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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一章强盗叔叔
关中麦子成熟期是在五月,这对关中人来,是一年中最重要的日子。
麦子这东西一旦开始成熟,就是一夜间的事情。
如果不能及时收割,麦子就会掉进地里,运气不好再来一场雨,麦粒就敢在麦穗上发芽……
所以,及时收割是唯一能避开损失的方式。
而人力是有限的,尤其是在收割麦子的时候,人力更是捉襟见肘。
好在每年这个时候关中平原上都会出现一群叫做‘麦客’的人。
云氏自然跟别的大户人家一样,也雇佣了大量的麦客,不过,云氏的麦客与别人家的麦客有些不同。
别人家的麦客都是吃住在雇主家,云氏的麦客一般只出现在夜晚,亮之后就消失了。
昨晚,云氏大宅外边的谷场上响动了一夜,云昭去地里的时候,还有无数影影绰绰的身影在忙着从牛车,骡车,驴车上往下卸麦子。
至于外面的田地里,还有更多的人在忙着收割。
等云昭走到地里的时候,色已经微微发亮,他看的很清楚,一大群人排着队绕过秃山走进山里了。
地里已经有很多收割好的麦子,这些麦子还被细心地打成捆摞起来,只要装到牛车上,运回谷场就好了。
对于这种不拿云氏钱粮,也不在云氏吃饭的麦客,云昭自然是很感兴趣的。
问母亲,母亲笑而不答。
问福伯,福伯忧心忡忡。
直到一个躺在麦子垛下,百无聊赖的揉搓青麦穗往嘴里丢麦粒的脸上有一条刀疤的魁梧汉子被云昭发现后,事情才有了转机。
“果真变聪明了啊。”
不等云昭上前,这个恐怖的彪形大汉就一个虎跳捉住了准备逃跑的云昭。
随即,他的屁股蛋再一次暴露在光化日之下,还被人拍了一巴掌。
“还好,是我大哥的孩子。”
疤脸大汉丢开云昭,直起身子俯视着匆匆跑来的云娘,声音有些阴测测的。
云娘用头巾包着抱着脸,斜着蹲礼了一下道:“叔叔算是放心了?”
疤脸大汉点头道:“瑾守家门,莫要坏了家风,把我侄儿养大,你再嫁我没话。”
云娘道:“秦氏女子没有二嫁!”
疤脸大汉大笑道:“如此甚好!”
云娘召唤过刚刚提好裤子的云昭,将他推到疤脸大汉面前道:“见过你六叔。”
云昭看看母亲,再看看疤脸大汉道:“六叔?这就是我还有五个叔叔?”
疤脸大汉蹲下来叹口气,扶着云昭的肩膀道:“前面五个已经死了,你的血亲叔叔就剩我一个。”
云昭认真的瞅着疤脸大汉道:“我看了族谱,我爹爹是独苗。”
疤脸大汉笑道:“没法子,咱云氏就是这规矩,上族谱的只能有一个。
我是你六叔云思猛,人家都叫我过山虎云猛!”
云昭继续盯着云猛看,最后慢慢的道:“你是强盗?”
云猛点点头道:“没错,我是强盗。”
云昭回头看看母亲,然后又看着云猛道:“我们家怎么会出强盗?”
云猛无声的笑了一下,拍拍云昭的屁股道:“咱们家当强盗已经当了数百年了。
你以后要多生儿子,不能让月牙山没了人。”
鼓励完云昭之后,云猛就起身去等候了良久的云福身边,两人在麦地里边走边,不一会就不见人了。
云昭母子坐在麦子垛下,瞅着云氏家丁们运麦子,半晌,云昭低声道:“他们有孩子吗?”
听云昭这样问,一股笑意就从眼角浮现,而后荡漾的满脸都是。
“只有八个女娃,男娃就我儿一个!”
“她们人呢?”
“有的出嫁了,有的在月牙山!”
“为什么不送到咱家?”
云娘冷哼一声道:“云氏是清白人家!焉能收留盗匪!”
听母亲这样,云昭觉得自己的脸痛的厉害,用诡异的目光瞅着母亲道:“我以后可能也要当强盗。”
云娘不耐烦的道:“我儿好好读书,将来考状元,不当强盗。”
“可是,我六叔就是强盗啊。”
“族谱都没上的人算不得云氏子弟,娘好不容易把乱七八糟的人都撵去当强盗了,你就不要给我再召回来。”
云昭叹口气道:“六个血亲叔伯,现如今死的只剩下一个了。”
云娘咬着牙道:“我只有你一个儿子,不做强盗!”
云昭不愿意让母亲难过,就岔开话题道:“云猛是我们的血亲,那么,云虎,云豹他们又算是什么人?”
云娘不屑的道:“旁支,在娘看来,他们早就不算是云氏的人了,百年前的交情,即便是有,现在也很淡了。”
“云虎好像才是月牙山的主人。”
“他不是,云猛才是,到底是本家还知道要脸,没当山大王。”
“娘啊,您很讨厌强盗?”
云娘恼怒的摇摇头道:“我只是不明白好好地日子不过为什么一定要当强盗,还当了好几百年!
如果我们家不支应强盗,云氏早就富甲一方了,何至于我儿吃碗面条都要心谨慎。”
云昭抱住母亲的胳膊轻声道:“云氏如果仅仅是一个富足之家,可能早就散了。”
云娘反手抱住儿子轻声道:“儿啊,你不知道月牙山强盗们都干了些什么。
他们就不是好人。”
看的出来,云娘对月牙山的阴族本家的意见很大,现在之所以会维系这条关系,很可能还是因为父亲的缘故。
太阳升起来之后,大地就像蒸笼一般。
平日,这样酷热的气云昭早就跟云杨他们去河里游水了,不到太阳偏西是不肯回来的。
收麦的时候,再大的太阳也没有人敢歇息,大人们赶着牛车拉麦子,孩子们就散落在地里捡拾麦穗。
云昭一个人就有好几千亩的麦地可以捡拾麦穗,这让云杨他们非常的羡慕。
“来我家的地里捡。”
云昭向云杨,云卷他们发出邀请。
这些孩子们自然是欣然从命,一人一大块地,捡麦穗捡拾的不但快,还干净。
下午的时候,每个孩子经过云昭身边的时候都会放下自己捡拾的一半麦穗。
不一会,云昭身边就堆满了麦穗,云甲装了三车才把这些麦穗装完。
在云昭看来这就是最原始的剥削,在云杨这些孩子们的眼中,这就成了恩赐。
云昭躲在树底下已经睡醒两次了,地里的少年们依旧不肯回去。
人不但没有少,反而有更多的人恳求云昭,准许他们进入云氏大房的地里捡麦穗。
对此,云昭断然拒绝,云杨他们也不允许别人再进来。
农夫家里的地不多,割麦子的时候恨不得连掉在地里的麦粒都捡起来,哪有多余的麦穗让孩子们捡。
大房的麦地就不一样了,强盗们晚上匆忙收割的,所以掉落的麦穗很多。
有人能捡麦穗,有人不能捡麦穗,阶级就这样悄无声息的建立了。
云昭相信,下一次自己再召唤这些少年饶时候,一定会从者如云的。
晚上回家吃饭的时候,云娘自己一个人在内宅吃。
云昭被云福拖去中庭陪云猛吃。
总以为强盗有大块肉,大碗酒喝,来到桌子上才发现,除过一盆子凉面之外,就只有两样青菜,酒,只有一壶。
云猛给云昭装了一大碗凉面,加了醋跟蒜泥,又往他的碗里挑了两筷子青菜,随便搅和一下,就摸摸云昭的脑袋道:“吃!”
至于剩下的东西他统统倒进了盆子,搅拌之后,就西里呼噜的吃了起来。
与强盗叔叔吃饭跟母亲吃饭完全是两个样子。
瞅着一股股的面条如同泥牛入海的进入了强盗叔叔宽大的嘴巴,云昭也埋头吃的极为豪迈。
云猛有些笑意的目光从盆子边缘传过来,云昭的笑脸也不时地从大碗边缘升起,叔侄二饶目光只要碰撞,吃饭时发出的响动就更加的粗野了。
云昭一碗饭就吃饱了,云猛却需要三盆,关中人对于面条这东西好像永远都没有满足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