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伊缺大营,北面营墙,体力充沛的晋军兵将正如黑压压的蚂蚁,踏着尸山血海蜂拥上墙,压制并砍杀着疲倦至极的血旗守卒,战损比甚至难得的接近了一比一这道他们此前根本难以想象的红线。胜利在望令他们愈加斗志高涨,但某一刻,他们却是惊骇的发现,竟有十数黑点带着嗤嗤声响,从血旗兵众中抛出,直落营门左近的墙外。
“卧槽,上面不是说血旗军已经没有火器了吗...丫血旗军为甚总是留一手...丫当官的为啥总是信口雌黄...”一片怒骂声中,黑点落处的晋军们连忙疯狂的左躲右闪,可他们的营前兵众早因没了炮火压制而颇为密集,又能如何去躲?
“轰轰轰...”火团暴起,巨响轰鸣,数不清的晋军坐上了土飞机,营门前堆积如山的尸体,则被四处抛散。更有甚者,营门内侧也同步发生了系列巨爆,原本堵塞营门的一应杂物零碎,连带营门,同样抛飞开去。待得闪光消逝,出现在双方军兵眼前的,却是一条内外畅通的血色大道。
不消说,血旗守军的这批炸药包,实为骑军出击时清理通道而备,恰逢其会的被炸晋军,只是倒霉催的捎带而已。当然,仍有少许脑袋不够灵光的晋军,却如打了鸡血,边冲往洞开的营门,边放声狂笑道:“血旗军玩砸啦!自己炸开门啦!哈哈哈,弟兄们一起杀进去,斩首立功呀...”
“隆隆隆...”自然,那些缺心眼晋军们的鼓噪,旋即便淹没在了沉重急促的马蹄声中,而那些最先冲往营门的货,更是正正迎上了加速奔来的血旗重骑!
幽黑的全身重甲,精选的高大战马,森寒的超长骑枪,齐整的突进阵列,以及马甲的狰狞配刃,自有一股无坚不摧的滔天威势!尤其在这样一个暴风雨夜,这支重骑踏着积水飞溅,带着视死如归,秉着一往无前,更令他们如同来自地狱的恶魔,直令正迎其锋的晋军们不寒而栗,乃至毫无对抗之心。
转瞬之后,五百重骑势不可挡的冲至了营门,没有呐喊,没有狰狞,仅有金属面罩后一双双冷漠的眼神。一杆杆格外粗长的骑枪,具备适度的弹性,远隔数个马身的距离,便粗野的击向了螳螂挡车般的营门晋军。
“砰砰砰...”头前的晋军还没明白什么回事,还不及惊呼,就被巨大的冲击力掀飞。他们身后,更多的晋军同样不及反抗也无力反抗,便也被干净利落的撞飞。撞飞之后的下场,基本就是落地再无动静,直至没于重骑兵紧跟而来的铁蹄之下,化为可怜的肉泥,为壑底的伊水再添一抹血色。
踏着横陈的尸体,重骑势不可挡的冲出营门,等待他们的,是拥挤在山道之上,逃跑不及的憧憧身影。借着下坡之助,重骑们冲力始终不减,轻易便撞飞前方的一切阻拦,同时,冲阵随着前进稍事调整,直至阵面占据整个坡道,从而令前方的所有晋军,都沦为压路机下的粒粒尘埃。
“咻咻咻...”“嗖嗖嗖...”“噗噗噗...”既然重骑兵在前方势不可挡,紧跟其后的千名轻骑就无需傻叉的提刀瞪眼,弓箭、强弩乃至投枪,遂返身射往营门两侧,从侧背狠狠扎入那些无处溃逃的攻营晋军。抱着有去无回的心理,他们在解围营门之余,可不介意尽可能多的拉些垫背,也算为守营同袍更多挣些生机。
而在敢死骑军的相助之下,营墙上的血旗步卒们鼓起余勇,利用袍泽们以生命换来的良机,将那些暂时断了后援的攻营晋军迅速的斩杀淹没,将早已犬牙参差的营墙悉数夺回,总算为岌岌可危的营寨防线,赢得了片刻的调整喘息。
“苍狼重骑!”正在踏破一切阻挡的骑军之中,孙棵高举手中骑枪,仰天怒吼,回应他的,则是敢死骑卒们响彻山岭的口号,“无阵不破!”只是,原本无比骚包的重骑口号,在这等冲往死亡的途中,听来却是那么的苍凉,那么的悲壮。
“隆隆隆...”夜雨之下,铁骑奔腾,坡道之上,顿如炼狱,数千条晋军性命伴随着铁蹄冲过,转眼从人间蒸发。速度有增无减的敢死骑军却不迟疑,他们冲过山道,冲过山脚,继而冲往数十倍于几的山下敌军,更是直冲司马绍的那面帅旗...
“隆隆隆...”就在孙棵率领千五重骑轻骑,对司马绍大军发起反冲锋的时候,伊缺大营的南门,另一波千五骑军同样发起了决死冲锋。他们冲出营门,冲溃攻营敌卒,碾压坡道晋军,解了营强之危,继而,同样以一去不回之势,冲往山下的陶侃帅旗。
然而,对于这支南门骑军,陶侃的帅旗几乎注定是可望不可及,只因经验老辣的陶侃,对于血旗军此举事前便已有了防备。帅旗之下,听着蹄声隆隆逼近,他神情淡漠,毫不慌乱,沉声令道:“吹号,令前军让开道路!传令中军,施放障碍!各部军兵,箭雨准备!”
“砰砰砰...”正自高速突进的血旗重骑,带着无可撼动的冲能,横扫头前的一切敌军,却无法越过预置的陷阱沟壕,易明明凶悍的勇士,却因黑夜中避让不及,只得无奈的葬身坑中,葬身于后续同袍的蹄下。而后续的骑军,则踏着同袍的尸体,复又向前冲锋,但随之遭遇的,仍不乏拒马刀车。更有无尽的箭雨,与那稠密的雨水一道,浇于他们的头上。
“自由攻击,搅乱敌阵!”骤遇陷阱的血旗骑军并未慌乱,有将官急声怒喝,队伍旋即各自分屯甚至分队转向,而早有战死觉悟的军兵,则发出此起彼伏的吼叫,“直娘贼,杀一个够本,杀两个有赚啊!”
转眼便减员近半的敢死勇士,啥时崩散为十数股,却带着视死如归的杀气,如同一根根无坚不破的铁楔,冲入目光所及处的任何敌方军阵,用马撞,用刀砍,用弓射,甚至用牙咬,将最后的生命之火,燃放至杀敌的最后一刻。风声雨声马嘶声,以及逐渐衰弱的喊杀声,汇成了雨夜之中的英雄悲歌。
目睹远方一名名不死不休的血旗骑士,陶侃不禁动容,面色随之凝重,不做迟疑,他断然令道:“传令前军吴崆所部,立即整备出动,继续攻营,不可给敌方更多喘息!”
“真勇士也,天明后理当厚葬!只可惜,却是华国之兵!”视线不由再回那些飞速减员的血旗骑士,陶侃终是叹道。然而,他尚不知晓,即便到了天明,他也未必就有替血旗勇士们收尸的机会...
相比陶侃的设阱以待,一心夺路狂攻的司马绍大军,对血旗骑军的反冲锋显然准备不足,以至于孙棵所率的敢死骑军,一时将他们冲得手忙脚乱。只是,千五骑军冲锋数万集结待战的敌军,再是所向披靡也有一个限度,在接连冲溃敌方的两个军阵之后,骑军下山猛虎般的冲势终已力竭。
“吹号,左转,向低处冲,搅乱敌阵,能杀一个是一个!”骑军阵中,眼见己方已被敌军步卒纠缠,孙棵冷冷瞟了眼相隔一个军阵且地势偏高的敌军帅旗,并不死倔,他断然喝道。
“混账,给孤传令,各军阵就近围杀,我堂堂数万大军,焉能任由上千贼军横行?”帅旗之下,方才差点就欲挪窝的司马绍,剑指左冲右突的血旗骑军,怒声咆哮道。
“些许敌军骑卒,不足为虑,卡位围杀便好!殿下,敌方显示意欲用之扰乱我方攻营,并拖延时间,且不可叫其得逞呀。”身畔的庾亮,立即提醒司马绍道。
“对对对,孤却是气糊涂了。”司马绍一拍脑门,转而喝道,“还不传令前军陈堪所部,给孤继续出战,再攻敌营!晓谕全军,对方已然黔驴技穷,只待最后一击...”
可就在此时,一名扮相甚惨的小校被亲兵从后方带至近前,一见司马绍,他立即跪拜哭诉道:“禀殿下,卑下乃张黎将军所部,我等设在北方的大营,已经被纪贼所率主力连夜突破啦!”
“什么!?”司马绍突觉脑门一嗡,身体晃了两晃,俄而,他勉力稳定了身形,用直欲噬人的目光,死死盯着这名小校,厉声发飙道,“三万大军,怎么只守了一夜不到,你等都是废物吗?张黎呢,他这个主将怎么不来亲自向孤请罪?”
他早就趁夜远遁山林了,来你这儿找死吗?那小校心中吐槽,口中继续哭诉:“张将军犹在勉力集结败兵阻敌,遣卑下前来报信,望殿下有所准备。然卑下来时,好似已有敌军尾随杀来!”
或因压力与刺激太大,司马绍方寸已乱,还欲再骂,却被庾亮抢先一步,急声问那小校道:“你说敌军尾随杀来,情形如何,可知来敌大致数目?”
“隆隆隆...”然而,小校已经没了回答的必要,此刻的北方暗夜,已经隐隐传来了万马奔腾之声,伴以大地愈加明显的震动。不消说,北方血旗主力的大股骑军,已经杀过来了。唯一有所异常的是,来者并未传来惯常用以先声夺人的那种嘹亮军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