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朕来接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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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面——

火势将整个天牢门都烧起来,剑上的血已经将寒光彻底掩盖,可禁军还是从四面八方涌来。

逼迫。

渐近。

他楚夜阑此生,甚少用剑。

曾经蒙先皇信任年幼登基之时他便知道,帝王一生用智用脑,平定江山,却很少会真的用剑杀人。他一向知道这是最低等的迫人降服的办法,可如今,这最低等的办法却连他最心爱的人都无法救出。

凌晨出门之时,舒兰跪地恳求,连额头都磕出血,说我楚国可以没有熙主子,却不能没有皇上,所以哪怕花熙熙真的不幸命丧荆国,都不可让楚夜阑亲身去冒险。

瞧瞧。

那不过是一介宫女。

可却是那样明智又大气的宫女。

楚夜阑浅笑,幽然魅惑,泛白的薄唇轻启,只吐出轻飘飘的四个字:“朕且试试……”

试试。

哪怕是孤身在荆国。

哪怕此刻没有天时地利。

可他不曾忘自己是为何来的这里,若不是为她,他又何以亲身试险,何以得知那宛若太平盛世的楚国之外,会有多么凶狠险恶的狼子野心?

所以他来。

亲手用他掌中之剑,去救她出来。

宫城大噪。

在狱中的小熙儿并不笨,看到外面大亮的天色和越来越近的杀气和喧闹声她就知道,天牢牢门如铁,哪怕是在自己熟知的环境里劫狱且不容易,更何况是在陌生之地,毫无章法,更毫无退路。

火光照亮了她的小脸。

小手快要把钢筋都攥断,下唇咬出血来,小熙儿满脸苍白地死死盯着天牢外,只希望他走。赶快走。

“……”刀剑之声,激烈破空,割裂血肉!!!

蒙蒙亮起的天色里,天牢之外,禁军呈强弩之势包抄而来……

藏青色的斗篷已经被割裂开一道深深的口子,殷红的血汩汩而出,顺着整个臂膀蜿蜒留下,落在地上一滴,又一滴……

楚夜阑一张俊脸泛着苍白,退后一步,感觉到整个荆国的皇城都被惊动,他今日此刻,怕是带不走她了。

俊逸的唇角竟扬起,勾起一抹苍白却温暖的笑来。

造化弄人。

那日火烧荆歌轩,知道钟离夜会大动干戈地在整个皇宫搜捕她的下落,所以才趁了那样的空当先救出了楚晚,可同时也那么深地知道,一着不慎……满盘皆输。

如今自己这心头之物,怕是就要如此,撂在荆国了。

火光冲天……

外围的禁军杀声震天,包抄而来……

那颀长挺拔的身影手中握着滴血的长剑,浓密的睫毛垂拢,藏青色的斗篷一挥,竟微微俯身,从袖口中轻柔地放出了什么东西。

他修长的手指还沾着血,在藏青色的斗篷和洁白雪花的映衬下,妖娆魅惑,嘴角的苍白的笑勾着人的魂魄。

隐约可见,那东西是一只小小的通体绒毛的纨兔,小巧的耳朵在他掌心里舒展出来,脚上依旧帮着一个红色的布条,落在雪中之时便猛然站起,抖落身上的雪花循着什么气息朝里面跑去,透过火光窜进了天牢里面。

楚夜阑抬眸,深深含笑的一眼,随着那可爱的小东西而去。

耳边,杀声震天。

……

那小小的纨兔抵达小熙儿的牢门口时,拱了几下便从铁栏外钻了进去。

小熙儿整个人呆了,红了眼眶,半刻后才反应过来猛然趴下抱起那只小小的只有人手心般大的纨兔,它亮亮的一双眼直勾勾盯着小熙儿,毛茸茸的小爪子上系着红色的布条。

“……”小熙儿颤抖着,把布条解下来看。

借着外面的火光看完之后,她整个人都顿时盘腿坐下来,好像心头的磐石轰然落下,震得她整颗心都暖起来。

火光依旧烧着。

半刻之后外面像是平静下来,有人过来视察到底怎么回事,小熙儿竖起耳朵听,听那人说有人劫狱,死了大批人马但那人也受了重伤,劫狱失败但是却让那人给跑了。

哈。

小熙儿无声地攥紧红布条,捂着肚子眼睛里满是泪地笑起来。

跑了。

他当然跑了。

他是楚夜阑,岂能如此轻易就被人困住?!

明知此刻已经无法救出她,他自然不会笨到在这里被人生擒活捉,更不会放着偌大的楚国和他的臣民不管!

没有人知道他是怎么逃的。

除了她之外……没有人知道他是怎么逃的,更没人知道,他让那小小的纨兔带给她的布条上,都写了些什么。

“己所不能,暂落此地。若卿不济,朕必随之。”

这简简单单的八个字,换做以往,她花熙熙琢磨破了小脑袋也琢磨不出来是个什么意思,可人之将死却仿佛就变得聪明了,她一个字一个字地念过去,清澈的水眸里冒起感动和舒畅开心的泪水来。

他说。

此时怕朕是无法将你带走,熙儿,你且留在这里等朕。

若有朝一日,你因此遇难于荆国,那么无论生死,朕随你去。

楚国之大,不可一日无君。

君王之位他坐一日,便必要扛起兴国安邦之责任。

国家危难之前,他楚夜阑的生死不可自己操纵。

所以等。

等这一场惊世浩劫过去,等楚国安稳度过此番危难,等拯救了楚国百姓于水火,那么他的生死,便可由自己操纵。

外面,火光震天。

小熙儿爬起来,眼睛亮亮的闪烁着光芒,跑到栏杆口那里小手紧紧扒着铁栏,望着外面,除了抓不到人的气急败坏声和混乱声之外,再无其他。

她笑。

一开始很小声,后面却大声兴奋地笑起来。

那小小的绒兔呆呆愣愣的,在楚夜阑袖口中藏了好久依旧性情温顺,这下两只后脚着地蹲坐下来,摸出了不知道从哪里搞来的一颗大大的花生米,三瓣嘴凑过去嗅了嗅便啃起来。

那大概是它完成任务的奖励。

它可永远不知道自己都做了些什么了不得的事情。

这一晚小熙儿睡得那样安稳,安稳得超越生死病痛,觉得此生无悔。

得君如此。

夫复何求。

**********

大军启程第三日。

小熙儿靠在一堆茅草之中小口咬着馒头的时候听外面的狱卒讲话,说那楚国的帝王没想到竟那样厉害,怪不得这整个皇城肃清之后掘地三尺都找不到他,你猜怎么着?

那听八卦的小狱卒被勾起了兴致,晶亮的眼神凑过去说:“怎么着?”

“嘿!”老狱卒一拍大腿说,“他竟是躲在咱们荆国南下的大军中躲过一劫的!”

换了谁,谁能料想到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

钟离夜只料他不会逃出皇宫,却不想竟被他混进自己的大军里面,随军到楚国,一路还说不定正跟楚国的禁卫军通风报信来着。

那小狱卒听得愣了,傻了!像是听见了史无前例的神话一般。

小熙儿小脸露出一抹甜美的笑容,继续啃馒头。

那小小的绒兔在她脚下依偎着,饿了,晶亮的眼睛眼巴巴地瞅着小熙儿。

小熙儿掰下馒头来递给它,它愣愣地看看,凑过去嗅嗅,又蹲坐下来眼巴巴看着她,不吃。

“那我没有别的呀,你不吃会饿死哒!”她纤眉蹙起哄着它。

可它要能听懂才怪。

“好啦,”小熙儿蹲下来顺它的绒毛,“你不要看我现在落魄哦,等以后咱们回了楚国,准保你吃香的喝辣的,跟着我你准没错!咩哈哈哈哈……”

“吱呀”一声,岂料她还没笑完,外面的牢门就推开了。

谁??

小熙儿怕了,想起上回的教训,抱起绒兔就塞进自己的袖口里面,好在它性情温顺乖得很,被塞在里面也不动弹不闹。

三两只影子翩翩然晃进来,柔情百媚。

“哎哟……”

“啧啧,这什么破地方啊……”

“就是,你走开,染了我的衣服你赔得起吗……”

“哎哟怎么这么臭……”

小熙儿小脸一黑,汗哒哒,尼玛的,这下不用想了,她用脚趾头都能猜到来的都是些什么人。

果然。

晃进来的三两个影子都是钟离夜后宫的嫔妃,半宠不宠的尴尬模样,刚好足够涌来仗势欺人。

“啧啧,姐姐我跟你说什么来着,这地方不适合咱们姐妹来,你瞅瞅,咱们本想过来瞅瞅这落难的凤凰是不是依旧国色天香,可现在看到什么来着??哈哈哈……”那妃子捂嘴笑着,鄙夷冷冽的眼神看向她,“真是落魄凤凰不如鸡,你瞅瞅她那副脏兮兮的样子,哪里能跟那时宴会上惊鸿一瞥配得上啊……哈哈哈……”

“就是就是……”

一群人的附和中,那为首的想必就是带头的,之间她冷笑一下,幽幽说:“若你们在这里关上个几日……想想是会比这幅德行强?还是比这幅德行差呢??”

此话一出,那嘲笑声立马减弱了,不敢有了,讷讷跟在她身后。

完了。

小熙儿心里“咯噔”一下。

遇到个不脑残的,先示好又把你往死里整的,那绝对是高手。

那窈窕的身影往前走了两步,柔声道:“你是花熙熙?”

小熙儿叹了口气,站起来扫扫身上的稻草,清脆回答:“我是!”

那身段,虽然不高挑但是有着南国女子特有的娇型灵动,腰身一手可掌,小脸的轮廓也是倾国倾城的媚态。

呵,谁说的,落魄凤凰不如鸡??

那女子眉眼冷冷瞥了一眼,继续柔声道:“我是荣妃。”

“哦。”她小脸歪过去,淡淡应答。

荣妃笑了笑,弯腰执起地上那一碗那烫着的水,说:“这牢里天干物燥,冷若寒冰,妹妹不如过来喝口水,暖暖身子。”

喝水??

你妹啊我是牲口吗??需要你拎着水来喂我??

旁人见她不语,怒火立马窜上来:“花熙熙,你好大的胆子,连我荣妃姐姐的面子都不给,你可知道这可是我们荆国第一位怀了皇嗣的嫔妃!连荆王都得宠着护着,你哪里来的姿态敢如此藐视姐姐!”

小熙儿叹气,小小的一团雾气在寒冷的地牢里上升,勾人心魄。

一双清澈的水眸扫过去,她脆声说:“她是荆王的宠儿,我是荆王的阶下囚;她爱荆王,我恨荆王;如今她来施舍给我安慰,我还要俯身作揖感恩戴德,你脑子里面装的都是屎吗?怎么想事情的?”

那被骂做屎的妃子顿时脸色涨红,手颤抖着指着她:“你……你你你……”

荣妃轻轻袖口一扫,冷声道:“你退下。”

那妃子愤恨退下,荣妃笑起来,手拿着那一碗水依旧等着她。

小熙儿无奈,自己是真渴了,好汉不吃眼前亏,走过去想用小手捧过来,却不想荣妃眸色一冷,猛然将还滚烫冒着热气的水用力“泼”在了她脸上!!

“……”那滚烫的水流从头顶浇下,将她原本有点脏的小脸洗了个干干净净。

当然,也烫得泛起了红。

这亏,吃得稍嫌大了点儿。

荣妃却倒是没有半点歉疚的姿态,下颚雍容地轻抬,柔声说:“现在你们过来瞧瞧这熙姑娘,只是洗把脸而已,是否就出落得超凡脱俗,倾国倾城了?”

众嫔妃皆是一怔,此刻才反应过来,喜从怒生,一时就差点乐得拍手称快,刚刚那刁难的妃子索性“噗嗤”一声笑出来,凑过来说:“哎哟那我可得好好瞧瞧,这小丫头倒是真生得令人心爱垂怜呢,可这脸是怎么了,烫成这样还有没有的好?可别等荆王殿下回来,看了倒胃口可怎么办……”

笑声,伴随着脸上冒出的热气氤氲在她面前。

小熙儿不敢拿手去碰脸,只怕手是脏的,碰了细菌感染,就真的毁容了。

只是好疼啊……

疼得她有点哆嗦,尤其烫水在冬日严寒驱散之下霎时就变得冰冻,纤长的睫毛上瞬间凝起了一层薄薄的雾,她抬眸瞅了瞅荣妃,只见她眉宇之间依旧是那风韵满满淡然如水的模样,知道这次自己是栽了。

恶毒的人自有恶毒的报应,可这惩戒才是刚开始,且夕颜圣主提醒过她的,她也有准备。

只是怕。

怕自己不够强,坚持不到楚国大胜的那一天。

我靠啊你们这群毒妇。

要等我花熙熙出去,定叫一群牲口把你们拖出去活活轮奸了去!!拿姑娘的脸开刀,你够狠!!

果然,荣妃见她没什么反应便拂了拂袖子,幽声说:“我想这熙姑娘在牢里呆久了应该没什么耐心,定是很想出去走走吧?来人啊……”

几个狱卒跑过来跪在她身下。

“把这牢门打开给本宫一把铁链铁锁,本宫要带熙姑娘出去走走,”话锋猛然一转对向正要开口回绝的两个狱卒,“别跟我说是荆王的命令不许人带走她,本宫可没存放了她那个心思,带她出去的时候你们都在后面等着就是,犯人看好是你们的责任,本宫要拿谁来解闷那是本宫的自由,可懂?”

“就是!”旁边有妃子附和道,“要不养你们干嘛?叫你们准备铁链铁锁又用来干嘛?!”

狱卒两个人互看了一眼,虽犹豫可却不敢违抗,只好说了声“是!”便下去准备了。

小熙儿却在牢房里倒吸了一口凉气,宛若雨后青山般的小脸里透出一丝惧怕的神情来。

铁锁。

铁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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