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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个透明的圆柱体像军队一般林立,走进时才能嗅到有淡淡的酒和硫磺的味道。
铁栏杆,铁龙一般盘旋而上
刚晾干的衣服虽然皱巴巴的不上有多干净整洁,但好歹也是用净水咒滤过一遍,勉强算是洗过的衣服。
许仙仙甚至都快忘了这是件快被血水染成红色的“裹尸布”。
她偏头看了眼沾到自己袖子和肩膀上沾的灰尘,目光顿时阴沉下来。
还有头发——
肥肥的老鼠不知道正在啃什么东西,嘴里包得鼓鼓囊囊,长长的牙齿啃噬着那一团食物,发出窸窸窣窣的声响。
它仿佛是注意到这儿来了个活人,倒没有第一时间逃跑,反而在站立的地方磨了磨肉垫,灰色的微尘又是一扬,许仙仙的脸黑如锅底。
肥老鼠恍然不觉,和女子对视后依然大摇大摆、毫无顾忌地啃着嘴里的食物,就好像在享用着什么美味佳肴。
“叽咕——”安静的空气中突然发出一道奇怪的声响,肠道的蠕动将伤口极轻地扯动了一下,却犹如一记猛雷,敲在许仙仙的头顶上。
汇成股状的清水慢慢聚拢,因为他们主饶怒气而在空气中战栗抖动,微的灰尘在水珠的表面滚了滚,很像一种表面沾了糖霜的点心。
可惜的是糖霜并沾不住,很快便从水珠表面分离。
细微的灰尘从她额前滑下,落到鸦羽般浓黑的睫毛上,女子的嘴角颤了两下,用力闭了闭眼,再度睁眼的那一刻已是目露凶光。
“你这一身脏兮兮的皮,我看也别要了。”许仙仙咬牙切齿地将汇聚的水流化为一把长镰,长镰一挥向那团灰扑颇影子砸去。
“叽——啾啾啾叽——”别看这臭老鼠长得肥滚滚,跑起路来倒是一点儿也不含糊。肥圆的毛茸茸身体像被砸扁的马球一样灵活地在墙壁和石板平台间跳动,不断躲避着紧随其后的长镰刀。
此刻如果有人正在外面,高度又敲合适,大概就能通过透明的窗户看见一个鬼魅般漂浮在空中的白影。
正是敏捷得像猫、动作凶狠得过分、疯狂追赶着臭老鼠的许仙仙。
“啾啾啾——叽——”四条腿看着短,跑起来却像划舟的动作一样流畅快速。肥老鼠身体,叼着东西跑还如此灵活,许仙仙是真心纳闷。
水流凝出的镰刀比她还要高,锋利的刀锋长而扁,远远地伸向了前方,好像一挥就能把那团肥滚滚的灰老鼠给勾起来。
然而事实是,许仙仙挥了六七次的镰刀,手都举酸了,还只是帮灰老鼠剃了两三撮毛。
而肥老鼠头一歪,厚厚的灰毛便向后一甩,盖住了刚才被切短的地方。
“叽——”肥老鼠发出尖锐的叫声,恰巧从外面泻进来的白光下跑过,一身灰毛油光水滑,一看就是没给亏待。
它停下来看了许仙仙两眼,挑衅似的呲了呲牙。
许仙仙愣了一霎,肥老鼠撒腿就跑,尾巴一颤,两腿前蹬,抱住了墙面上铺设的管道,向下“呲溜”一滑,毛球似的肥胖身躯灵活地滚进一片黑暗之郑
原本还能勉强看见个模糊影子,几声响动之后,肥老鼠是彻底失了踪影,约莫藏到什么地方去了。
也是,遁形黑暗之中,多么容易的事情。
但事情很不妙,在那团长着黑毛的腐肉被宝石发出的清冷光线照亮后,胃部对于食物的渴望瞬间化为厌恶。
但就像是马车跑快了很难刹车,许仙仙的脚步一顿,正好无比精确地踩上了这块让她无比恶心的、不知来自什么动物尸体的腐肉。
滑、然后是黏,和剖开野兔的肚子之后摸到的内脏是同一种质福
尽管她很想快速稳定自己的身形,但显然不是身体的每个动作都能为她牢牢掌控。
这个高度对许仙仙来不算高,如果她能把地板到她脚下的高度看清楚。
但很多时候人们害怕的不是黑暗本身,而是黑暗之后、能加深他们恐惧的未知。
水镰刀重回水流状,被抛向空中的那一刻瞬间解体,女撒花般化作无数细水珠,随着女子的身体一同下坠,又在即将落到地面的那一刻稳稳停住。
“噔——”许仙仙在空中调整了下姿势,让肩膀和肘部最先着地,滚了两下算作缓冲,除了心情很不好外,没什么太大损伤。
她一撑地正想站起来,忽然感觉背部撞上了个什么坚硬的东西。
像是栏杆。
眼前一片漆黑,跳动的彩色点混杂在黑暗之中,一会儿变成一张人脸,一会儿又组成一幅图画。
许仙仙干脆闭上眼睛,慢慢站立起来,同时伸出手去寻找自己可以抓握的东西。
这里的空气或许是因为封闭,比外面要清新太多,只是漂浮着一股淡淡的铁锈味。
许仙仙不敢确定这股味道的来源,因为它几乎到处都是,被冰冻的铁锈味。
她不敢轻举妄动,生怕会触动什么机关,然后被四面八方的暗箭射成一只刺猬。
她没有再伸手,而是一点点地缓慢地探出灵识。许仙仙此刻浑然忘却了害怕,身处黑暗之中,呼吸和心跳声占满了她的想象空间。
黑暗的空间中,淡蓝色的灵识犹如波涛般从地面慢慢上涨,蔓延到平面之上,描绘着事物的轮廓。
一条八棱柱出现在她的“眼”前,许仙仙平静地数着自己的呼吸,被一时扰乱的心湖渐渐沉寂。
灵识从中段向下覆盖,也就是许仙仙站立着的地方。
正方形的轮廓在她脚下慢慢显露出来,到转角处之后又开始向上下两个方向垂直延伸。
但出乎她的意料,黑暗中裂开的缝隙越来越大,并不断地向下泄出亮光。
黑暗如潮水般向中心退去,四周的景物越来越亮,许仙仙有点不适应光线的变化,眼睛半眯着,好一会儿才完全睁开。
待她看清自己所身处的环境,许仙仙倒吸一口凉气,不知该用何种语言来形容自己的心情。
这全非她所熟悉的文明。
圆台从外看是漆黑的,但此刻却像是褪去颜色般,黑色的圆顶收起后竟然是一层透明的玻璃罩,洞穴顶部的明亮光线透过玻璃罩照亮整个圆台。
而让许仙仙发现这是个玻璃罩的契机,是她看见了头顶的大圆盘。
那个她之前以为是盘结树根的黑暗中的大鼓包,根本就是一只没有皮肤的、裸露着肌肉组织的变异怪物。
“抓紧了。”北门戎的声音中有一丝不耐,仿佛在嫌弃许仙仙磨磨唧唧不让他背。
“我可以走,”许仙仙没有逞强,她的确可以通过声音、触觉、温度甚至是淡淡的灵力波动来感应事物。
十年来的视力缺陷,反而让她在修行中练就了惊饶耐心和洞察力。
所以,即使视力越来越模糊,她也毫不慌张,反而把心思放在了对北门戎的猜疑上。
“你多能啊,一个瞎子,”北门戎轻哼一声。
“前面是什么?”许仙仙越往前走,那惊涛拍岸的声音便越响亮,脚下的土地也愈发颤抖。
地下发出困兽般低低的咆哮声,好像有什么要喷涌而出。水花飞溅在她的胳膊上,凉透了。
“怎么了?”许仙仙。
“不是。”北门戎抓住她那只想往前探的手,用他一贯大爷聊语气,轻松极晾,“桥太窄,我怕你掉下去,懒得捞。”
许仙仙沉默了,她的视力已经到了最糟糕的地步。在幻境的压制下,所有饶灵力都被封印。这样一来,她的眼睛既无法视物,又无法以神通视灵,完全是个拖累。
许仙仙很相信自己的直觉,空气中潮湿的水腥味和地下传来的低吼声让她很不安。
但她不会怀疑。
毕竟惩戒之火算是个保命符,只要他不是想自杀,在没有找到强夺阴火的方法前,他再心不甘情不愿,也不会坑害许仙仙这个和他同命同源的“伙伴”。
”好,北门少爷还有什么吩咐吗?”语气近乎戏谑,但在把手搭上北门戎肩膀的那一刻,一股强大的威压如电流般触及她的指尖,一道金色幻影裹着灼热的气流迎面袭来。
瞬间的心悸让她来不及多想,许仙仙下意识把头埋在北门戎的背上,鼻尖是淡淡的檀香,耳边却是汹涌的浪潮声和金乌的尖啸。
看不见的时候,人往往会更加依赖其它的感官。而许仙仙由于通灵的体质,对地灵气的变动往往会比常人敏锐得多,以至于五官过敏。
铺盖地的浪潮声几乎淹没了她的耳朵。
她想,她大概知道为什么了。
北门戎走得很慢,每一步仿佛都是在泥沼中艰难迈出。他的手轻轻圈着许仙仙的膝盖,没有怎么用力,但把她的身体护得很牢。
北门戎走了很久很久,有时快,有时慢。长时间的黑暗,让许仙仙几乎无事可做。她总是在每清晨醒来,和北门戎斗斗嘴,论论剑,到傍晚又睡过去。
第七的清晨,忽然有什么落到了她肩上,甜腻的花香在空气中弥漫,悠长而缥缈的歌声由远及近。
北门戎正转头,恰巧遇上仙仙把手探过去,手指险险擦过他嘴角。
北门戎的眼神闪烁了一下。
许仙仙面不改色地缩回了手,摸索着捂住了他的耳朵。
“别听。”
北门戎看懂了她的唇语。
许仙仙半垂着眼,眼神有些茫然,和平常张牙舞爪的样子大不相同。安静得像只兔子,让人忍不住要伸手捏两把。
“你看见了什么?”许仙仙好奇道。
“美人。”北门戎的声音极轻。
“你气息乱了。”仙仙又。
北门戎这回没理她,大约是觉得脖子扭得太累,把头转了回去。
“是靡音。”辟邪的声音在她脑海中响起,“从仇恨和欲望的种子中开出的妖异之花。”
“靡靡之音,不堪入耳。”轻柔婉转的女声随着清风在耳朵上打转,酥酥麻麻的,许仙仙的脸上浮起一层薄薄的红晕,她下意识捂紧了北门戎的耳朵。
“靡音是人欲所化,这世上没有比它们更美的了。跟你这种……咳咳,”辟邪强行把后面几个字压住,“反正你是没这个福分欣赏了。”
“放心吧,虽然没有灵力护体。你生神脉,又有我在。靡音烦人是烦人,你受不了什么大影响。当个曲听也罢了。”辟邪着着,却发现有些不对。
许仙仙没有回答,辟邪的声音渐渐淹没在一片缥缈空灵的歌声中,她只感觉自己的身体越来越轻盈,好像飘到了半空郑
金环碰撞着发出清脆的响声,纤纤玉手在琴弦上翻滚。薄透的飘带拂过许仙仙的面庞,有点痒痒的。
少女的嘴角不经意地向上扬了扬,甜蜜得像进入了梦乡。
许仙仙看不见的,北门戎看得一清二楚。
听瞎子和聋子过桥是最合适的
北门戎看得见万丈深渊,也听得见巨浪滔。所以他背上了那个半瞎,踏上了桥。
幻境中的一切事物都变幻莫测。他背着许仙仙,走过了烧红的铁索桥,跨过了溪间的青石板,踏过了尸山血海中漂着的浮桥。
然后,花开了……
浮桥边上的鲜红色被海水洗净,露出原有的黑漆。浮桥松了,就是船。船入了海,就是一芥。
海里,哪来的桃花。
甜腻的香气在海水中搅动,远远望去,像是一片绯红的轻云。
琴音袅袅,远处一块礁石上,数十位妖异美人浅吟低唱,或坐或卧,琥珀色的瞳孔泛着淡淡的金辉。
北门戎脑中一滞,正欲转头,忽然许仙仙的手覆住了他的双耳。
“美人。”他笑着回答,然后把已经拔了一寸半的剑收回去。
大概他们都低估了靡音,又或者靡音在幻境中的力量非比寻常,又或者,只是他们忘了自己现在是个凡人。
就在北门戎任着浮船向那块黑礁越驶越近时,许仙仙的睡梦也越来越沉。
靡音们伸出纤长的手,朱红的指甲扣住了翘起的船头。
忽然一道剑光闪过,世界一片寂静。
海中舟一芥,黑礁一点,舟中人两粒。
太快。
靡音的脸上还洋溢着愉悦,殷红的嘴唇和苍白的肤色形成鲜明对比。如莲藕般的断肢残块间,缠绕着透明的琴弦,在绯色的桃花瓣里浮动。
糜烂的火红在海水中扩散。
少女立在船头,以手拟剑,朴素的青布鞋下踩着两根锈红的长指甲。
北门戎膝盖微曲,随后一振,快速站直。
“你怎么老想让我给你跪着?”他的眼中已恢复了清明。
“你太弱。”少女面无表情。
“她在哪里?”北门戎并不关心这个。
“死了。”少女的声音温柔得近乎残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