

咱们10个班分成3队，一二三四组跟着我往北，五六七组跟着杨志远往西，八九十组跟着李杰往东，现在立即行动，记住，每二十分钟电台联络一次，出发。”

说完率先朝站外跑去，影子小队紧随其后。这个时候就能看出效率了，佘振东安排任务用了不到1分钟，跑到出站口也不到1分钟，二虎已经拉来了3个身穿铁路制服的人，他们走的是军用物资通道，所以根本没有浪费哪怕一秒钟的时间。

出来火车站，其他6个组带着向导朝东西两个方向追了下去，佘振东则带着向导和4个组朝北追了出去。

高进接到二虎电话不敢怠慢，立即给老陈拨通了电话，等听到老陈的声音，高进急切的说道：“师兄，佘振东刚才在太原火车站出口发现了欧阳山川的身影，请您尽快安排卫戍部队，以太原火车站为圆心对2公里范围内的主要街道实施戒严。”

老陈问道：“欧阳山川什么体貌特征？”

“瘦高个，1米8左右，戴一黑色礼帽，穿条纹状西服，手拎一个手提包，他有一个不经意的习惯动作，左臂会时不时的抖动。”

佘振东是侦察兵，高进更是他的师傅，这点发现他也是记在心头的。

“好，我马上布置下去。”

老陈随即挂断了电话。

这头高进却坐不住了。麻蛋，欧阳山川真是不知死活，他竟然还敢直接闯进太原？要么他是迫于国民党高层的压力，要么就是他还有什么依仗。

依仗？

难道太原城内有欧阳山川的接头人？！

这个推测吓了高进一大跳，按说上次在志村茶楼搂草打兔子，已经将国民党军统太原站一锅端了，难道还有漏网之鱼？还是有更高保密级别的特务还未暴露，这次欧阳山川是专为他/她而来的呢？

种种猜测越发让高进不安，不管怎么样，当初就是因为自己当时的心慈手软才酿成了大祸，以至于朱刚和万福林两个中队全军覆没，这个欧阳山川万死难辞其咎！

“继中，去，叫上警卫连，再叫上一个电报员，咱们马上出发去太原城。”

高进一边束好武装带，一边对一旁的陈继中说道。

“是。”

陈继中见高进如此紧张，自然也是不敢怠慢。

贴身保护高进安全的警卫连是24小时待命的，得到陈继中传达的命令他们很快完成集结，高进出来后五辆军车立即出发。

车队顺路经过联合指挥部门口的时候，正好看到出来的刘三好。高进在车上对他喊道：“老刘，我桌子上给你留了便条。”说话这工夫车队没有停，等他说完快速驶离机场。

前后也就是几分钟的时间，佘振东已经带队追了下去，老陈也调派了城内驻军快速朝火车站周边街道开去，高进这会也带着警卫连朝太原城行进。

这个时候佘振东看到的那个人现在哪里呢？他真的是欧阳山川吗？

不巧的很，他还真就是欧阳山川！

这次欧阳山川算是因祸得福，也算是因势利导。本来因为上次行动失败他近乎被戴春风冷藏，后来虽然经过自己努力升了个小科长，但相比起他在高进身边时的辉煌，两者不可同日而语。

他自然是不会再回到高进身边，道不同不相为谋。这次因为八路军和美军搞到了一起，光头蒋发了大脾气，要求中统和军统7天内获取详细情报，这才有了他的用武之地。

欧阳山川想回山西吗？从他内心来讲千万个不乐意，可又有什么办法？富贵险中求嘛，这个道理他还是知道的，戴春风送了他四个字‘临危受命’，他回了四个字‘不辱使命’，这就是他的决心。

之所以他敢这么回复，那还是因为毛齐五给他的电文中，特意提到太原城内有一个级别很高的潜伏者存在。

所以从洛阳组建行动队，再到阎锡山的地盘布置任务，他始终都没露出此行的真实意图。

所谓的行动队都是幌子，那些人能取得情报自然是锦上添花，他作为总队长也会有一份功劳到手。即便3个行动队全军覆没，只要他能蓉情报，那也是一次胜利。

话虽然是这么说，但他欧阳山川是在解放区待过的，解放区人民对八路军什么态度，对渗透进去的敌特什么态度，他一清二楚，所以这次他也是做了周密的部署。

离开离石公路阎锡山地盘一侧，预先他就放弃了其中1支行动队，然后命令另外一支行动队向临汾潜进，他自己则率领一支行动队一路北上，直到祁县他才将身边那支行动队全部打散。

这套鬼把戏就是用来对付八路军，混淆他们视听用的。事实上他也确实达到了初期和中期两个目标，此时的他正在朝终极目标而去。

离开太原火车站，他先是到西北角的一个胡同里将身上的衣服换了下来，将自己打扮成一个长袍马褂的老者。或许是心虚，他没敢走大道，而是专挑那些胡同小道走，距离他取情报的地方还有2公里，他不得不格外小心。

太原城他没来过，但在阎锡山的防区他很容易就能得到这里的地形图，事先他做过功课，对这座千年古城，尤其是他要去的地方，沿途怎么走？走哪些胡同？哪里可做掩护？哪里可做暂时存身之所？他都了解的分外清楚。

在欧阳山川看来，高进带出的特种小队普遍水平都低于他，即便水平最高的高进与他也就是伯仲之间，正是因为他有这份自信，所以行进起来他没有丝毫迟疑。

“汪汪汪~”

“汪汪汪~”

欧阳山川千算万算，他忽略了一个特殊的情况，那就是他走的胡同小道基本都是有住家的。有人家居座本就得养狗，不管有钱没钱，这就是北方的一大特色。

“妈的，怎么就把这茬给忘了呢？！”

欧阳山川恨不得抽自己两个耳光，听着此起彼伏的狗叫声，他知道这些声音很快就会引起八路军的警觉，欧阳山川加快了步伐，近乎小跑起来。

“擦擦擦~”

“啪啪啪~”

不好！

欧阳山川也是侦察兵出身，跟着高进他不但练就了一身好本领，听力也是飞铲搞得好，他已经觉察后面有人追了上来，而且人数还不少。

这个时候他必须找地方隐藏起来，如果一路跑下去，要么会掉进八路军的圈套，要么就会被后面的人追上，一旦他们发动群众，那自己就彻底完了。

仗着自己个子高，身手又敏捷，而且这边属于贫民窟，没有什么深宅大院和高墙，欧阳山川很容易就能看到哪家亮灯哪家黑漆漆。

跑动中他很快就发现了一户院里黑漆漆的人家，欧阳山川捡起一个土块随手扔了进去，他是冲着那家正房的窗户根扔过去的，如果这家有人，就肯定会有人说话，他以此判断里面有人没人。

“啪~”

土块落地，房子里没有声音传出。

没人！

欧阳山川喜上眉梢，他后退两步，然后一个前冲把住墙头，继而一个鹞子翻身落进这家院里。尽量保持自己制造的声音很轻，他先是蹑手蹑脚走向这家正房，路过堂屋的时候他摸了一下房门，发现堂屋的门竟然上了锁，这下他才彻底放心，这家没人。

欧阳山川有轻手轻脚的走回院门处，将身体依靠在门后的墙上，仔细倾听外面的声音。

“汪汪汪~”

狗叫声越来越激烈，家养的狗和家养的鸡一个德行，一个叫起来就能传染的附近全都叫起来，而且人的动静越大，它们的叫声也就越大，好像生怕它们的风头被人抢了过去一样。

“擦擦擦~”

‘啪啪啪~’

一队人跑进了胡同，他们的脚步声很轻，如果不仔细听，他们的脚步声可以忽略不计，但自己是侦察兵出身，所以欧阳山川听得非常清楚，这些人不简单，应该是一群高手！

他屏佐吸，感受到了一阵刺骨的威胁，是敌非友。

“队长，看影子应该是跑的这条胡同。”

人群在欧阳山川隐藏的院落外面停了下来，有人在外面开始小声说话。

“就这边的狗叫声最大，应该没跑。”

又传来另外一个声音。

“告诉其他几个小组，让他们迅速折返，向咱们这个方向的前方迂回围堵。”

有人开始小声的下命令。

“是，队长。”

接着就是电台发报的声音。

等等！

刚才那个声音怎么那么熟悉啊！

欧阳山川心里一阵悸动，他自觉那个声音应该是自己熟悉的人，但一时想不起。

‘队长’？这个称呼意味着什么？

八路军的建制里能够执行夜间追踪任务的，要么是民兵队，要么是区小队县大队，可是山西现在基本都在八路军手里了，他们还会保留什么区小队县大队吗？

再说那阵脚步声，欧阳山川判断他们的身手很好，还有电台？那绝对不是一般的民兵或者县大队区小队什么的，这一定是一支精锐，难道是特战队？！

欧阳山川的手臂不自觉的抖动了一下，他感觉自己的呼吸频率有点乱，紧张了，害怕了，恐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