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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里下起瓢泼大雨,窗棂被狂风吹得发出噼里啪啦的声音很是骇人,院里的树叶被狂风吹得呼呼作响,倏而几道闪电顺势落下炸的夜空撕裂般恐怖。
屋子里头,赵元稹感觉搂着的妻子微微一动,便是慢慢睁开眸子,语气惺忪:“担心淳姐儿,我去把她抱过来。”他边说着亲了亲妻子的眉心:“你好好睡觉。”
杨宝黛迷迷糊糊的轻轻的嗯了一声,揉了揉眼眶,抬眸就瞧着丈夫已经麻溜坐了起来,抬手掀开烟青色的床帏,随意拿起旁边的外袍披在肩头,夜晚留着的小蜡烛被窗框缝隙透进来的微风将烛光吹得东倒西歪,把赵元稹的身影拉的细细长长的,很是俊雅。
杨宝黛脑袋耷拉在枕头,忽而就想起之前那些年赵元稹早朝的时候,似乎是从未把她吵醒过一次的,轻手轻脚的便离开了,有时候还颇为闲心的回来陪她吃个早膳。
淳姐儿的屋子就在旁边的西厢房里头,赵元稹不喜欢孩子太黏糊她,因此断|奶开始就安排开了住处。
很快赵元稹就把被雷吓醒的姑娘抱了进来,他小心翼翼的把女儿抱着怀里,耐心的软语哄着哭哭兮兮的淳姐儿,很是无奈:“都多大了还哭戚戚的,不就虾米大点雷声嘛,辛亏是个姑娘,若是个儿子,吓成这样别说是我的崽子,好了好了,不哭了,爹爹还没死呢。”
淳姐儿委屈巴巴,伸手就要娘亲的抱抱,杨宝黛把小团子抱到怀里,爱怜的吧唧亲了两口,靠着枕头摸了摸女儿的脸颊,对着那头自顾自倒茶喝的丈夫就说:“你不是说今夜不回来了吗?不是说着几日西南这边怕是要有异动吗。”
闻言,赵元稹做了个嘘的动作,瞧着留下的灯烛燃到了灯节出,捏着小剪刀咔嚓剪了过去,屋子忽而一暗一明。
赵元稹捏着杯盏做到床榻边上,摸了摸妻子的脑袋:“我的祖宗,你可小声些,正是以为恐有异动,我才要寸步不离的和你呆在一处,若是真的出事,我也能护的你们母女周全。”
他如今很多事情都会说给杨宝黛听了。
他拍了拍淳姐儿的背脊,娃娃本就睡得正酣是被吓醒的,如今依偎在爹娘的怀里,安稳的不得了,赵元稹想起什么,和杨宝黛继续道:“院子的人我已经换成我身边的亲信了,朝朝这个人随性子跳脱,又管不住嘴巴,西南的事情少于她说。”
杨宝黛对身边的信任的人非常的放心,这是极其致命的地方,赵元稹也知道他不许他再在她的身边放什么眼睛,因此只能和她认真吩咐。
“那些人你弄到哪里去了?”杨宝黛把淳姐儿放到旁边,给女儿盖上被褥,靠着枕头朝着丈夫旁边靠了靠,脑袋依偎在他的肩头。
赵元稹想了想,才低声回她的话:“能弄道哪里去,我留着无用,给了银子打发回去了,怎么,里头有人你想收为己用的。”
“我还是喜欢用跟着身边日子久的。”杨宝黛喃喃道。
赵元稹看她一眼,接过话头:“关于朝朝,其实的确有门不错的亲事,我在此处有个商号掌柜的少爷人品不错长得也行,学问尚可,我明日让他来让你看看,你若觉得可以便是做主下来,只是朝朝就不能跟着你回京城了,再则你在这里的商铺也需要可靠的人替你把持,一举两得,你看如何。”
简直是求之不得!
杨宝黛不动神色的点点头,放低了声音:“那就这样定下了,我就不过眼了,免得朝朝晓得了与我闹。”
赵元稹并不把朝朝放在心上,只是杨宝黛说了,他便是留了下心。
他就听杨宝黛突然问他:“你觉得朝朝是个如何的人?”
赵元稹放下杯盏想了想,语气认真,但是目光很嫌弃:“不怎么样的人,除开对你一如既往的忠心之外,没有一点比得上碧晴那丫头的,什么都写在脸上,瞧着我跑的风快,搞得我好几次以为你有什么事情,总之不太稳重。”
他说着顿了顿,瞧着下巴靠着肩头望着她的妻子,又把话给圆了回来:“当然,你若是不想她嫁人,以后送到淳姐儿身边做一个管事丫头倒是不错的。”刚刚他过去的时候,就瞧着朝朝正耐心哄着淳姐儿。
“她是以前盛家的婢女的。”赵元稹补充上了一句:“盛衡选人你知道的,憨厚为主。”
这下杨宝黛才是一个激灵,感情最开始赵元琮是想把朝朝作为探子深埋入礼部尚书府邸的!只是姻缘巧合被盛衡送到了赵家做了奴婢,想这般作为邻国探子的人选,一般唯一的使命就是潜伏好,赵元琮如今的落魄还能驱使住朝朝,赵元琮绝对不是个善类。
她很想多问亦或者多说些什么,可目光落到旁边的女儿身上,杨宝黛顿时就不敢轻举妄动了。
淳姐儿被人下了药,只要她敢开口泄露一二,或许女儿的小命就没有了。
她不敢拿着孩子的命去做任何的赌注,她才失去了一个孩子,身子瞧着无碍实则是要调理很久的,她如今对子嗣的念头也慢慢淡了下来,觉得这辈子有淳姐儿一个孩子也足够了。
可是赵元琮敢明目张胆的来威胁她,必然是有十成十的把握。
一个人和疯子对着干,那是实力非常悬殊的。
赵元稹翻身上|床,把妻子和女儿都一把搂到怀里,声音轻柔无比:“好了,不说了,明个我还有要事,快睡吧,过些日子西南就太平了。”他其实心里也没有什么谱,大不了就打一仗罢了,谁的拳头硬谁就是老大!总归西南互市的事情年关之前必须给摆平,早打晚打都是打,不如快点打了,等着年关打一仗,皇城那头还过个屁的念,老皇帝都能念叨死他。
杨宝黛侧着身子抱着怀里的女儿,心情非常的复杂沉重。
她很想把一切都告诉赵元稹的,但直觉告诉他最好不好,西南互市的事情若是出了差错,被想搞死赵元稹的人握住了把柄,不知道要牵连多少人送命出去,赵元稹若是倒塌了,死的人可就多了,他都不需要倒塌,但凡行错一步路,那些眼红他的人,不说搞死他,铁定是要卸了他一条胳膊的!
她要在好好的想想。
一定是要突破口的。
第二天杨宝黛睁眼的时候,赵元稹已经离开了,她昨夜睡得昏昏沉沉的,又迷迷糊糊了做了好多光怪陆离的梦,脑子沉甸甸的不得了,便是多眯眼了半晌,她觉得有点精神了,这才慢慢起来,耳边传来就是淳姐儿嬉闹的声音。
她披着衣裳出去,就看外头居然下雪了,朝朝正拿着闹嚷嚷哄着淳姐儿撒丫子小跑,两个人玩的不亦乐乎,旁边是两个女侍卫打扮的人,屋檐下还有八个捏着刀的侍卫。
之前安排在院子里头的仆从已经一个都看不见了。
杨宝黛突然觉得以前赵元稹默默对她的监视是非常好的。
她微微的叹了口气,就见朝朝已经抱着淳姐儿站到她的跟前,眉眼弯弯和她说话:“奴婢瞧着夫人还在睡觉,就带着姑娘在外头玩呢,大人说了西南这头入冬早,如今见了初学,趁早把冬需都预备起来,府州那头贵儿姑娘也来信了······”
杨宝黛沉默的听着她的话,对着个女侍卫招手让她把淳姐儿抱走,示意朝朝进来。
她还是有点不能接受信任了五年多的人,居然是个扮猪吃老虎的探子!
朝朝吩咐了饭食进来,亲自伺候杨宝黛吃着,瞧着她放筷子的模样,便是笑吟吟道:“夫人还是多吃点好,您每日在府邸的情况大人都是知晓的,奴婢知道您不担心自己的命,好歹也要担心淳姑娘的性命。”
“朝朝,我们谈谈。”杨宝黛深深的看了她一眼,捏着筷子似乎在纠结话语,她又顿了顿,目光很是复杂的瞧着朝朝:“赵元琮已经不是北程的太子,他即便是个能翻天的,北程也绝对没有他的一席之地了,如今他不过拼着一口气负隅顽抗罢了,你跟着她有什么好处的,赵元琮能给你的,我都能给你,你甚至不必装出傻兮兮的模样,檀香你知道吧。”
朝朝放下给杨宝黛布菜的筷子,语气轻快,也不在隐藏,抬头回话道:“谭姑娘如今是飞上枝头变凤凰,顶着赵首辅义妹的帽子坐了亲王妃,夫人想说什么?”她顿了顿:“难不成,要奴婢反水替你杀了大殿下?奴婢可没有——”
她的话都没有说玩,杨宝黛主动握住她的手,语气虔诚:“朝朝,你有什么冲着我来便是,淳姐儿是无辜的,我不信当初我生产的时候你担心的眼泪是假的,淳姐儿发高烧的时候你抱着她彻夜不眠的守着哭的梨花带雨也是假的,你告诉我,是不是赵元琮威胁了你,一定是威胁了你对不对。”
“如果你真的忠心她,不会把要给淳姐儿下的药减半。”杨宝黛压低了声音,闭了闭眼睛,稳定了下心神,才继续和她说:“不会有赵元琮的人在院子里头了,人我都清干净了,这里都是元稹留下给我的心腹,你有什么就告诉我,趁着现在还能回头。”
趁着现在一切都还能挽回。
她越想越觉得朝朝昨日的话不是威胁她听令,而是在想她求救,她其实不想这样做的,是被逼迫的,帮一个疯子卖命,除非两个都是疯子!朝朝帮赵元琮是没有任何好处可言的!赵元琮在北程是谋逆大罪,连着玉碟都被皇室下的人!
朝朝并没有说话。
这一幕落在杨宝黛的眼中就成了默认,她立刻就想到当初赵元稹威胁檀香帮他做事办法:“你是不是有什么亲人落在赵元琮的手里了。”她脑子疯狂的转动:“我记得你以前提过你好像有个弟弟是不是?”
其实现在好好的想想,朝朝和她相处这些年还是说了不少正经话的,只是她都没有太去在意的,只要仔细的去回想,完完全全就和最开始她入府邸的情况不一样。
真正的朝朝或许已经不知道死到哪里去了,面前这个朝朝是冒名顶替进来的。
“来不及了。”朝朝目光很糟,脸上很沉,深深的吸了一口气才缓缓的道:“一开始奴婢看到了京城探子联络点的符号,知道大殿下已经秘密入了京城,奴婢并不想参与任何的事情,因此一直装作看不到,到了府州,奴婢瞧着沈孟舟的确是吓疯了,天底下居然有如此相似的人,知道后面,奴婢的的确确发现了沈孟舟被大殿下代替了,他找到了奴婢。”
“你知道些什么。”杨宝黛目光如聚,果然被她猜中了,朝朝是被胁迫才逼不得已反水去了赵元琮阵营的:“朝朝,我是什么样的人,你最清楚不过的,你觉得我会骗你吗!”
朝朝摇头,镇定的说:“奴婢什么都不知道,但大殿下的确握住了奴婢的命门,他也知道奴婢恐怕不会忠心为他办事,也恐少爷发觉什么。”
“所以你什么都不知道。”杨宝黛微微蹙眉,她知道朝朝应该没有隐瞒她。
朝朝想了想,目光一紧,就道:“奴婢只知道一点,大殿下要你偷一件东西换淳姐儿的解药。”
杨宝黛眸子微微暗沉下来,看朝朝:“把你知道的都告诉我。”
***
卫所之中。
赵元稹捏着杨宝元秘密送来的信函,紧紧的蹙眉,骆学轩双手撑在沙盘的面前,目光盘旋在小城和边关外头的势力上面,捏着手指眸光越来越深邃,许久忽而戾气起来:“娘的,真当老子不干动手,天底下便宜还真给他们一家全部占了!她姥姥的还想要互市的监管权力,蛮夷之地的部落有和资格!”
骆学轩撇着旁边的赵元稹已经把纸团扭成了一团,声音冷的能掉出来冰渣子:“干脆让杨宝元直接把那头瞎闹的人弄死得了,反正他如今把人家小公主迷得七荤八素的,赵元稹,你在想什么呢!老子在给你说话!”
赵元鹭神看他:“你刚刚说什么?”
骆轩学:“······赵元稹,都什么时候了你还给老子神游,人都要打到城里来了,你当这小城很禁打怎么的?娘的事情没成边关出了个乱子,你担责任还是老子担责任,我可去你祖宗的,你家眷都在身边,我妻子孩子都在京城!”骆学轩一嘴糙话落到赵元稹的头上,他就是觉得这人今个心不在焉的。
赵元稹看了他一眼,把手里扭成一团的东西丢到旁边的三足鼎里头:“我总感觉那里不对劲。”
“那里都不对劲。”骆轩学愤愤回了他一句:“我现在不给你扯互市,这撸袖子打一架看哪家兵练的好是跑不掉了,你想没有想好是先发制人还是后发被人所制,若是开打,杨宝元就得快点弄回来。”
赵元稹并没有把赵元琮的事情说出来,现在他想的东西更多起来,他总觉得自己是捏落下了什么至关重要的东西,想了想骆学轩的话就道:“让人给杨宝元送信,看着差不多就把人弄死了回来,即便要打也得让他们外头的坐不住朝着我们发难,看似我们被动,但主动权德在我这里,把部分的兵力都抽调过来保护百姓。”
“这还需要你说。”骆轩学看着起身的人叫住他:“赵元稹,你有什么心事可以同我说,你帮我到如今,我绝对不会背叛你丝毫。”
“去你祖宗的,你就是想让我把闺女嫁给你。”
“老子和你说认真的!”
赵元稹侧眸看他:“我能解决,让你出手就是仗势欺人了。”他想了想:“告诉城里你的人,若是有个叫沈孟舟出现,直接先扣押起来,发现不对劲的人直接弄死。”
“沈孟舟?就是那个差点把你家宝黛娶回去的?你丫的都现在什么时候了还公报私仇!”
赵元稹被他气的发笑:“按照我说的做就是了,还有,我刚刚给你送来的人,好好给我审问清楚。”杨宝黛虽然是个谨慎的人,但不会无缘无故的让他给人守着自己身边,不管是杨宝黛伪装的太好还是他想的太多,总归把院子里头的人都审清楚的最好。
死了就死了,至少心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