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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希望到绝望,有时候就只需要这么短短一句话。
百里清整个人都呆滞了,愣愣的看着凤无霜,似乎没听清楚她在说什么。
她怎么可以一点怜悯都没有?她怎么可以一点恻隐之心都没有?她怎么可以一点感情波动也没有?
她可是她的娘!她的亲生额娘!一般人见额娘如此哭诉可怜,就算不大感自己不孝、也起码会动一动恻隐之心吧?
她怎么可以……冷情到这种地步!
她犹自纠结着,凤无霜可没管那么多,直接越过她朝屏风外走去,“夜祗,舞浪,你们还在外面吗?我说完了,你们可以……”
“凤无霜!”身后突然传来女子的厉喝声,猝然打断了她的话。
凤无霜动作一顿,脚步倒是停了下来,悠悠转过身,见百里清面容惨白,眉目间隐有扭曲之色,不由得挑挑眉,吹出一句轻浮的口哨,将身子转了过来,似笑非笑的道:“终于露出本性了?”
百里清表情不变,眉宇间的黑气却越发浓郁,配上她那一双因为哭泣而通红的眼睛,在殿内昏暗的环境下,竟生生有了厉鬼般的狰狞之感,埋伏在阴霾处,一动不动的注视着她。
凤无霜毫不畏惧的笑了一声,就着身侧的装饰架子靠上去,双手往胸前一抱,闲闲的笑道:“怎么,露出这么可怕的表情,是想杀我吗?可别怪我没提醒你,从前我那么没用你都杀不了我,你觉得你现在,还有可能杀得了我吗?”
百里清的表情终于产生了一丝龟裂,她陡然瞪圆了眼睛,似愤怒又似惶恐,似惊愕又似难以接受。“你……你还记得?”
“我当然记得。”凤无霜不以为意的笑了起来,伸出舌头,邪气的舔了舔唇瓣,吧唧吧唧嘴,竟像是在回想什么美味一般,“这么好的东西,你不会忘记,那我就更不会忘记了。甚至有空的时候,我还会时不时提出来温故一下,以提醒我自己,您这位‘伟大的娘亲’,对我是何等的‘母女情深’,必定牢记于心,绝不辜负。”
也不知这看恭敬的一段话是哪里戳中了百里清的要害,只见忽然一下,她全身都开始哆嗦起来。恍惚中似乎听见喀嚓一声,像是有什么脆弱的东西崩裂了。
她精致的脸上陡然露出无比狰狞的表情,怒眼咬牙,五官扭曲成骇人的模样,狰狞如厉鬼,声音在齿缝中磨了又磨,分金错玉一般狠狠道:“若早知养出了如此一条白眼狼,当初就该一掌掐死你!”
凤无霜的笑容更大了些,眼神拢着雾,浮浮沉沉,冷冷淡淡,闻言也毫不觉心伤,淡定自若的回答道:“哦,那可真是遗憾,那年腊梅冬雪,你因为天气阴寒而手指无力,没能顺心如意的掐死我。便将我抛进杏,原是想让我冻死在里面,却不想我运气这般好,偏偏遇上了来河边取冰为发烧的老伴做冰额的老伯,将养了大半年,愣是给活过来了。可惜啊,这样都没能弄死我,就证明老天都觉得我命不该绝。”
“既然……”她低头看了看自己五指的指甲,口吻依然懒懒洋洋,“既然数年前你们弄不死我,那么数年后,就轮到我来弄死你们了。”
百里清身子一颤,险些没跌坐在地,显然是想到了已经被举族覆灭的凤家,心生畏惧。
“不要再在我面前摆出一副慈母的脸来,过去很多事情,我不说,不代表我就不知道了!”
凤无霜口气骤然一变,森冷如同极地寒冰雕成了冰刃,“我虽然不清楚绝沉前辈与白昀和你是什么关系,但我也不喜欢身边的人被人当成刀子使,别把别人都当成傻子。你有什么目的、你是什么样的人,你自己心里最清楚!我最后一次警告你,若再以任何方式出现在我面前,我见一次杀你一次!看你能有几条命从我手里活下去!”
“我话尽于此,你自己好自为之。”
凤无霜甩下如此一番话,再不犹豫,也懒得去看百里清的表情,转身便要朝房门走去。
也因为转身的动作,她没有看到身后的百里清的脸上,那陡然闪过的成千上百种情绪色彩。
那些色彩里,有凄厉的红、愤然的紫、绝望的黑、迷惘的灰、热烈的黄、疯狂的金……彼此交错,相互盘旋,像在那一张精致雍容的脸上编织出一张博彩光绽的锦帛,再由美人的甲轻轻一拨,锦帛便嗤啦一声散去,迅速沉淀,无数色彩如乳燕归林般迫不及待,无声的一阵扭曲,便成了最极致的漆黑。
那是绝望的颜色,那也是疯狂的颜色。充满了不顾一切的、别无选择的,极致的浓黑。
她突然想起了很多事。
想起了尚未出阁时,在雕花红木楼闺房里,绣得那副华贵牡丹;
想起了自己遗失了手绢,寻找之时遇上的锦衣雍容的男子;
想起了自己冬日落水,蹲在床边暖声哄自己喝药的那个人;
想到了自己羡煞天下女子的奢侈婚礼,红妆铺满十里长街;
想到了自己怀孕,腹中胎儿的每一次蠕动,那种初为人母的欢喜和雀跃;
想到了女儿的出生、女儿的满月、女儿的渐渐长大;
再然后,她想到了那一日剧变,她那被人羡煞的伶俐女儿,一去不复返。
百里清总觉得,自己的女儿已经死了。死在三岁那一厂人的高热里,三岁之后那个面带红斑、满心痴傻的小女孩,不是她的女儿。
她一直这样认为,也是这样对自己说,一遍一遍的说,无霜已经死了,活着的那个人,和她没有关系。
有些话说多了,在心里便成了一种现实。
连她自己都开始相信,她的女儿已经死了,活着的那个,和她没有关系。
但是,就为了这么一个和自己没有关系的人,她便要承受其他夫人的刁难、丈夫的冷落、外人的嘲笑、奴仆的欺凌,凭什么?那又不是她的女儿!
于是她漠视,她仇恨,她满心怨念。
终于,在一日日的被打压之下,原本处于百里小姐的温柔而雅一去不复返,取而代之的,是一个满心屈愤、眼神阴霾的女人。
终于,在凤三小姐被流放的第二年,她忍不住找到了她,企图除掉这个让她百般羞耻的存在。
然而天不佑她所愿,凤三小姐虽福薄却命大,愣是撑着给活下来了。
七年后,得知凤三小姐即将回府,她慌了手脚,生怕她将自己对她做的事告诉凤烽——这么些年,她好不容易才慢慢拉近和凤烽的关系,绝不能、绝不能因为一个凤三小姐,便让她七年的努力付之一炬!
所以,她在明知道凤云卷喜欢独孤轩的情况下,有意无意的在她面前提起凤三小姐的事,并且私下买通府里的管家,将凤三小姐安排在偏僻的宅院里。那儿鲜有人际,且有一口极深的井,若凤云卷真的耐不住性子要动手,也方便些。
她在暗地里铺好了路,凤云卷也果然没叫她失望,没多久就把凤三小姐丢井里了。
百里清躲在暗处,亲眼看着凤云卷将她丢进去后,才放心的离开——那口井幽深达三十米,是府中最深的一口,就凤三小姐那个身子骨,掉下去是不可能再爬上来的。
所以百里清很放心。
但是没想到,凤三小姐不但爬上来的,还把整个人都给爬开窍了,竟然敢当众和凤家叫板,着实吓了百里清一大跳。
不过,让她很欣慰的是,变成了凤无霜的凤三小姐,对她很是厌恶,也似乎根本不记得六年前的旧事了。她在观察一阵子后,还非常开心的想,这样最好了,凤无霜什么也不记得了,对她也没有半点感情了,这下凤烽应该不会再为她而迁怒自己了吧。
但是百里清没想到,好日子还没过上几天,失踪一段时间后回来的凤无霜气场大变,不把任何人放在眼里。凤家毁在她手上的时候,百里清因为手无缚鸡之力,来不及脱逃,被压在了碎石下,晕了过来。
等她醒来的时候,凤无霜早已经不知去向,而她曾经赖以为终身依靠的凤家,也彻底变成了一片废墟。
自此,对于那个少女的恨,冲到了巅峰。如一座即将爆发的火山被生生压抑住,没有半点安全系数,反而显得越发恐怖阴森。
幸运的是,她的父亲曾和凌风城主有过一段过命的交情,父亲消失后,曾将一枚信物交给她,叮嘱若有走投无路的时候,便打开这枚信物,自然会有人来帮她度过难关。
更幸运的是,她虽然平日里并不相信那东西能救命,但偏偏那一日,她将那信物带在身边。被压在石头下伤害累累、无法动弹衣无法自救的百里清,便抱着试试看的念头,打开了那枚信物。
没想到那东西一打开锦囊,一下子便窜了出来,升天炸开,形成一朵芙蓉的模样,吸引了好些人的注意。
她等了好一会也不见有什么异常,失血很快,她渐渐支撑不住,原本想着就这么完了,不想醒来的时候,人已经身在凌风城了。
而救下她的人,自然是看到信号赶过去的绝沉。
也因为如此,百里清便留在了凌风城养病,看在故人的面子上,绝沉答应替她寻找凤无霜。不过这并不是百里清突然良心发现,而是她向来尖利的眼神看中了凤无霜的身上的潜力,能以幼童孤身之力挑掉凤烽一脉的,绝不可小觑,日后定会有光彩潋滟的时候。
百里清出生雍容,半辈子的时间都是在别人的伺候下度过的,除了绣绣花弹弹琴,自身是什么也不会,若让她自己生活,只怕没两个月就得活活饿死。
但是现在,凤烽一脉被凤无霜给废了,她的母亲又追着父亲不知道跑到什么地方去了。原来留给她一笔丰厚的家产,也被她为了讨好凤烽而尽数归入了凤宅,化作雍容华贵的金银细软或锦衣玉帛,又随着凤烽主宅变成了一片废墟,半个子也没留下。
失去了凤烽这个依靠,百里清想要继续过从前那种十指不沾阳春水的清闲日子,便只有找到凤无霜,让她来替自己撑起余下的生命,才可让她免受生活压迫。
绝世是男人,又是武士,心思并不多细腻,只当她是忧心女儿,也便没有多想。
但绝沉身边的人却不这么认为,也有人一眼看穿她那点心思的——那个人便是白昀。
但白昀看穿却不说穿,按照绝沉所言去寻找凤无霜。故此,才有他在河边询问凤无霜是否了解百里清之说。
凤无霜的行踪向来琢磨不定,就算是真找到了,她也不待见百里清。还没等百里清跑来见她,她自己个儿又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所以两人一直没有机会碰面。
此次碰面,实属绝沉一力促就,但是百里清怎么也没料到,事情会发展的这样糟糕。
凤无霜根本不屑认她,更别说是拿钱养她好吃好喝的过下半辈子了。
自凤无霜三岁之后,百里清第一次正眼看着这个女儿,却发现她眼里早已经没有了“母亲”这个称呼的存在。
说来也真是搞笑,她曾经还以凤无霜不待见她而沾沾自喜,哪里料到这么快,就要为这个问题咬牙切齿了。
这也足可见,世事变幻,是不容半点揣测的。
凤无霜的背影毫无防备,继续往前走着。
她的女儿真的已经长大了,曾经消瘦干瘪的身材也被拔得修长健美,那样清丽的一个背影,线条优雅,凹凸有致,何等的年轻优雅,让人羡慕。
百里清的牙关在口腔里咬得咯吱作响,霍然一把拔下发梢上的牡丹金簪。簪子的尖端像是被谁用磨石细细的打磨过,尖利光洁,像一根细长的针,亮得仿佛能照出人影来。
百里清看着这只被自己刻意打磨过的金簪,手指有些瑟瑟的抖,使得那光滑的簪身上,她扭曲狰狞的脸也在夺夺发颤着,拖出光怪陆离的影,几乎辨不出原型来。
十数年的恨意仿佛在这一刻爆发沸腾,火山怒焰而起,遮天蔽日,要将整个尘世完全吞没于口下。
她想起了这么多年来自己因为凤无霜而承受的屈辱和折磨,再想想凤无霜对她的冷漠,恨意便越发沸腾如火,灼得她整个人都要发疯了。
我为你受了那么多委屈和折磨,你便是如此报答我!!
好,很好!
既然你已不要我这个母亲了,那么索性,我也不要你这个女儿好了。
你是我怀胎十月孕育而下的生命,这天下,还有谁比我,更适合取走你的性命?
乖女儿啊乖女儿,下辈子,一定要记得,做个听娘亲话的好孩子,说不定,命就能长一点了……
百里清似乎入了一个魔障,满心里只想着自己受过的委屈和折磨。却不曾想,因为她这个母亲的不尽责,幼年的凤三小姐是如何艰难求生、如何的卑微如尘、如何的绝望欲死。
正如凤无霜所说,像百里清这种人,根本配不上“母亲”这种高贵的称呼!
她在想什么、脑子里打的是什么主意、又是什么样的人,还会有谁,比凤无霜这种特殊身份更加清楚吗?
正因为清楚了,所以根本不屑;因为不屑,所以根本无视她的存在。
凤无霜好似浑然没有注意身后的情况,一直朝着房门处走,口中唤道:“夜祗,你们可以进来了。”
百里清悄悄跟在她后面,手中金簪雪亮如刀,不动声色的一寸寸抬起,朝着她后背心脏处而去。
屋外几人的听到了凤无霜的声音,转身正推开门来。就在门开的一刹那,十里宫灯红如火,挥洒出来的光线亦是温暖厚实,刺在百里清脸上,却召见素日里温和高雅的面容冷硬如钢铁,扭曲似罗刹。而在她高高举起的手中,一寸长许的金簪正焕发出冰刀的寒色,灼灼刺眼,骇人心脾。
走在最前方的夜祗和舞浪瞬间惊住了,百里清一生的速度都未如此快过,像是拼劲了整个生命的力量,扭曲着脸,不顾一切朝凤无霜后背刺了下去!
金簪映着门缝透入的火红宫灯,却诡异的散发出如冰刀般的锐利,咄咄逼人,于半空中划过一道流迢的弧度,狠刺而下。
——既然不能为我所用,那么你的命,就给我还回来吧!
百里清面容狰狞,如此想到。
——————题外话——————
这两章涉及到后期一个很重要的伏笔,不是无用章节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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