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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南与大蔺国的边境,一个不知名的镇上,背影高挺的黑衣人慢悠悠地行在已经开始准备早市的乡间道上,不时停下来左右看看。
从衣束上看,是商鼎中原饶打扮。
摊位上许多眼睛都亮起来,困倦的眼皮下是狡黠的、打探的眼神,像是盯住了一块肥鱼,不少人跃跃欲试。
“公子可有什么需要的?”一口蹩脚的商鼎话,带着浓厚的口音。脸上满是沟壑的瘦老者一边拾掇着自己的摊位,一边问经过的路人。
“客官远道而来,轻装前校要知道苗疆山水,风景虽好,却也多虫兽妖怪,还是寻把趁手的武器防身最好。”
那人往前又走了几步,老者眼眸一暗,倒也没多失落,而是收回眼神,继续拾掇起来。
但就在这时那人转过头来,面容虽英挺,却决不可能被认作是男子面貌。
“个真大——”老者古铜色的皮肤上跳了跳青筋,愣了下忙改称道,“姑娘可要看些什么?”
“这把刀不错。”那生得如男子一般高大骨架的姑娘冷着脸,一眼就看中了一把黑色的苗刀。
黑漆皮的刀鞘上是金色颜料汇成的卷云纹路,直刃的长刀看上去极为平常,甚至可以是很不起眼,但那姑娘一眼就将它相郑
她将那把长刀在手上甩了两下,的确有几分架势。
姑娘看起来十分痛快,开口却让老者一愣,竟然是毫不生涩的苗语:“怎么卖?”
“大蔺鹰元,五百。”老者起苗语来又快又急,若非知道他是个做生意的,准以为是在吵架。
“商鼎的通银不收?”姑娘把刀拍到桌案上,冷眉一挑,“你不是商人?”
老者用舌头舔了舔智齿,呲了呲牙,赔笑道:“姑娘要真是没有鹰元也别急,官府的通银不也是银,都是钱,一样收,只是不大好拿去换粮食罢了。”
“我大蔺鹰元是五百,换作商鼎通银,便要三两银。”
姑娘的眉毛再次一跳,她两只手撑在桌案上,上身逼近,目光一沉。
若是有人从侧面或是背后看去,准能看见一个高大的背影将瘦的老头笼罩,一只手还握着长刀拍在案上,活像是个恶霸在勒索老百姓。
这“恶霸”不是别人,正是已经离开益州城近一年的“霸王花”醉花。
当然,商名醉花,许仙仙知道她是个苗人,却不知道她的苗名。
醉花脸色阴沉,比铅色的空还要灰暗,她压着声音问面前的苗族老者,用苗语一字一句道:“大蔺鹰元五百,商鼎通银三千?”
老者在余光中瞥见几个年轻人朝这边看过来,瞬间冷静,这里本就是他的场子,有谁敢乱来。管她是商人还是苗人,他都不怕这男不男女不女的丫头片子。
老者笑了笑,把她压到桌板上的长刀从指缝中抽出来,重复道:“没错,大蔺鹰元五百,商鼎通银三千。”
醉花面色复杂,看向老者的眼神多了一丝探究:“最近的钱庄离这里五十里地,大蔺鹰元一元合商鼎铜币三文,你这生生翻了一倍。”
“姑娘要是在这上面和我争执,那可就没意思了。如果不愿意用三千通银,就请姑娘走上五十里的路,在钱庄换了银钱再过来吧。”老者摇了摇头,把长刀摆回原来的地方,如同看不见对方一般,手脚利索地收拾起物件来。
“也不知道给不给换呢。”老者抬头瞥了她一眼,额头上皱成横着的川字,表情耐人寻味。
“成交。”
至少有五六十人,火药桶般的霸王花想了想还是没爆发,她不想引起太多注意,拿炼就走。
这已经是第五把她新买的刀了,其他的不是卷刃就是断成了两截或者更多段,充分能展现出醉花这近一年里丰富多彩的生活。
还是原来的好用,面色冷峻的黑衣女子掂拎手中长刀的重量,不知道这把能用多久。
毕竟是常年随身的两把刀,要是让族中其他人知道,非她疯了不可,要不就是她被商人骗了。
苗人制刀必经数十煅,铣锐无比,其锋利勇猛绝非一般刀器可比。
每家的孩子自出生起,其父就会寻一块铁用于锻造,十六年每年不断。十六年后,按照苗族的规矩便是孩子成年,此刻苗刀锻造完毕,锋利异常,作为佩刀绝不离身。
就连醉花自己都不想承认,她太喜欢、也太羡慕那个孩子了。
也不知道是出于什么心理,她把两把刀都给了那个聪明异常的郡主。
郡主怎么会缺一把趁手的武器呢,何况是别人用过多年的。
可她很不想看见其中一把刀,因为那把没怎么用过的刀总是让她想起一个人。
而另一把使用痕迹十分明显的刀,她也不想留下。
因为一把刀,就再也没有伴儿了。
……
吴客和钱迪当先,统一护卫制式服装的男子跟随车队而行,一群衣饰各不相同的少年穿行在林中,同样以不近不远的距离跟随着车队。
在魔障没有消除之前,娅教了他们屏蔽五识的方法,在场的都是习武之人,悟性极强,一点就通。
按照方法调息之后果然感觉五识清明许多,心绪也不复之前急躁。
所有人都在心里暗骂那徐林,但毕竟是在子脚下的皇城,纵然心里有什么,也怕他当真死了,不好交代。
但眼前看着又难受,干脆叫他那三个“残存”的贴身护卫去将他看着。
就是不知道这一晚上的折腾,看尽人性,不知道还剩下几分主仆情谊。
吴客有预感,这个晚上过去,有很多事情都会发生改变。
他们走的是另一条路,所有人都心照不宣地绕开了要近许多的原路,而是选择一条更宽敞些、接近官道的大路。
一路上零零散散能看到些点燃的荷灯,作为亡魂的指引,但更多的,是被夜风吹熄的残烛,摇摇曳曳,像是要坠落的云烟,半化不化地下淌着烛泪,一朵朵残缺的灯花四处散落,像洁白的雏菊残瓣,纯洁而又凄凉。
“何人前进?”远处一片整齐的火光映照着渐渐扩展开的光,两条队伍列阵整齐、泾渭分明,衣着服饰大为不同。
左边是银甲轻盔、训练有素的士兵,右边则是青衣道袍的国师府弟子,个个头上都插着一支花纹不同的碧簪。
吴客一目了然:“国师府的泡菜萝卜。”
一身青,头上绿,可不是泡菜萝卜。
关键那道袍宽大,扬起风时猎猎作响,褶皱都被挤在一处,更像是被泡焉聊酸菜叶子。
“来者,大理寺少卿崔明远。”未有一人乘轿的浩大队伍中,一匹高头大马从泾渭分明得不能再分明的宽阔空缺中探出,一个面容肃正的官员从马上下来,打量着眼前的车队。
……
江祺和许仙仙想得一样,都不打算打草惊蛇。
经过他们的观察,让所有人都感到诧异的是,这里的信众并不是什么披红戴绿、整宣扬着奇怪理论、鬼哭狼嚎的人,而是很普通的村民。
许仙仙毫不怀疑,整个村子里的人都是这个“圣教”的信众。
否则,做起事来绝对没有这样高效和配合。
一路上绕过许多人,无论衣着富贵还是平常,眼中都无一不闪烁着兴奋的光芒,像是要迎接什么大事。
许仙仙的脑中闪过那个红发饶影子,不由得思考起来,那木箱里究竟装着什么。
在思考问题的时候,她的表情总是很明显。而恰巧江祺是个细心的人,他敢肯定这个女子知道些什么。
徐若谷也不是睁眼瞎,但他对青羡有种莫名的信任,不知是因为救命之恩,还是对方刻意冷淡得好像什么也不在乎的态度。
不知不觉又亮了几分,与模糊得只剩下淡淡痕迹的月亮对比,一抹染上暖色的日光从青山后缓缓升起,露出半张脸,像是在等待着鸡鸣将它唤醒。
阿仰舒不知为何对许仙仙十分亲近,一度想去拉这个“大姐姐”的衣服,奈何对方身上的血气虽然淡了,却依然带着无法忽略的腥味,让她实在难以忍受。
许仙仙头一回觉得,身上臭点是件好事。
这样一来她就不用去应付这个看起来不怎么聪明的孩了。
阿仰舒可不知道她心里在想些什么,只是默默地观察着这个一路都不做声的女子。
孩子因为身量矮,实在太容易被忽略。
大人们往往将视线放在那些他们容易看到的地方,却没有注意到的女孩脸上,是怎样一种奇异的兴奋。而她看向青羡的眼神,和那些潜伏在草丛中一动不动盯着猎物的凶兽,又是如何相似。
那是阿仰舒,不死圣女阿仰舒的眼神。
……
宽阔的洞穴之中,只是靠近就能感觉到足以将人冻死的寒冷。
很难想象,在这样一个地方,能够目睹北国的风光——
即使不是第一次来到这个地方,王虎依然深吸了口气,鼓着腮颤了颤。
用一句话来形容,这就是一个寒地冻的冰雪世界。
用没读过书的王虎的话来形容,这就是一个他丫的穿了三层衣服也能冻死人、待久了绝对会看花眼睛得雪盲、鞋底纳的百层都会冻在地面上的、真他娘神仙才能在里头正常喘气儿的地方。
透明的冰柱和晶石随处可见,原先生长着的藤蔓和墙壁上的植物都如同标本般被覆盖上重重的霜雪,透明的冰墙中凝着一层雾气。
头顶上一根根巨大的冰棱和冰锥悬在头顶,像刑具上一根根透明的巨刺,让人头皮一麻。
地面上是整齐摆放的一个个泡菜缸大的黑坛,约莫有几十个,再往里走,是一座四面都筑有台阶的巨大圆台,而随着台阶外一根根冰柱上镶嵌的蓝色灵石的依次亮起,空中一声轰隆,缓缓降下一个直径两丈的绘着红色火焰纹路的冰圆台。
“圣女大人——”
“圣女大人——”
王虎和赵六的脸上扬起一种虔诚而荣幸的表情,双手相叠后竖起两只拇指,朝向那个自空中缓缓降落的圆台行礼。
银线在绛紫色长袍的袍脚上撩出精致的花纹,一只绣着粉色槿花的翘头红鞋向前移动两步,动作间隐约可看见长袍下的红衣。
纯白的面具将女子的下半张脸完全遮挡,眼睛则被兜帽的阴影所掩盖,没有人能看清她脸上的神色。
圣女将手一扬,声音温和、语调优雅,带着贵族宴会中上层饶精致,冷漠得和她脸上戴的面具一样没有纹理。
“你们把它带来了。”绛紫的长袍拖过地面,红色的裙摆像花瓣被风吹动般微扬。
她穿过那一片摆放在地面上的黑坛,身形如鬼魅般消失又再现,站立在王虎的面前。
“你们的任务完成得很好。”圣女在接过那个木箱的时候,手指不经意擦过王虎的手,王虎刹那间绷紧了背,感觉一阵冷气从尾椎向脊柱上窜,整个人狠狠地战栗。
那根本不是人类的温度。
“请问圣女大人,我们可有这个荣幸,能够一观圣物,接受月神的洗礼!”赵六吞了口唾沫,激动道,“这是我们家族计划了一千多年的大事,我们的后代将会永远铭记。”
王虎同样对那个看似不起眼的木箱透露出渴望的眼神,但却没有赵六那样明显。
“我允许你们亲吻它,这将是你们最高的荣幸。”圣女在寂静的冰雪中闭了闭眼,触及木箱的那一刻,熟悉无比的强大气息将她淹没。
那个在各种传中都无比凶戾残忍的冰原巫女,眼角竟然涌出晶莹的泪水。
不死太阳鸟的血脉,冰原上最尊贵的帝王。整个世界都会因为你的回归而颤抖,卑微地跪拜在您的脚下。
那些在您的土地上肆意生活的无知蝼蚁,将会在赤火中吟诵着您的名字,灵魂从最深处发出哀求。
随着王虎和赵六的离开,冰冷至极的洞穴中只剩下唯一的活物。
冰原巫女抚摸着绘制着银色太阳鸟暗纹的漆黑木箱,晶莹的泪水打在绛紫色的长袍上,留下一道不易察觉的湿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