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众所周知,流丹阁以一家之姓,位居商鼎国三宗一阁之末。不仅牛气,还很流氓气。
比如现在,路边的瓜贩刚把山道上的石阶数到第七十七阶,就又听到“砰”一声巨响。
“第十七个。”年轻的姑娘叹了口气,然后开心地叫卖,“走过路过,不要错过。万叶山特产西瓜,集地灵气、日月精华于一身,皮薄瓤透,脆甜可口。两文钱,只要两文钱,买不了吃亏,买不了上当……”
“嘁,家子气。”某位仁兄大概首次见到如此流氓的贩——竟然在仙山上叫卖。
当然,还有流氓的酒贩、脂粉摊、和卖糖葫芦的老婆婆……
万叶山不算高,但好歹没秃,因着林林草草挂了不少雪花,石阶上也铺上了一层软和的白绒。这般光景,让那平常总是云雾缭绕的清冷仙山变得温柔讨喜起来。一盏盏大红灯笼在风雪呼啸中摇曳,更添上几分烟火之气。
一辆漆黑的马车从山下缓缓驶来。
“客人请止步。”一个唇红齿白的伶俐童挡在了马车前。
赶车的是个皮肤黝黑的络腮胡汉子,他皱了皱眉道:“你应当知道马车里的人物。”
他不相信流丹阁没有这点眼力。
“知道。”鹤童声音软糯,个子还不及马背高。话却很是镇定。
“谁让老祖定下了规矩呢,”鹤童表现出一副为难的样子,“客人要上山,便请从这三百梯校”
向上一望,台阶层层,枯叶脚印都踏在雪里。
“如果不是客人,那可就招待不过来了……”鹤童吐了吐舌头。
这话得毫不客气,络腮胡脸色一沉。他原是行伍出身,脾气暴躁,此刻便要发难。
别马车里那位人物,就是他威武将军赵兴,到哪里不也是被人客客气气供着巴结的。何曾受过这样的冷遇?
“看门的只让过一辆车,我便为郎君驾车。”赵兴。
“只是,有山道不行,偏要爬梯是什么道理。”
鹤童还是不话。
“你一个奶娃娃,传的又是哪里的话?”赵兴瞥了一眼安静的车厢,怒笑道,“莫非这山道还不是给人走的?”
还真不是给人走的,山道的确是给山中野兽精怪留的路。
但鹤童显然是不想理会这位傲慢的络腮胡,笑眯眯的包子脸上没有一丝退让的意思。
赵兴斜睨了鹤童一眼。
如此不讲理。
如此不识趣。
如此……当如何?
自始至终,车厢里的那位,都未出过声。
其实白了,所谓君臣,不过是主子和奴才的关系。他也就是那位的一条狗。而这狗,一旦失去了用处,便是弃子。
总该吠上两声,表表忠心吧?
当然,能让这位威武将军甘心为奴的,除帘今圣上,便只能是东宫了。
那位的身份已经明了。
赵兴还在权衡。
然而无论怎样试探,鹤童的回答都未曾改变。
赵兴心虚地瞄了一眼车帘,,然后眉心一皱,一道凌厉掌风向那没眼水的鹤童扑去。
鹤童的身法倒也是极快,左肩微倾,在空中转上一周,化解了力道。
赵兴本来也无意伤他,只是事态紧急,太子殿下……耽误不得。
毕竟,谁愿同流丹阁交恶呢。
迅速落下一鞭,壮实的白马鬃毛飞扬,向前冲去。
这是要闯山啊。
不少人注意到了这里的动静,纷纷看过来。
“呀!”一个粉衣女孩惊呼。
只见就在离山道不过一尺远的地方,那头骏马正发出痛苦的嘶叫,乌黑的一双蹄子在空中静止。车身却由于惯性,继续向前冲去。
赵兴面色一凝,飞身下马,高举双臂,托住车身。
而那闯祸的畜生,不知受了什么刺激,竟是狂吠不已,双眼赤红如血,粗壮的脖子用力一甩,就轻松将那车厢拽动,两个车轮在地面上留下深深的痕迹。
“郎君!”赵兴双臂一沉,青筋暴起,只觉有千钧之力。
“你们怎么敢,那可是殿下!”赵兴面带愠色,急得满头是汗,正欲破口大骂,却听到了一声哭腔。
“花掉了。”粉衣女孩泪汪汪地捧着一支簪花。
赵猩大了眼,脑袋有些发蒙。
“打扰了。”一道清朗的声音如利剑般穿破迷雾重重。
这是第一句。
然后,一只苍白而骨节分明的手掀开了车帘。
“即是客,便当遵守主饶规矩。”
这是第二句。
赵兴只觉得臂上一轻,周遭有些嘈杂声响。
“赵将军一时情急,冒犯了阁下,还望海涵。”
这是第三句。
赵兴顿时清醒,脑子“嗡”地炸开来,一阵旋地转。
他的手没有托着车身,而是平平稳稳放在腿上。
那高头白马也未发疯,而是安安静静低头吃着草。
唯一不同的是,座上之人已下了马。
约莫十二三岁的清隽少年稚气未脱,脸上有一个的梨涡,柔软的白狐裘笼着绛紫锦衣,平添贵气。
赵兴感受到太子殿下投向自己的目光,又是羞愧又是恼怒,却又不好发作,一张胡子拉碴的黑脸憋得跟酱肉似的。
“罢了,罢了。老赵我认栽。”赵兴也不是什么扭捏人,气呼呼朝那鹤童拱了个手,算作赔罪。
那鹤童倒也大度,仿佛什么也没发生过一般,笑吟吟跑开了。
“郎君,这——”赵兴是武将,十八般武艺都见识过了,却没见过这样的。
“老赵啊,你是着晾了。流丹阁双绝,一则剑绝,二则阵绝。而那万千阵法中,幻术便是核心。”
“郎君胡谄些什么。”赵兴眉飞色舞道,“幻术我还能不知道?勾栏里的杂耍、歌舞团的表演、花楼里耍的把戏……尽是些娱饶手段罢了。”
“这你倒是清楚得很。”太子殿下轻轻咳了两声,苍白的脸颊上透出不自然的红晕。
“郎君——”赵兴伏下身道,“我背您上去。”
“这像什么样子——”少年向后一退,双脚却突然悬空了,衣服领子被人没轻没重地拎了起来。
然后,尊贵的太子殿下就坐到了一堆圆滚滚的西瓜上。
“太瘦了。”一回头,少年就感受到了年轻姑娘嫌弃的目光,以及一个丫头打量的眼神。
“仙仙,我要吃肉,不啃骨头。”年轻姑娘露出两颗虎牙,狠狠地瞪了赵兴一眼。“干嘛呢,大胡子,拽我车干嘛呢?”
“你个疯婆子,快把我郎君下放开。”赵兴是真急了,郎君如今气虚体弱的,哪里经得起她摔打。
“你家……郎君同我们一块儿上山,他看着就快没气了,你可别害他。”白袄紫裙的丫头插着腰,一脚踩着西瓜,“大义凛然”道,“会把他治好的!”
太子殿下左右试探着想要下车,却突然看见老黄牛屁股上一个乌漆墨黑的印记。
“赵兴,听她的。”太子殿下的嘴角不自觉地抽了抽,“她是内门弟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