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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殿下,落葵此番出宫,也定会去那,若是碰上了,殿下打算如何处置。”
“她敢私自出宫,不过就是仗着本君的几分宠爱和几分旧情,算准了本君不会拿她怎样。”空青咬了咬牙,舌尖的苦涩终不及心中的苦,想在心头生出几分恨意,奈何却是无用。
入夜,落葵靠在灯下绣着什么,忽而听到外头吵吵嚷嚷,有女子的哭喊声,推开窗侧耳听了听,问道:“杜衡,外头什么事。”
杜衡回道:“主子,外头天黑,瞧不分明,只听到是女子在哭,属下出去打听打听。”
“不必了,说到底也是人家的家事,咱们也不便多问。”落葵摆了摆手,正欲关窗坐下,那女子的哭声却由远及近,撕心裂肺的让人不忍再听下去,听着听着,她竟觉得这声音有一些熟悉,像是她的旧日熟识之人。
“马清,是马清,杜衡,我听着这声音像极了马清,走,出去瞧瞧。”落葵急切的说了句,顺手扯过一件妃色斗篷裹在身上,杜衡执了盏羊角风灯在前头引路,远远的就瞧见后院中灯火通明,人声嘈杂鼎沸,叫骂声不绝于耳,那女子的哭声越发大了,听的真真切切。
“没错,是,是马清,马清,马清,你们住手。”落葵顾不得脚下是石头,青草还是泥水,一面喊着,一面不顾一切的拨开众人,疯也似的冲到女子近前,一瞧,正是马清,只是此刻已然变了模样,头发散乱,面上泪水涟涟,神情绝望,身上的衣衫已被扯的不像样子。
落葵紧紧抱住马清,怒目众人质问道:“你们要干什么,杜衡,快,快去请王爷过来。”言罢,她抹去马清的眼泪,紧紧握住马清不住颤抖的双手:“马清,别怕,没事了。”
落葵的猛然出现,一系列的变故,令众人呆若木鸡,王府管家陡然回过神来,越众而出,行了个大礼说道:“回主子的话,这丫头是王爷救下来的,谁知道她恩将仇报,竟然偷了王府的珠宝夤夜出逃,这才被属下带人抓了回来。”
“胡说,你胡说。”一听这话,马清气急,抖着手指着管家怒斥道:“明明是你要强娶我,我抵死不从,你要用强,我这才出逃的。”
“放肆,光天化日之下,你们竟强抢民女,竟不怕王法吗,本宫今日就要替马清做主,处置了你。”落葵大怒,站起身来直逼管家,眼眸中的怒火直要将他狠狠淹没了。
“你,你,您是贵客,属下不敢造次,可属下,属下也是王爷的心腹之人。”
“你如此行径,本王也容不下你。”正在此时,谨亲王走到众人跟前,重重抽了管家一个耳光,冷的不带一丝波澜的说道:“本王救了马清出来,不是让你肆意欺侮的,你仗着本王的信任,做出欺男霸女的丑事,无论如何,本王都不能再护着你了。”说着,谨亲王对落葵施了一礼说道:“这个孽障交给您,随您怎么处置。”
“王爷言重了,马清是您救回来的,我谢您还来不及呢,怎能处置您的下人,我也是关心则乱,才说了些重话,既然马清无事,那王爷的家事还是王爷做主的好。”落葵掩去怒意,平静而大度的说道。
谨亲王推让一番,见拗不过落葵,只得冷着口气对管家说道:“你自个去领五十个板子,罚一年的月钱。”见管家仍跪在原地,不由得怒从心生,狠狠踹了他一脚,骂道:“还不快滚,等着领赏吗,要不要本王再赏你个全尸。”
“属下错了,属下这就滚,谢主子不杀之恩。”管家这才回过神来,吓得心惊肉跳,一溜烟逃的没了踪影。
此间事毕,落葵将谨亲王让进房中,杜衡扶着马清在榻上坐下,请了王府郎中诊了脉,说是马清受了些惊吓,并无大碍,众人方才松了口气。
落葵这才想到要问问谨亲王,还未待她张口,谨亲王便看了看马清,说道:“那日,臣弟去拥香阁会友,听得后院有女子哭声,臣弟一时心软,就把她救下来带回别院,那时她身上有伤,本来是打算养好伤就放她走的,不曾想竟就出了此事。”
马清对着谨亲王盈盈跪下,感激涕零的说道:“王爷大恩,奴婢永世难忘,奴婢隐瞒了身份,还望王爷恕罪。”
谨亲王却连忙去扶马清,不想碰到了马清的手,马清登时红了脸,似是烫着般的缩了回去,谨亲王也愣了一愣,笑道:“姑娘也是一心护主,我又怎会怪罪你呢。今夜之事,是本王的疏忽,还望姑娘不要记恨于我。”
“王爷说哪里话,救命之恩,我与马清没齿难忘。”落葵瞧出了马清的不自在,心知马清怕是对谨亲王动了情意,若是她的一片痴心错付,那可如何是好,看来要劝劝马清,早些断了这个念头。
折腾了如此久,落葵等人皆面露疲累,谨亲王急忙起身告辞:“贵人,既然找到了马清姑娘,那臣弟就先去准备上云亭寺之事,待时机合适,臣弟就送贵人上山可好。”
落葵连连告谢,待谨亲王出门,她一使眼色,杜衡忙退到门口守着,落葵紧紧握住马清的手,久别重逢的喜悦溢于言表:“马清,快与我说说,究竟发生了何事。”
“就这样,奴婢在拥香阁关了数日,水米未进,原以为此生再也见不到小姐了,谁知那一日,王爷到拥香阁,听到奴婢被人拷打时的哭喊声,就把奴婢救了出来,奴婢一出来,就去小院找小姐,谁想已经人去楼空了,奴婢原本打算留在别院,慢慢寻找小姐,谁知又出了今夜之事。”马清捡了这几日发生的要紧事一一说来,落葵听完一声长叹,无论经过如何的艰难险阻,总算是有惊无险,三人团聚了。
一夜无话,次日天明,马清正捧了水给悬落葵净面,听的外头阵阵吵嚷,落葵正欲让马清出去看看,却见杜衡匆匆闯进来,大声喊道:“主子,不好了,不好了,官兵在全城抓人,说是宫里有人叛逃,还拿着马清姑娘的画像。”
“什么。”落葵大惊,腾的一下子站起身来,更失手打算了水盆:“宫里竟如此快就事发了。”
三人正不知如何是好之时,谨亲王的近身侍从进屋说道:“主子,官兵搜府,主子移驾避一避,请随小的来。”
落葵点点头,跟在那人身后,左拐右拐的进了后院的一处厢房,这厢房虽僻静,可也躲不过官兵的搜查,她狐疑的望了一眼那人,那人施了一礼,径直走到窗下的雕花桌案旁,探手在桌案下摸到个凸起,轻轻一转,后墙上竟然缓缓打开一扇暗门,里头竟是别有洞天。
那人掌了灯在前头引路,一路行着一路说着:“贵人,这是一处密室,隐秘的紧,官兵定然不会查到的,暂且委屈主子在此处避一避,带外头安定后,属下就来接主子。”
“有劳了。”落葵环顾四周,虽已是在地下,却丝毫不见黑暗,雪洞白墙,挂着几幅笔墨丹青,意境高远,细瞧题款竟是谨亲王的手笔。室内摆了一张雕花罗汉床,一榻,一张翘头画案,案头上摆着些笔墨纸砚,一双镇纸下压着些信札,边上立着个雕花博古架,陈设雅致。
画案上摆着的一幅画了一半的丹青,绘的仿佛是塞外风光,尚未题款用印,大片留白倒别有韵致。
她细细看着,目光扫过案上摆着的笔墨纸砚,最后落在那一摞信札上,那字迹她无比熟悉,没错,是空青的字迹,那夜听到的事令她迫不及待的要打开来看看,她想要知道,空青与谨亲王之间到底密谋过什么。
一封一封看下来,信中或是提及边关,或是闲话家常,并无什么不妥之处,直到看到最后一封,她的面色凝重下来,马清瞧见她面色不对,忙凑到近前问道:“小姐,怎么了。”
落葵把信递给马清:“你们自己看看罢。”
马清一看,诧异道:“小姐,信里只说了命谨亲王暗中保护王爷,并无旁的不妥,难道小姐疑心......”
落葵缓缓将信放回原处,犹疑道:“保护也可变成暗杀,如今形势未明,胡乱猜疑亦是无用,一切再作打算罢。”
“主子,主子,官兵撤了,王爷回来了,在前厅等您。”方才那人匆匆进来,打断了三人千头万绪的沉默不语。
落葵微微颔首,深吸了口气随那人出去,沿着原路不急不缓的行着,心尖的千头万绪令这条路格外的漫长,一入前厅,便瞧见谨亲王在厅中来回踱着,很有些焦躁不安。
一见落葵进来,谨亲王面色沉重的说道:“贵人,妖后与世子已然在云亭寺安顿下来了。”
“世子他,王爷您的面色这样不好,是否世子的病情有所变化。”落葵将方才的心潮涌动撇到一处,忧虑问道。
谨亲王连连摆手道:“不是,不是,贵人莫要惊慌,臣弟已上山请过安了,世子无事,只是山上守卫比料想中的更森严几分,想要上山,怕是难上加难了,贵人得稳下心思,容臣弟细细思量一番才是。”
落葵点点头,神情一暗,问道:“宫里如何了。”
谨亲王叹了一叹:“皇兄震怒,将贵人宫里的人悉数拘押待审,至于贵人,皇兄下了旨意捉拿,贵人莫要伤心,皇兄心里也不好受,只一夜的功夫,皇兄已清瘦了几分。”
西窗下植了棵梧桐,此时日头正照在枝繁叶茂的树冠上,自缝隙间漏下来的斑驳暗影,像极了落葵的心绪,暗淡而杂乱无序。
窗上蒙了天青色窗纱,是殿下新赏下的御用之品,与旁的窗纱不同,皆是一根青丝配上一根金线织就,日光漏进来,泛着点点照眼金光,颇为的富丽堂皇。
落葵被那金光晃了眼,一时间迷离起来,心下仿佛有些痛,是被金光刺痛,又或是被空青的那一纸圣旨给刺痛了,她不可而知。
说到底此事还是她的错,是她执意不辞而别,私自离宫,怨不着旁人,更怨不着他的狠心。所谓前尘旧情,在数年的兜兜转转间,皆化作了指间流沙,妄想牢牢握住,奈何只是一片虚无。君君臣臣,进进退退,她犹自沉迷于往事的方寸之间,这角色,她一时之间未曾明白如何自处。
西窗未曾关的很严,一阵疾风竟将窗忽的吹开,一片叶落于落葵鬓边,她抬手拂去,触到了发髻上冰冷的珠钗,她陡然警醒,今时不比往日了,她盈盈一拜:“王爷,既如此,我与世子的身家便托付于王爷了。”
谨亲王恭敬起身:“贵人言重了,臣弟这就安排下去。”
一连数日,谨亲王都没再露过面,落葵的心,在一天天的等待中愈发焦急,整日里坐立不安,日日送进来的饭食,皆是原封不动的又送了出去。一闭上眼睛,满脑子皆是世子的模样,几乎是整夜的噩梦连连。马清眼见着她日日清瘦,却无计可施。
“贵人,贵人,您快收拾收拾,臣弟已安排好了,今夜即可上山。”这一日,就在落葵以为谨亲王亦没了法子之时,他却笑着来寻落葵,告诉她这么好消息。
落葵深深一礼,舒心一笑:“多谢王爷大恩。”
此次是谨亲王头一回瞧见落葵笑,一袭青草色的罗裙,衬的那笑颜,直如挑在晨雾中的春花,如清丽春色,他一时间看的有些失神了。
落葵掩了口咳咳数声,谨亲王回过神,面上微微泛红,尴尬笑道:“只是委屈贵人了,要扮作臣弟的亲随一同上山,至于山上的落脚地,臣弟已安排妥善,贵人放心即可。”
落葵踱到窗下,目极之处,皆是雾霾一片,不知云亭寺上春花是否开了,也不知世子的身子究竟如何了,他从不知有她这个亲娘在,她该如何见他,此番出宫,该如何回去,或是再回不去了罢。她暗叹了叹,心下几番思量,只觉得前路渺茫。
“一切听凭王爷安排。”落葵扶着窗棂,似是有些心不在焉。
谨亲王微微一笑,默不作声的退了出去,没过多久,管家便送来了三身儿随从衣裳,落葵等人则早早的收拾好了行装,草草用了几口晚膳,便坐立不安的在窗下等着。
天刚擦黑,谨亲王进了屋,一眼便瞧见换了男装的落葵,如此打扮,竟多了几分英气。他沉声问道:“贵人,可都收拾好了,咱们出发罢。”
落葵点点头,与马清,杜衡一并出了门,谨亲王坐着小轿,而落葵等人低眉顺眼的跟在后头,一行人轻装简从往云亭寺去了。
既是扮作随从,自乘不了轿子,只能在轿子后头亦步亦趋的跟着,幸而落葵虽养尊处优许久,却没忘了当年的流放之苦,这点子路走起来,倒也不算什么。
一入了山门,山上的守卫明显森严起来,即便是谨亲王的轿子,也一个哨卡一个哨卡的来回查了几遍,幸而管家机灵,凡遇到此等事皆使了银子,故而一路畅通无阻的上了山,进了云亭寺。
一路弯弯绕绕,谨亲王带着三人转到后山的一处茅草房中安顿下来,歉疚道:“贵人,眼下也唯有此处最为隐蔽,只得委屈贵人了。”
瞧见落葵神色并无异常,他续道:“贵人,殿下此刻也在寺中,贵人莫要随意走动,以免节外生枝。”
落葵一惊,未曾料到空青也来到寺中,不知是为了捉拿她,还是为了妖后凤体,亦或是真正担忧世子。她点点头,沉声说道:“王爷放心,断不会累及王爷的。”
夜深了,空青身处的厢房仍旧灯火通明。
“殿下,已数日过去了,小世子的身子也见好,殿下可要回宫。”破军知道空青这几日火气大,特意沏了杯杭白菊花茶,捧到案上。
空青正执了笔伏案看折子,一听这话,手上一顿,豆大的墨点落在了折子上,一片墨迹晕染开来,黑漆漆的仿佛有些伤神,瞪了会儿,他头也不抬的问道:“可有落葵的消息吗。”
破军微微一愣,低头斟酌道:“还未有贵人的消息传来,殿下,您看......”
空青直愣愣的望着窗外,月色清寒,四下里皆是黑的怕人,窗上影影绰绰的些许暗影,皆是守卫之人,并无他的心上之人,在心底幽幽一叹,目光落在朱红灯罩上,说道:“她费尽心机出了宫,必定是要来的,暂且多等几日罢,妖后那边再增派些人手就是了。”
果真是心下烦乱不已,空青方才写了几个字,便将笔狠狠地掷了出去,破军急忙跪下,口中连连告罪,瞧见空青面上不郁,知他心底不畅快,忽而想到一件事,说道:“殿下,今日去向妖后请安时,属下听僧人说寺中的花开了,殿下要不要去赏玩一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