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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是2093年,7月17号,星期五,六月廿四。
上午九点半,在五羊区天河街道中央商务区的新广剧院歌剧厅,国艺附中高一年级的芭蕾舞团即将登场演出。
苏湘离换上吉赛尔的服装,穿好舞鞋,站在幕布后面,看着酒红色的金丝绒大幕在后台昏暗的光中反射出一种近似鹅羽的姣白,她望着轻轻的阴风低低吹动着幕布,那鹅羽般的皎白反光也在涟漪般的波荡中轻柔摇曳起来。
她便只深深地看着,看着那光随着从下而上飞起的风,而慢慢升高了,在接近天花板处,被浓墨一样的影子吞下,就像一条银白色的刀鱼游入了暮色的萍草之下,看不见了,但似乎又有微微的光在闪,恍惚像是星空的倒影。
她的朋友便轻轻来到背后,拍了拍她的肩头,“苏湘离,你还好吧?”
她点点头,“嗯。”发出一声从鼻腔末端迟钝的呼气。清似梦一样,她感受着自己颅腔内细细的爆破音,让她的脊背都发麻了。
“你好像不在状态,昨晚没休息好吗?”
“没什么。”苏湘离略略踮脚,方才已经热身完毕,可她感到自己的脚趾依旧很僵,并不舒展,双手指尖略略有些发凉,血液没有把温度带到那里,她举起手一看,是白生生的,失血的苍白,她看着,左眼皮突然抽搐地跳动起来。
苏湘离捂着眼,心里陡然有根深蒂固的情思泛起:他还好吗?他会回来看我吗?
不,那是不可能的,他并不在这里,他并不在,但他说过,就当作他一直在台下那样。苏湘离默默咀嚼着那三个字,鹿正康,他现在如何了?
她这样想着,隐约,听到耳畔有呼唤:苏。
苏苏。
是他的声音,苏湘离眼前的幕布陡然就像活过来一样,朝四面八方延展开去,风在幕布上席卷,带起一重重一层层的波浪,她忍不住朝幕布伸手,可近在咫尺,却永远也触摸不到,转身朝四周望去,什么都不在了,人,器物,陈设,她现在就在一大片幕布的空间里,脚下是镜面一样干净的黑色,映出她自己的形貌来。
幕布越来越远,渐渐是变得透明起来,就像水波一样,少年的鹿正康从远处小跑着奔来,他一来,背后就升起一轮灿烂的冰蓝色的太阳,仿佛一阵旋风带来了无边际似的色彩,远处有棱锥一样耸峻的金色崇山露出一个渺茫的剪影,灿烂的光铺洒苍穹,大地显露出玻璃一样的色彩,无限纷繁的光影在海面下游动,暗紫色苍穹的天顶处有一个云层的涡旋,涡旋里一片幽深的黑暗,黑沉地干净澄澈。
苏湘离惊叹着望着眼前的一切,她再一次来到了这里,无边的妙境,望着美好的一切,她的心中也泛出温暖的热气,让她因恐惧而僵硬的脚趾都柔软下来。
少年鹿走来,对她笑了笑,“苏苏,我来向你告别啊。”
“什么?”
“我本体啊,他已经走上那条被框定好的道路了,不出意外的话,这次他就能完成机械飞升,化身量子幽灵,已经不需要我的力量了,所以我赶着来见你最后一面。”
苏湘离愣怔着,“什么?”她第二次问,语气飘忽起来。
少年鹿腼腆地笑着,“不要说我绝情啊苏苏,我们各自都有使命的。”
苏湘离似乎很疑惑,她低声问:“那你来找我做什么?”
“我把他留下的一些东西交给你,还有,可能需要你在他遭遇死亡的时候,拉他一把,这条成神之路毕竟是很坎坷的,没有外力帮助,一个不小心就会死在半路上。”
“那我愿意。”苏湘离点点头。
少年鹿欢欣地笑起来,“那我先把芭蕾舞的特长给你,你去上台表演吧,就像我一直在台下那样。”
苏湘离眼前的世界被天顶涡旋里倾倒下来的黑暗吞噬,她睁开眼睛,舞台的幕布缓缓拉开,而她迈步出去,仿佛世界上最高贵的天鹅。
……
森然的磷光在这一片不算宽阔的甲板里四处蔓延,鹿正康能感受到那光里狠毒的恶意。他只好朝着磷光未曾蔓延到的区域退缩。
无言深渊步伐缓慢,可出手极速,力道巨大,好在鹿正康的速度更快它一线,趁着手上兵刃的祝福效果还在持续,他接连攻击其双臂,乌黑油滑的皮肤被圣光侵蚀得斑斑驳驳,不只是简单的皮肉伤,它的气力也在随之衰落。
胜利有望!
鹿正康只要赶在那磷光把甲板的全部区域覆盖前,杀死它,就可以做到无伤。而这一切似乎也并没有太大的难度。
某一时刻,无言深渊眼中的光瞬间亮了许多,它的后退蹬地,高高跃起,鹿正康在甲板上仰望,能看到它粗厚的足掌上有一圈圈的铅白色环带,就像是精心刻绘的工艺品那样。它要下坠了,借着中子星战舰的引力,它向下扑,泰山压顶一般,随着它眼中磷光遍布的区域越多,鹿正康能躲闪的范围也就越窄。
这样的招式,粗笨不堪,却极端地有效。
鹿正康不但没有奔躲,反倒迎着无言深渊的急落而跳飞起来。
半空中,鹿正康第一时间进入无言深渊的攻击范围,它双掌合拍,仿佛要碾死那嗡嗡作响的蚊虫似的,鹿正康在半空无处借力,便向下掷出长刀,以此获得向上的反推,轻巧的飞过海怪双掌的笼罩范围。
鹿正康左手呈爪,一把抓在无言深渊的左肋,手指如凿钻般狠狠刺入其滑腻厚韧的皮肤,海怪的毒血渗出来,却没有对鹿正康的炼金之躯有所伤损,他翻身跳上无言深渊的脊背,这一刻,他武松附体。
无言深渊口部的触须倒卷上来,试图将鹿正康捆缚住,却反倒被他一把攥住,似捏了个缰绳,他坐在海怪的脖颈上,双腿发力,死命夹住,不让它的挣扎将自己抖落,右手高举手锤,看准了无言深渊的后脑壳,狠砸起来。
一击,圣光溅起金花。
二击,叫海怪皮开肉绽。
三击,正打在白生生的颅骨上,锤头都砸瘪,锤柄也弯折,也顺利给这榔槺的邪物开了个不大不小的脑洞。
鹿正康还想继续下狠手,海怪却猛地翻身躺下,他急忙朝一旁跃开。
呼——
急促的风声,鹿正康听声辩位,朝前翻滚,躲开背后一掌。
转身,却看原先威风凛凛的无言深渊半颗脑袋都被他那油绿的毒血覆盖,空气里弥漫着一股浓厚的枯木味,它口部的触须痉挛般抽搐着,看样子,是疼得发疯了。
鹿正康把弯折的锤柄扳直,有好整以暇地擦了一张神圣书页,再看那海怪,眼眸里闪耀的磷光愈发浓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