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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蒙渠来说,把自己的姐妹嫁出去属于非常正常的政治联姻,他从五岁开始接触到政治联姻这个概念后,就不再把自己的姐姐当作一个独立的人来看待了。
婚姻,在这个世界,这个时代,并不是爱情的流程之一。
婚姻是人生的一个环节,并且同一切生产活动一样,带有严峻冷酷的现实意义。
贵族联姻有很多理由,为了攀附血统,为了得到政治、军事的支持,为了封地也是有可能的,在婚姻开始前,男女双方可能会见一面,满意的话,那就是满意,直奔婚礼,不满意的话,那就不满意呗,照样直奔婚礼。
平民婚姻的理由相对淳朴些,男方偶尔见到过女方,然后就可以打听人家的住处,带着礼物去拜访对方的父母,假如父母有嫁女的意向,那么就可以考虑婚礼了。要说一见钟情,勉强能算,但见色起意的成分更大些。
对贵族女人来说,婚后地位取决于自家父母的权力。
对平民女人来说,婚后没有地位这一说。
女人是男人彻底的附属物,那些被丈夫疑心出轨的平民女人会被执行水刑,类似于浸猪笼,不过是用一个木制杠杆,将被捆缚在木笼里的女人浸没在污浊的河水中,那水里飘着屠宰牲畜的下水,剩余的饭菜,死去的野狗尸体,苍蝇的卵,孑孓,水蛭与蚂蝗……
然而这并不是女性最受压迫的时代,往前倒腾五个世纪,儒略40年左右,密特拉教掀起一股女巫猎杀运动,当时的密特拉修士们就领着骑士团满大陆跑,秉承宁杀错,毋放过的原则,辛辛苦苦三十年,成功让全大陆女性人口降低了一成。
男人怀疑女人不忠,是女巫!烧死。
邻家婴儿夭折,有女巫施法陷害!抓起来烧死,至于被抓的倒霉女人是谁?那就纯粹是概率问题。
女人们聚会闲聊,是女巫集会,一定在酝酿恶毒的计谋,说不定是要把封印在冥界的无生恶鬼释放出来!烧死烧死。
不仅是平民女人,贵族女人也逃不过女巫之槌的毒害。
不管是从历史还是现实因素的考虑,蒙渠是彻底不在乎自己的四个姐妹的状况了,他是博弈的胜利者,得到了本不会属于他的王座,那就足够了。
当然,父兄之仇,家国之痛不能不报。
自己打不过飞面教,让宗主国来打不就行了。政治动物的血管里流淌着的都是毒汁。
蒙渠在优婆拉兹逗留,仔细观察这座新兴的城市。
作为一个有一定见识的王室继承人,他能用批判的目光观察世界。每年秋冬之际,亨顿王室会搬迁到位于公国北部平盾山的行宫以躲避刺骨海风,一路上顺便会巡视亨顿的城镇与村庄,蒙渠还记得那些贱民的模样,死气沉沉,田里耕作的女人赤膊,像一群泥猴子一样猥琐,男人们饮酒寻衅,当然也有进山围猎的时候。每年去,以前什么样的村庄,现在还是什么样。
而优婆拉兹的不同之处,除了各种看不懂的精致建材,不可思议的生产力外,还有这里的民众,他们死硬而刻板,乍看过去,居然都像是同一个模子倒出来的,没人闲着,所有人都步履匆匆,除了稚童在街道上玩耍,整座城市都被一层看不到的阴云笼罩着,这股深沉的压力从每个人的毛孔里渗出来,甚至能叫旁人清楚感到那种无形的锁链捆缚着每一个人。
但他们又是幸福的,街道上见不到任何闲人就意味着没有犯罪,没有扒窃,没有抢劫,没有斗殴。每个人都吃穿不愁,身材健壮,表情欢乐又朴实。
这种感觉,他在另一个城市见过,但那是一个暮气沉沉的国度——特尔冈。
贪婪阴险的特尔冈,修士们当街贩卖赐福经卷和天国券,整个城市都仿佛脱离尘世一样高淼而不可思议,一个贫苦的信徒能在污水沟槽里露出温和平静的笑容,一名虔敬的贵族会俯下身亲吻修士身前的土地。
在那里没有人性,而在这里,同样缺乏人情味,这种表现形式的类似,让蒙渠在一开始掉以轻心,直到离开前,他被两个奉命护送的军士一路沿着优婆拉兹的山道下行,迎面走来一条长长的队伍,男人们扛着一担担的稻谷,女人们背着一筐筐的肉糍粑与棉花团,他们的欢声淹没在食物的芬芳里。
这一刻,蒙渠意识到,这里的人,虽然被束缚,但他们在劳动中得到了价值的升华,而不是将大好光阴浪费在祈祷密特拉神的救赎中。
所以说,面条神,究竟是怎样一个神呢?
……
梅塞里·德·康奈尔坐在灯光明亮的寝殿内。
她是亨顿公国的长公主,而今,她是飞面教教宗的所有物,或者说财产。
三位妹妹各自都有寝殿,而所谓寝殿,其实也不过是小卧室罢了,十平方的区域,没有窗户,照明全靠天花板上的一盏魔法玻璃灯。结晶石质的家具形制朴素到仿佛原始人的造物,房间里唯一的装饰是墙上的面条画像,那是一碗岐山臊子面,惟妙惟肖,**鲜红,看得人能流口水。
梅塞里忘不了自己父亲翻滚的头颅,母亲们断气的残躯,三位小妹,黛蒂、阿丽森、阿玛拉,她们现在应当就在隔壁,但她不能随意行动。
那个矮小的飞面教宗,虽然是个面容俊秀的男子,可他手上沾染的血是洗不干净的,被这样一个暴君所占有,浓烈的宿命之哀袭上公主的心头。
女人在这个世界上是没有选择的,梅塞里只希冀自己贵族的姿态能震慑住那个粗野的教宗,莫要将魔爪伸向她的三个幼妹。
她在房中焦虑地等待,那扇厚重的铁门不曾洞开过,可只有四壁通风口传来的气流声与她作伴,这是一个囚笼。
她走到墙边,轻轻敲击,过了一会儿,隔壁也传来急促的敲击声,会是谁?黛蒂还是阿丽森,阿玛拉应当没有那个力气敲响这么厚的墙壁。
心里的怜悯与母性泛起,梅塞里轻轻叩墙,平缓地像一首叙事长诗,隔壁的敲击声,也平静下来。
姐妹之间,无言的默契就这样,把她们隔墙又链接起来。
时间一天天过去,每天有人送餐与整理卫生,但那是一个冷酷的,包裹在甲胄中的军士,从不与梅塞里有任何交流,仿佛只是一个端盘倒粪的机器。
今天上午,走廊里钟声连响六声,梅塞里醒来,还是例行走到墙边叩击,试图与隔壁的妹妹交流。
可是,没有任何回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