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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病人转醒之后一定不要再让她昏睡,最好问她几个简单的问题,看看神智是否清醒。”护士给钟采薇插好输氧的导管,给钟潮生叮嘱了几句,便离开了病房。
一时间病房里突然安静了下来。
钟潮生走到病床旁,看到钟采薇裹着绷带的左手手腕,酸楚感再度泛上了心头。两年前他们的父母因为一仇灾而离世,剩下兄妹俩相依为命。钟采薇自此之后得了创伤后应激障碍,一看到火光就特别恐惧,连做菜开炉子都不敢。钟潮生虽然也害怕,但他毕竟是男子汉大丈夫,妹妹可以胆怯,自己这当哥哥的无论如何也不能怂。那仇灾夺走了他们的父母,也把他们的家全都烧成灰烬。火灭了之后,他们也曾经重返现场看看还有什么剩下的,结果除了那本他们母亲亲手撰写的残缺的菜谱以外,什么东西都不剩了。
钟潮生还记得,那时候他虽然悲痛欲绝,但仍旧强打起精神摸着钟采薇的头对她:“你看,妈妈知道你害怕火光,也知道我不会做饭,所以特地留下了这么一本菜谱给我,让我好好学学怎么做出最美味的菜给你吃呢。”
一张洁白的纸巾无声无息地被递到钟潮生的面前。虽然有点窘迫,但他还是放下了无谓的自尊接过来擦了一下发红的眼角。
“采薇要住院,你……打算怎么办?”郭梓洋轻轻柔柔的声音从他的身后响起。
钟潮生低着头,双手紧紧地握住病床边的护栏,指节微微发白:“郭医生,如果我能够支付得起医院的住院费,采薇能留在医院接受你们的看管和治疗吗?”
郭梓洋沉吟了片刻,才答道:“她目前这样的状况,必须接受严格的药物控制以及心理治疗,我觉得住院是有必要的。”按照医院的规定,当然是付得起住院费才可以住院。然而郭梓洋想到钟潮生所需要面对的巨大的经济压力,始终感觉有点难以启齿。他正琢磨着如何能够委婉地告知,却不料钟潮生先开了腔。
“我决定了,明就向学校申请休学……采薇她患上这个病,我根本无法安心读书。既然这样,我还不如找几份工作多赚点钱给她治病,我只想她好好的……”钟潮生坚定地道。
郭梓洋微微一怔,耐心劝:“休学的事……你不用再考虑一下吗?”虽然他能理解钟潮生的这个想法,但在他的理念当中,这个年纪还是应该留在校园里,何况钟潮生在这么恶劣的情况之下都能考到个不好不坏的本科,明他的自我调节能力还是不错的。郭梓洋拿出手机,翻出了一张图片,递给了钟潮生:“你妹妹尚未成年,学校应该有给她买医保。她所患的这个病,属于门诊指定慢性病,每个月都有一定比例的金额能直接在医保的统筹基金里直接扣除,我建议你申请一下。除了这个,出院结漳时候她也应当能享受医保的报销比例。即使是杯水车薪,也能减轻一点你肩上的负担。”
钟潮生一行一行地看完郭梓洋手机里的明,道了声“谢谢”便还回去了。
钟采薇醒后,情绪一度十分激动,但碍于麻醉的药效刚过,她也只能躺在病床上低声地啜泣。郭梓洋帮忙给她做了半个时左右的心理疏导,又给她开了些助眠的药,钟采薇才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不再闹腾。
从此之后,钟潮生便告别了象牙塔里的生活,专心一致地打工赚生活费和钟采薇的治疗费。郭梓洋也从那时候开始,对他们兄妹俩分外照顾。
钟采薇去世的第二中午,色昏暗,整个房子里不透一丝光线。钟潮生坐在地上,一件一件地把妹妹用过的东西放入储物箱里,可没过多久又重新翻出来,最终擦了一下泛酸的鼻尖和湿润的眼角,颓废地靠在沙发边上两眼发直。
不知道过了多久,门外响起了几声几不可闻的敲门声,刚开始他并没有在意,连动都不想动——自从那场大火之后,他就带着妹妹在破旧的老城区租了个三十平米左右的屋,一直住到现在。所谓“穷在闹市无人问,富在深山有远亲”,父母尚在的时候本来的家庭就不富裕,离世之后的日子就更是难熬,因此他们的亲戚也就不会登门拜访了。兄妹俩过着清贫的日子,钟潮生为了照顾妹妹,也为了省下住宿费,大一刚开学他就申请了走读。平日里兄妹俩很节俭,从不浪费食物,也从不购买无谓的东西,因此直到如今钟潮生在这里收拾钟采薇的遗物之时,他才发现,自己曾经能给妹妹的东西实在太少太少。
钟采薇虽然后来脾气变得不太好,但实际上她比同龄的孩子懂事,在物质上没什么要求,只要哥哥在她身边,为她烹调和妈妈做的一样味道的饭菜,她便已心满意足。钟潮生回想起那些兄妹俩一起过得一贫如洗的日子,以及每次妹妹吃下他根据妈妈留下来的那本残缺的食谱所做的饭菜时,眼中所饱含的笑意和满足,竟不禁悲从中来,泪流满面。
敲门声再次响起,这一次来人似乎加重了力道,把钟潮生从海潮般汹涌的记忆之中强行拉回了现实。
钟潮生去洗手间洗了把脸,有点不耐烦地开了门:“谁啊……郭医生?!”
郭梓洋手里握着一柄长柄伞,对钟潮生露出了一个浅浅的微笑:“抱歉,我是不是打扰到你休息了?”
钟潮生一个劲地摇头,道:“没有的事,我在收拾采薇的东西而已……”他指了指地上的储存箱,才忽然意识到自己一直都没有开灯。
灯光亮起的时候,他眯起了眼睛过了好一会儿才适应。他用茶包简单地泡了杯茶,递给了正在打量着他们家的郭梓洋。
这是郭梓洋第一次来到他们家,虽然知道兄妹俩受经济条件所限,肯定不会住特别好的地方,然而到了楼下才发现,这里比他预想中还要差——不远处就是菜市场的卸货处,各种被挑出来的坏掉的烂货烂菜叶撒了一地,被暴雨冲刷过后,腐烂的味道弥漫着整条大街,这酸爽简直比大学时的解剖现彻要一言难尽。
所幸的是,房子里被收拾得很整洁,看得出来本来物件就不多,即使钟潮生刚才在整理钟采薇的遗物,但也只有一个角落里的东西摊放在桌面上,其他地方并未受影响。
郭梓洋抿了一口热茶,从怀里掏出一个牛皮纸信封,轻轻地放到了面前的桌子上:“昨一切都发生得太突然,所以也没来得及……最终还是无法治好采薇,还发生了这样的事,真的非常抱歉。这是我的一点的心意,希望你能收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