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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5章 孩子啊,他的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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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这样,万尊一整个下午都坐在电脑前。

桌子上的那一页就这么摊着,

他却很难再去看第二眼,生怕每看一次,他的心理防线,就会崩溃一次。

尤其是那个被万攸攸抱在怀里的小婴儿,

只露出来一张没有睁眼的脸,却让万尊翻来覆去摩挲了数遍。

那是……

他曾经出世的孩子啊。

他和她的孩子。

电脑里来回滚动的都是这张照片的评论,

除了各种各样的歌颂,也有各种各样的祝福。

除此之外,

也有人批判了图片的原真性,质疑图片摆拍,

“母亲和孩子都已经水深火热了,怎么不是第一时间去帮忙?还有心情拍照?”

“我也比较好奇摄影师后来做些什么没有。”

……

不知道过去多久,

万尊的嗓音有些沙哑。

“那个叫児岛光树的人,在日本?”

“他是日籍华人,近日好像刚好在港市的艺术宫举办摄影展览。”

万尊面无表情。

哪怕方才如此动容,如今也被他整理好了所有的情绪,

男人深吸一口气。

“把他带过来。”

无论他配不配合。

没过多久,偌大上百平的办公室门口就汇聚了几个保镖。

大家行色匆匆,重重包围中似乎带着一个什么人,

办公室的门应声而开。年轻的男人直接被带,或者是推了进去,

万尊坐在宽大办公桌前的黑色皮椅上,

阳光透过落地窗,落在他黑色西装包裹下的肩膀,

万尊打量着眼前这个男人。

児岛光树,

他穿着黑色的大衣,没有戴帽,是男人比较刚劲的长相,但是却蓄了一头不羁的长发。长发披到了肩上,短小而浓密的胡子附在他的嘴边,

他的脸就藏在大衣领子、长发和胡须之后,散发着一种特殊的阴郁的味道。脸上有着年纪不相称的皱纹和干裂,这是长期辗转野外留下的痕迹。

万尊没有走上去,而是伸手指了指旁边沙发的一个位置。

“坐。”

児岛光树是被胁迫过来的。并不是很情愿,

他此时紧抿嘴唇,坐在万尊指示的地方,却没有任何要主动开口说话的意思。

万尊见児岛光树不愿意搭理他,直接开门见山,

“照片里的人,是我的妻子。”

“我想知道,当时,关于他们,所有事。”

每个字,从他嘴里说出来,都掷地有声。

甚至,他都没有想过把“妻子”这两个字,从嘴里说出来。

但是,提到万攸攸的时候,他就这样脱口而出。

而当他从嘴里说出来的时候,他的心就这样再一次被撕裂。

万尊如鲠在喉,

为了掩盖住这种情绪,他随手摸了一个黑色的烟盒,用紧绷的手给自己点了一根烟,

尼古丁麻痹了他震颤的神经,

而他对面沙发上的长发男子只是静默着,然后道。

“我那天只是路过抓拍,照片是在距离他们十几米的地方拍的,我以为是原住民,没看清,也不知道。”

万尊手里的半根烟在抖动。

曾经,他有机会拥有一个孩子,而他没有保护好。

如今,那个曾经可以拯救他们母子二人的人,就在他眼前。

网上有一句话说得没错。

“为什么,你看到人,第一时间不是救助,而是拍照?”

児岛光树皱眉,

“万先生。”他听出了他言语里的讽刺,嘴角的嘲讽意味也更加浓稠,“26年前,南非的自由摄影记者凯文·卡特着名照片《饥饿的苏丹》里曾拍摄了一个苏丹女童,即将饿毙跪倒在地,而兀鹰正在女孩后方不远处,虎视眈眈,”

“1993年3月26日,美国着名权威大报《纽约时报》首家刊登了凯文·卡特的这幅照片。接着其他媒体很快将其传遍世界,当时就有很多你这样的人攻讦摄影师违反人道主义——女孩随时都会饿死,摄影师不去救人,而是想怎么拍更具视觉效果,”

児岛光树,笑了笑,然后身体也向后坐,

“后来,凯特被颁发了摄影大奖。可是再后来,你猜结局如何?”

万尊听着,握紧双拳。

“颁奖后三个月,卡特用一氧化碳自杀身亡了。”

“就因为这种人道主义,逼死了一个摄影师。我们拍作品只是为了让更多人更关注人类的生命,而不是励志救援世界上每一个生命每一个人,”

“在这个地球上,随时有人因各种原因死去,更何况,”

“如果真的有人在意她的死活,又怎会让一个孕妇独自失落在金三角的雨林里。”

办公室里,一阵悠长的沉默。

就这样堂而皇之地在他面前说着自己曾经见死不救,

就这样当面指责他身为父亲的失职。

也许,世界上所有事情都可以用理智和逻辑来解释,

但是,在这个男人的世界,这一秒,仅仅只有,被冲动冲昏头脑的愤怒。

那是他的妻儿。

他怎么可以对他们的生死置之度外。

男人一支烟抽完,黑色的皮鞋向前踱步,

最终,万尊缓步走到男人身前,

“你口口声声说是为了让更多人重视自己的生命,可是,如果是你的亲人遇难,你也愿意先拍照再抢救么?”

児岛光树的脸瞬间黑了下来。

万尊管理军队多年,曾在生死的刀锋上行走,

这样的男人,早已有了一种强大的威势,尤其是在盯着一个人的时候,不自觉就会让人脊背发凉。

只不过,不知是艺术家后天一身傲气,还是天生就有一身傲骨,児岛光树此时也没有退缩,只是紧握着双拳。

万尊看着他,继续说了下去。

“那一年,我们在金三角流亡,她为了救我,跌下悬崖,”

鲜血淋漓的过去,被他用最简单朴素的言语陈述,

“我曾经派了无数人在世界各地找她,都没有她的消息。”

“我可以告诉你的是,现在她回来了,依旧是我的女人,但过去在她生命里我不曾参与的这些遗憾,我,希望了解。”

万尊没有移开目光,但语言中带着真诚。

他希望了解。

如果不能补偿,起码他也有权力了解。

児岛光树看着眼前男人眼底里明灭的坚毅,然后,把手里的香烟直接按灭在桌子上。

“你说的对。”

“当时,我以为她只是当地的原住民,所以没有过多关注。”

“那次是他在金三角拍《若世繁》的影集。

児岛光树蹲在一个山洞口,以为能拍到大型野生动物在山洞里出入,却无意拍到一个女人。

他当时很好奇为什么一个女人会居住在森林深处,而且是独居。可出于一个摄影师猎奇的心理,他还是抓拍了这张照片。

然而,只是刚刚按下快门,山洞里的女人仿佛就已经发现了她,抱着孩子就朝更深的暗处走去。他还很奇怪,为什么一个普通的女人拥有这么敏锐的听觉。

“第二天我回去的时候给她带了一些日用品和食物,包括孩子可能会喝到的牛奶,不过,我回去的时候,他们已经不见了。”

児岛光树把知道的事情一五一十地说出来。

“我进洞里面找过他们,记得地上有血迹,可能是受伤也有可能是分娩时候留下来的,我不确定。再后来,我也回日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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