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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出了幽邃的门洞,便能见到两旁执戟而立的金羽尉,不远处的雍明殿是皇室子弟及冠受礼的场所。他走上第一层阶梯,便有宦官唱名:“四公子韩珞成上殿觐见”他一路走一路数,三阶一次唱名,二十七层阶梯。九次唱喏完毕,他现身在了大殿正门前。
他看见殿内最中间坐着自己的父皇,旁边是长期无所不至地跟随在父皇身边的青年将军。左一列王公贵胄,右一列皇亲国戚,皆穿着品级官服,肃然孑立。
他环扫左右,只见左列为首的,是皇叔宁亲王和裕亲王,下面便是大公子韩、二公子和小公子韩瑜卿。除了这五位以外,还有两公四伯以及亲王世子。
右列为首,是当朝太尉薛仪璋和丞相公孙衍二位国舅爷,下面是大将军卢孟昶和大学士许洲,再便是各位参政的侯爷们了。
这些人的裙带关系网之中都有一个共同点,就是和韩姓有关。而这一整个裙带关系网,就构成了整个华天政局。
十六岁之前,他从未想过要改变这一切,也对那个金碧辉煌的王座没有任何兴趣。对他来说,母慈子孝,妻美子和,安安心心给大皇兄当辅臣,就是很完美的一生。
但是今天他走上这座大殿,嗅到香炉里溢出的降真香,莫名地感受到了“韩”这个姓氏的分量,还有权力的味道。他被着香气驱使着,步伐越发庄重有力。
“上华永昌,右序吾琮,启子天命,廿岁玉成。望承祖训,辅帝忠皇,明昭天命,宥密作疆。康靖其身,崇贤敬长,执竞不辍,雍肃德彰。今立大典,敬告祖宗,赐子锡爵,陛见朝堂”
“儿臣参见父皇”韩珞成走到陛前跪下叩头,只听闻从上面传来一个声音:“免礼。”“谢父皇!”韩珞成起身长跪,便听得梁大公唱谒道:“赞冠”
于是一个内侍走上前来,手里托着一顶祥云璞玉冠和一根白玉笄。只见宁亲王不急不慢地走到他面前,把一顶玉冠稳稳地戴到他头上。韩珞成受了冠,便行一礼,随即起身。
“佩玉”又一个内侍托着一块虎形玉佩走到他身侧,这次是大将军卢孟昶武官授玉,代表既要有习武之人的刚毅,又必须兼具君子温润如玉的品格。随着他走过来,戈甲相拨的声音传入韩珞成耳内。
眼前这个脸型刚毅的中年人,曾是父皇儿时的侍读,如今已经是一国之大将,卢家四子中的长子年纪轻轻就已是御前侍卫,次子也因为文章合时而名满坤京,幼子虽然尚在总角,却是闻名的神童,据说已能认千字、明文章。
只有第三子,虽然终日流连于风雅之地,但也是“坤京四公子”之一,可见也不逊色于兄长。韩珞成最感兴趣的,也恰是此人。
看大将军着威武霸气的步伐,虽是从一品官员,但看起来却比唯一的上司薛太尉还要再威风些。
卢孟昶拿起虎玉,系在韩珞成腰间,随即退后一步,行了个礼。韩珞成看着他不带太多情感倾向的动作,不由得感叹:果然如桓微所说的一般,此人举止谨慎,从不站边,怪不得能在朝堂上站那么久。他回了一礼,亦不掺杂多余的情感。
“授印”最后一道程序是大学士许洲将一方蒲牢犀角印奉给他,象征着进入朝堂以后,要以自己手中的权利为百姓谋福祉。许家是名门,许洲更是华天大儒,虽说比公孙衍官低一阶,名望却不在其下。
三礼见罢,韩等人同时向他行平礼,他也以礼回之,象征兄弟怡怡。这才听得一声“礼成”,皇帝念罢祝语,众人跪下向皇帝行礼,皇帝先行离开,韩珞成前往天香宫拜见母亲,承华殿礼节结束。
他身后跟着两个内侍和两名宫女,先到了先祠殿拜过祖宗,结束了第二礼。这才捧着腊肉,向天香宫走去。小半个时辰的功夫后,韩珞成踏进了天香宫门。
宫内的园林布局,或远或近坐落着的宫殿、连廊、亭台楼阁,还有不远处隐隐传来的钟磬之声,让他陷入了恍惚这是他回京以后第一次见自己的母亲。
他闻着空气中的花草异香,几乎热泪盈眶:天南殿,我回来了!
他走过那熟悉的回廊和报厦,到了一处圆门洞的小院内。院内主殿上是一块御笔匾额,写着“天南殿”。踏入门槛,早已有宫女和太监候在门前,此刻下跪行礼:“恭贺公子及冠!”
他站在院子里愣了一会儿,发现虽然已有五年未见,但是从小陪伴着自己的这些宫女太监们依旧如故,他们的声音里,听得出难以按捺的喜悦和激动。他深吸一口气,闻着那清甜花香,平定心绪,道了句:“平身。”竟不同往日地流露出一个公子应有的沉稳庄重。
走进殿内,迎面是一架熟悉的百鸟缂丝大插屏,嗅到的是芙蓉的淡淡花香,方才听到的钟磬之声在此刻归于沉寂,绕过屏风,堂下一名与别的宫女衣着不同的少女,似曾相识,手里拿着敲槌,微笑着微微向他行了个礼。
那个熟悉的身影端坐在主座的楠木桌后,梳着抛家髻,戴着一整套铜镶七宝云鸾冠,穿着品级紫衣,眉描远山,纯点丹蔻,气质优雅,绝代风华。晟平邢氏最后一代现今唯一留下来的传人,虽然已经年过四十,却不改当年风采,依旧配得上邢家美人的江湖雅称。
但是韩珞成未曾在意那么多,他只看到母妃的面容多了几分憔悴,鬓间远远地可见银白,只有慈祥的目光温和依旧,等待着她日思夜想的孩子。
他站立在门前,无声地喊出一声“母妃”,一双翘头履疾步踏在地板上,发出沉重的落地声终是在案前站定了,重重地跪下,把腊肉放在桌上,后退几步,叩了三个头。一次比一次重,每一次起落,心中都呼唤着母妃。
待起时,额上多了一个红印。他眼中噙泪,母亲亦然。“儿臣拜见母妃!”“免礼。”他听见母亲的声音颤抖着:真难想象,在独子离宫、小妹已逝的这段时间里,她是如何孤零零地走到现在的。
他站起来,身后的内侍唱喏道:“礼成”只听得院内早已陈设好的大鼓被敲响,二十七下之后,身后众人退去,独留下殿内的母子二人,还有天南殿内的亲近侍从。
韩珞成再也忍不住了,他疾步走到堂上,跪在邢夫人身侧,用婴孩般澄澈单纯的眼神看着她,无言泪流。
母妃怎么会有了白发?五年来过得可好?为什么从未给儿臣传过书信?
他有太多的话,却问不出口母子之间,血浓于水,却也隔了五年。
邢夫人此刻心中又何尝不心眼儿难过?她五年来唯一的牵挂,思念担忧的苦楚,只有自己知道。
她的眼中蓄满了泪水,在纤纤玉手触到亲儿时,悄然落地:“成儿……长大了……”
满堂之人,眼见此景,莫不泪下。
院内幼燕学飞归来,呢喃欢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