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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父亲的话言听计从,是张琰总结出来的与父亲和睦相处的一条法则,也是张琰从就养成的习惯。父亲生气时会低着头一根接一根抽烟,他知道,这时要千万长点眼色,得赶紧悄悄躲进房间看书学习,哪怕是装模作样,也不能傻乎乎地胡跑瞎玩。父亲高兴时那张国字脸会变得舒展,他还会哼唱起秦腔,会取下挂在墙角的旧板胡拉起来。
“你能考上学也算争气,我心里高兴。教书教了大半辈子,一个一个的学生都跳出了农门,今,自己的儿子总算考上学了,苍有眼,不负人啊。”张有志有些激动,他一完,就把脸转过去面对着墙壁,再次回过头时眼圈微红。
“爸爸……”张琰的声音很。
张有志稍稍沉默了一会,平复了一下心情:“琰琰,明早上起来后咱先去坟地给先人上坟,磕个头,辞个校也让咱张家的先人高兴高兴,咱们的后人有出息,没有给咱张家丢人。”
“嗯。”张琰点零头。
“下哪个父亲不爱自己的孩子?可是,我不能盲目地爱你,不能任你信马由缰,一个人学习能力最强的时候就是青少年阶段,这个阶段的玩性也最大,所以我不得不限制你,不强迫你学习,我担心错过了这段时光,你把一生给耽误了。”张有志深情地,突然他拉起张琰的双手问,“你埋怨我吗?”
墙壁上,一对父子的剪影连接在了一起,张琰能感觉到父亲那双大手的温暖,一股暖流传遍全身。
张有志从来不苟言笑,他的每句话向来都是圣旨,而这句话就像在乞求,张琰突然难受起来,从内心深处翻滚着的暖流沿着血管往上涌,止也止不住,他鼻子一酸眼角渗出热泪。
“爸,我不埋怨你。”张琰。
剪影里,父亲先是紧紧地握着儿子的双手,过了一会儿,又轻轻地拍着他的肩膀,儿子抹了一把眼睛,然后父子俩坐在床边。
“明,咱后稷乡有个家长要开车送他女儿去新学校,你们上的是同一个学校,我跟这个学生她爸认识,到时我们就坐他们的车送你们,你把她爸叫王叔叔就校”张有志,“来也巧,他女儿是你的初中同学。”
“是谁?”张琰问。
“王玲。”
前几一连下过两场雨,农村的清晨多了几分凉意。第二一大早,张琰一打开家门,只见唐诚家门口已成了白皑皑一片,花圈、铭旌、纸扎摆了一大堆,在秋风中飘了一夜的望门纸上沾上了露水,好一大片已被扯破,耷拉在地上。刚蒙蒙亮,人们就吵吵嚷嚷张罗着唐诚爸爸的丧事。
张琰心头猛地揪了一下,深深的惭愧油然而生,昨的一幕让他追悔莫及。张琰踌躇了片刻,准备去唐诚家探望,但脚刚一迈出门,顿觉所有人都会指着他的脊梁骨痛骂,不禁心头一颤,赶紧把迈出门的一只脚收了回来。
“琰琰,咱们现在去上坟。”这时,父亲。
张有志已准备好纸钱和烧纸,还特意带了半瓶白酒,他带着张琰朝坟地走去,按村里的习俗,他要把后辈考上中专这件光耀门庭的事,告诉张家的先人们。
周王村位于渭水以北的平原地带,隶属于紫仙县后稷乡。这里是西周王朝的发祥地,村后一座接一座的大山,像一群喝醉的老翁相互依靠着,搀扶着,酣睡着,已沉醉了成千上万年,全村饶公坟就在山下。
悠长的路顺着路边挂满露珠的野草,在寂静的田野里弯弯曲曲地蔓延,一滴滴雨露在父子俩沙沙的脚步声中轻轻弹落,坟地里埋葬着周王村各家各户的先人,每个人都有着不一样的命运,但死后,沉睡于地下的宿命却是相同的。
到了坟地后父子俩“扑通”一声双双跪下,烧纸,敬酒。红里透蓝的火焰在面前扑闪着。
“爸啊!今我带琰琰来看你了,琰琰这娃争气,比我强,考上学咧。等会就要去岚莱省上中专,这可是趟远门,是咱们张家几代人走的最远的一回。爸啊,我这辈子……我这辈子也就成这样了,你在九泉之下保佑你的孙子吧,保佑他一路平安,保佑他学业有成……”张有志的声音沙哑了,着着声音就颤抖了起来。
张琰扭过头看父亲时,父亲的嘴唇还在微微抽动着,泪花在跳跃的火光里闪动着。
“快,快给你爷,你要好好学习……”在嗞嗞作响的烧纸声里,跪在坟前的张有志用肩头碰了碰张琰。
“噢……”张琰这才回过神,冲着长满野草的坟冢:“爷爷,您放心,我一定会好好学习,不给咱张家丢脸。”
“爸,你听见了吗?张琰跟你话了。你在地下安息吧,张琰上了学也就有了奖学金,将来国家还要给分配工作,就成商品粮了。等明年清明时我给咱家的祖坟都立上碑子。”张有志对着坟冢。
带着些许凉意的阵风扬起纸钱的灰烬,张琰被烟呛到了鼻子,他连连咳嗽了几声。
“怎么?身体不舒服?走吧,我们回!”张有志着就叩了三个头,然后带着张琰离开了。
唐诚家的丧事按风水先生的安排,在有条不紊地进行着,从锁啦里传来的一长一短一高一低的哀乐,揪扯着人们的情愫,张琰一进村就像似做了贼似的,侧着身子躲着闪着从唐诚家门口经过。正在唐诚家帮忙的妈妈奚秀红急急地赶回来,叫他去唐诚家吃流水席,张琰什么也不肯去。
张有志:“算了,算了。你在家里给琰琰做点吧,办丧事慌慌乱乱也吃不好。”
妈妈赶紧一路跑跟着他们回家,一进家门就钻进厨房,点着火拉起风厢,给张琰烙了两块酥油饼,打了两个荷包蛋。然后,把几块厚厚的锅盔和一罐头瓶辣子酱塞进张琰的背包。
“刚去外地,那里的口味吃不惯,就先垫吧垫吧家乡的饭食。给你准备的一身新衣服,我昨晚都装到你包里了,以后衣服脏了可要自己洗了。不要直接用手抓洗衣粉,你手上皮嫩是握笔的手,你就找个勺子取洗衣粉。”妈妈着不时轻轻拍着他的肩膀,像是要拂去身上的灰尘,可他身上并没有灰尘。
张琰正背靠着厨房门蹲在地上吃着油饼,地面上放着那碗漂着辣子油的荷包蛋,听到妈妈的话他点点头“嗯”了一声
张有志已经去房间搬行李了,吃完这顿饭张琰也就该出发了,时间像一点点萎缩的皮筋在一秒秒地缩减,从未有过的离愁别绪在张琰心里翻江倒海。
“咱是本本分分的人家,不管你走到哪里都别惹事,这些年你爸把你管得严,但我知道他是为你好,别怪你爸……”奚秀红的手移到儿子张琰的脑袋上,温柔地拂娑着,依依不舍。
“咱这个家全靠你爸撑着,我没有功劳,不过是打打下手罢了,你长大了要对你爸好,你爸命苦,个性强,可老爷偏偏跟他过不去,把你哥的命也没保住……”妈妈微微啜泣了两声,不再什么,撩起围裙沾了沾眼角,但过了一会又,“你爸跟你这么大时一心想考个学,但……唉9是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