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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天树干上光秃秃的,所以不存在扫叶子这一说。不过厚厚的积雪也够我扫半天的了。
度元是管早晨开寺门的,此刻她正催着我先扫出一条小径,好供香客出入。
原本手脚冰凉的我抡了几下扫帚就全身冒汗了,看来扫地还真不是个容易的活儿。我哀求地看着度元,度元见状,二话没说就去找了把扫帚,和我一起扫。“昨天下的雪多,平时不像这么难干的。”她似乎是怕我嫌活重而走人,一个劲儿的安慰我,弄得我都不好意思,只好跟着她卖力地扫起来。
好不容易扫出一条通道,天色刚亮。度元把扫帚扔给我,连忙跑去开门。我则看着被扫成一堆的雪不住地惋惜。好好的一块白净,就这么被破坏掉了。可就算是心里惋惜,我也不得不继续扫下去。
过了一会儿,大家都各忙个的了,我放下扫帚,想去大殿找点水喝。
刚走近大殿,就听见里面传来一个妇人的声音,这么早来寺里的香客也属罕见。
“大师,我想请您让我入佛门做比丘尼。”
普修好像是叹了口气:“施主的签上已经明示,暂不能脱离尘世苦海啊。”
那个妇人立刻就呜呜咽咽地用袖子遮住脸哭了起来。我一时心烦意乱,正在思索要不要进去时,被度元唤住了:“无尘,我找了你半天,你怎么跑这里来了。顾神医在禅房里等着你呢。”
我一听顾明鸢来了,心下一喜,立刻就向禅房跑过去。
静兰寺门外停下两抬轿子,前面的一抬轿子里走下一个面容严肃的老妇人,金钗绸衣,应是哪个府里的夫人。后面的轿子里走下一位男子,身着貂裘大衣,手上戴着皮手套,身子却仍然缩在一起,似乎想将整个身子塞到怀中的手炉里面。他吸了吸鼻子,可一团白乎乎的气体还是从他的鼻孔冒了出去。看着静兰寺的大门,他小声骂了一句:“奶奶的,大早上的非来上什么香。”
妇人瞪了那男子一眼,他立刻就噤声了。
“吉儿,今日来静兰寺可都是为了你的仕途。你可要注意自己的言行,不要丢了我们赵家的脸。”妇人训斥了男子一句,抬起脚跨入门槛。“是。”赵吉不情愿地应了声,跟了进去。
这妇人是寺里的常客,有个比丘尼认得她,走上前说道:“赵夫人,普修大师现在正在大殿里给一个施主行剃度之礼,请您先到偏殿坐会儿喝杯热茶吧。”
赵夫人随着比丘尼的安排,坐到了偏殿里。“多谢小师傅。不知这剃度之礼何时能行完?”
比丘尼摇摇头:“这个不好说。贫尼现在还有些事情,不能多陪施主了,不如让赵公子先去大殿看看情况,再来请夫人过去。”
赵夫人看了看赵吉一副毫不上心的样子,点点头,说:“也好,吉儿,你过去看一看吧。”
赵吉本就不愿意来静兰寺,更不愿做什么差,在母亲不容置疑的语气下,还是点头答“是”,指望着早点完事早点回去补觉。
赵吉一边自叹晦气,一边向前走。今天天气很好,很适合出去打猎,本来和陆铭儿他们几个说好了要去林场,这可倒好,跑到这什么尼姑寺来了。忽然前面跑过来一个小尼姑,重重地撞了他一下。赵吉的火气立时被点了起来,推了那个小尼姑一把:“哎哟,你个不长眼睛的,急着投胎呢!”
我一心惦记着顾明鸢,没有注意到来人,猝不及防地撞在他身上,刚打算说抱歉,就感觉到一股蛮力袭来。我吃痛的低叫一声,扶住了身后的墙,抬起头狠狠地瞪着他。
对面是一个纨绔子弟,年纪轻轻,面色不善。我想要发作,但想到是自己有错在先,便强压住怒火,对他说:“施主见谅。适才小尼冲撞了施主,还请施主见谅。”
赵吉原先见我是个尼姑,火气正旺,看清我的脸之后,凶狠之色立刻消去了大半。他向我走近了一步:“哟,这小尼姑长得倒挺不错嘛。小爷我原谅你,只是,你拿什么报答爷啊?”
他一脸坏笑,向我伸过手,我打算夺路而逃,他却将手支在了墙壁上,把我逼到墙角。
我急得冒出了满头大汗,却不敢与他有过多的身体接触,只好紧贴着墙壁,想办法逃脱。
眼看着那个家伙的咸猪手就要碰到我了,只听“嗖”地一声,他突然发出“哎哟”的叫声,一只腿跪在了地上。
穿过他的头顶,我看到顾明鸢站在他身后,手里还拿着一粒石子,迅速点到了他的手上,他又发出一声杀猪般的嚎叫,身子蜷缩抱住自己的手。
我连忙从他旁边跨过去,跑到了顾明鸢身后。顾明鸢对着地上哀嚎不已的赵吉说:“这次只是教训你,下次若再让我看到,定要废你一只手。”
这边的动静惊动了寺院里的人,普修师父从大殿里走出来,赵夫人也从偏殿赶了过来。
顾明鸢三言两语说出了事情的来龙去脉,赵夫人脸上青一阵红一阵的,上前给了赵吉一巴掌。她对着普修师父作了个礼:“普修大师,小儿管教不严,真是丢尽了赵府的脸。我给大师陪个不是,今后定不会再让他出现在静兰寺。还请大师宽恕。”
普修老尼看我并无大碍,只是受到了惊吓,便欲息事宁人:“施主严重了,少施主不懂事,回去好好管教即可,幸而没生出事端,真是佛祖保佑。”
赵夫人又道了几声叨扰,拉着儿子灰溜溜的走了。更没脸提拜佛之事。
我心想这赵夫人好生不懂事,她儿子调戏的是我,她却不向我道歉,而对着普修师父道了半天叨扰。普修老尼也糊涂,不说为我做主。
等到众人都散去了,我闷闷不乐地往后院找我的扫帚,赌气地开始扫地。好你个普修老尼姑,在你眼里我就是个扫地的是吧。既然如此,我就给你好好地扫。我挥动着扫帚将地上的积雪扫地乱七八糟,还把好多雪点挥到了走廊下面。
顾明鸢站在一旁看着我扫地,并不拦阻,反倒若有所思。过了好半晌,对我说:“我教你武功吧,这样别人就不能这么随意的欺负你了,我也好省点心。”
我想起来方才她教训赵吉时那迅速的手法,顿时眼冒金星,当即把扫帚扔到了一边,说:“好懊啊!你要教我什么武功?”
顾明鸢先是绕着我转了三圈,然后眉头紧锁,又提起我的爪子来回掂量,末了说:“我教你用针好了。”
“用针?”我迷惑不解地看着她。是缝衣服吗?
顾明鸢看出了我的疑惑,将平素一直在手腕上戴着的一条三指宽的腕带解了下来,翻过来让我看。
我倒吸了一口凉气,只见那上面插满了密密麻麻的细针,这种针与绣花针无异,只是短了许多。
原来她的身上一直都带有暗器。我想起方才她教训赵吉时用的是石子,才相信她果然是手下留情。
顾明鸢看我目瞪口呆的样子,将腕带重新戴上,问我:“你会用绣花针吗?”
我摇了摇头,说实话,我并没有这方面的记忆。可是我能确信,醒来后的一个月内并没有接触过绣花针,为什么我的脑海里会忽然分外鲜明地出现了一根绣花针的印象呢?想到这里,我又点了点头。
“到底是会还是不会?”顾明鸢被我搞得迷糊了,可是看着我迷茫的大眼睛,她不再问我,只对我说了句“在这等着。”就没有了人影。
我勾着头看着顾明鸢离去的方向,无聊地坐在了台阶上。我抬起头四处打量着寺院,发现屋子后面站着两个女人,为首的那个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我。她发现我看到了她,便由丫鬟搀扶着,向我这边走来。她服饰华贵,面色却显疲倦,虽然年纪有点大了,依旧能从她的眼角看出年轻时的美丽。
她声音温和,让人有一种亲切感:“刚才可曾受到惊吓?”
我摇了摇头,不知为什么,我觉得她应该是一个好人。想到这里,就冲着她一笑。
她似乎因为我这一笑放下了拘谨,走了过来,拉住了我的手:“我的两个女儿也像小师傅你这般大了,看到你,我就觉得亲切。你家是哪里的?”
她握着我的手很温暖,让人无法拒绝。我略思索了下,对她说:“贫尼家就是禹阳城外的。近来刚进城,不知夫人是何许人?”
她身旁的丫鬟说道:“这是当今丞相府的诰命夫人。你算是走运了。”我听了心下不悦,绷住了脸,连忙施礼,却改了说辞:“原来施主贵为诰命,贫尼失礼了。”
她嗔怪了丫鬟一眼:“露安。”还于我一礼:“小师傅不必如此多礼,丫鬟不懂规矩,还请小师傅多多体谅。不知小师傅如何称呼?”
“贫尼法号无尘。施主,若是没有什么事情,无尘就先去扫地了。”我不打算再和她交谈下去,达官贵人和我是不需要有任何交集的。我从来没想过要攀龙附凤,只要顾明鸢帮我找到真凶,报了仇,我便打算像她那样浪迹天涯。怀揣着伟大的理想,我拿起储藏间的扫帚,开始打扫起庭院。
诰命夫人看着我的背影,喃喃道:“无尘…无尘…”
这正是在大殿里求普修大师为她剃度的那位妇人。她乃是当朝丞相陆七季的夫人。
打发走赵家,普修大师发现不见了陆氏的踪影,便一路寻了来。
看着诰命喃喃自语的背影,普修走上来问道:“施主怎么到这里来了。”
陆氏转过身,笑了笑:“没什么,只是觉得这位小师傅让我有一种熟悉的感觉,所以就跟过来瞧瞧。大师,既然时机未到,我不强求了。也许这一世,我注定要承受这些折磨,偿还前世的罪孽吧。”她眉间的痛楚让人见了心疼。
普修大师紧锁着眉,叹了口气,转起了手里的念珠:“阿弥陀佛……”陆氏见此,叹了一口气,带着丫鬟露安走了。她的身影有些椅,露安牢牢扶住主子的身体,生怕她摔倒。“夫人,您可千万要振作。大小姐的丧事,还有望您去张罗呢。”
陆氏凄惨地扯了扯嘴角,“露安,你说,身为一个母亲,看着自己的孩子成了这副局面,是不是最大的罪过?”露安知道夫人并没有听到自己的问题,只是摇了摇头,宽慰道:“夫人,等老爷从宫里回来,一切都会好的。”
露安搀扶着陆氏上了陆府的轿子,这对主仆根本不可能想到,贵为一朝宰相的陆七季已经在宣政殿里跪了彻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