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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章 **满园(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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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真是春色满园关不住,一枝红杏出墙来。

至那日万紫千红开遍,漫山遍野放眼过去尽是颜色各异,新鲜琳琅,各样妖娆妩媚浓烈十分。

毕竟是越来越不懂,年少时的心思再明朗不过现如今的一丝一缕,悔恨也好,遗憾也罢。都只在这繁华尽显的落寞背后开尽了颜色,一朝花溪老。

便是十年不见君,也是思念遍荒山泛滥。

青楼女子纵然遭千万人挂在嘴边骂名不断,但也只有她们最懂得情字。

往往一步走错,便步步都是胆颤惊心,屡步皆谋,谋心,谋情,更谋生。

再往前便是说不得的断壁悬崖,你道这营生当真是在虎口里的,寻常女子耐不住,好像油锅里火堆里取出一件东西,虽然价值连城但那些个留下的伤痛最是疼痛难忍,伤疤也是永恒的记忆。

原元常常独自陷入这些情绪里面拔不出腿来,往往是往事一连片一叠声呼唤她朝着一个深深的渊崖迈出步子去,一直走一直走,仿佛是个梦境,但又不愿轻易醒来,错过看清一切的时机。

而实际上,又没有让人垂心悬思的事情,只是当思睡昏昏时常常让噩梦搅醒,便再没了睡意。

秋尚远,凉意未生。

夏日里徒生许多春意盎然。

不消半日消息便从上至钱妈妈原元等姑娘传到下至平日里说不上话的小厮们,人人嘴角含笑,都说是乐子找到了,仿佛翘首期待一个盛大的节日一般,盼星星盼月亮从天明盼到天黑。

话说是凝脂粹上上下下几十号人一齐凑份子大家都取个乐子,可哪一次不是钱妈妈独自招揽了大部分的费用,再加上几个当红的姑娘们也倾心出力的支持,下人们都满心欢喜,能出力的绝不省下一丝半分,大凡心知肚明自己在钱财上没有用处的都尽心尽意出力。

院子里的百合也挺着胸脯一枝比一枝精神动人,颜色明艳,仿若画家的画笔不经意地轻轻扫过,便撒下均匀的纯生的色彩。与姑娘们的姿容明里暗里竞相争辉。

定好的六月初六确是个难得的好日子,清晨起来便是晴朗朗的蓝色天空,干干净净的阳光。

小厮们一整天都笑容满面,仿若熬得太久急于寻求一个出口抓住什么。

一般来说,平日里白天姑娘们最是清闲,凝脂粹里进门的客少,几个人来来去去便能应付过来,而至掌灯时分日薄西山,余晖散尽,常客们抑或是不常来的客人们都开始纷至沓来,姑娘们就得打好十二分精神来对付,连原元之辈也常常不得休息的空当。

这日也怪得离奇,日头虽大,却不是那般热得哄人,清清爽爽流流利利,至下午方才有了一点点暮色几个小厮便开始互使眼色,找准时机,与楼上几个姑娘们配合好,将最后几个客人好说歹说打发走,便一声呼喝用力关上了大门,高兴得直眨巴眼。

楼下姑娘们也会意,得到信号便纷纷呼朋引伴,莺声蝶语,霎时又如夜晚那般仿佛摁下开关此起彼伏喧嚣起来,一个接一个盛装下楼来。

早先便有钱妈妈将大家凑齐的份子钱整理整理齐整,交与厨房里管事的老妈子,嘱咐她将那街上的时鲜的果蔬酒品,瓜子糖果,点心甜品一应采齐,该有的都不能少,倘或价钱贵一点的就买少一些,那些味道好价钱合理的大可多弄些回来,再把自己院子里的些个好酒让小厮搬出来,早已用抹布将外皮擦过一遍又一遍,直擦得鲜亮鲜亮能看得出人影来。

待姑娘们都集齐了在前面大厅里站定,眼见着厨房里人手忙不过来几个机灵调皮的便丢了扇子自己动起手来,将那香气四溢的手帕子往怀里一揣,两边袖子往雪白的臂膀上一卷,几个人使出九牛二虎之力将几张桌子拼凑到一块,好一阵折腾方才弄成一个正方的大桌面,再看那几个姑娘,不一会便已经是香汗淋漓,娇喘不歇。

这样一来反倒更加热闹起来,互相打趣的,大声吆喝的,说笑的,追脑嬉戏的,一波塞一波赶起了热闹。

只这边原元独独一个人找了个清静的地方,搬了张椅子坐下来,将那手里的扇子摇得缓慢。

这里面的姑娘们早先原本大都是贫苦人家的孩子,若情非得已也不至于沦落至此,到风月场里谋生。原元大概是自小见惯了家中院子里喧闹繁华的场景,大凡如今再次见到也只是淡淡的,一应过节时候家里都要杀鸡宰鹅,送礼来的各色人生生将朱漆铁门坎儿磨得滑溜,礼品堆得小山似的在堂屋中央气势汹汹。而家中的女眷们往往只需要在清晨的雾气中洗干净面庞,梳最美的头发,戴上最时鲜漂亮的首饰,穿上华贵的衣裙,踏着小碎步悠悠走来,只往那院子里一坐,便是一道最美的风景。

早先原元不明白平常人家的孩子对于过年过节常常怀有那么深远的渴盼,仿佛从一知晓这个节日起便一直数着日子,后来在与他们相依相存的这许多年中她顿觉触悟了,那是对生活最真实的渴望,心底最强烈的想要活下去的愿望衍生出来的对未来的期望。正是有这样简单而深刻的念头一直存在,那些在苦难中挣扎的人们才得以一日一日生存。

原元深知虽然只是自己一时兴起口快说出来的话,但也能让这个院子里的所有人及时找到一些乐趣,别的说不上,解闷解乏倒当真派得上用场。

原元想得明白,天下之事有聚有散,欢乐之时人们常常平空忘了离别时的烦恼与忧伤,而往往又有些杞人忧天之辈只单独看着别离时洒下的泪水,空留一腔心事,没了地方去享受相聚时的快乐。不如从容一些,放过那些事情,也放过自己,不以物喜,不以己悲。

想到这里原元嘴角含笑,看着钱妈妈站在天井处双手挥舞不停指挥着从厨房里面出来的小厮们万分小心,切不可打碎了手中的碟子,杯子,酒坛子。姑娘们都神采奕奕,时不时用手里的帕子轻轻揩一下额角的细汗,鲜有几个能安静坐下来如原元这般。

再仔细一看,那边水姑娘最是一个活泼闹腾的,水红色宽松衣裙轻笼住窈窕的身段,想是特意选的这一身行头,为的便是行动方便,领着身边一众人等打闹起来,间或笑声传到原元耳朵里,然她只是会心一笑,便又低眉。

相处多年,大家都是最明白原元性情的,知她不是天生喜闹腾的人,只独独欢喜一个人静待着,倒也不来烦扰她。

折腾了半个时辰的功夫方才将所用物品一应俱全都安排妥当,大门早已紧紧关闭,人都聚集到大厅里来,中间正正几张方正桌子拼凑而成的大桌,凡瓜果蔬菜,鸡鸭鱼肉,美酒当前,足足摆了一个大桌。众人想来早已按捺不住,直等一声令下便蜂拥而至开怀畅饮起来。

一时间觥筹交错朱光闪烁,声音此起彼伏连绵不断,仿佛光都在姑娘们耳坠子上折射,再进入视线时便姹紫嫣红了。酒杯相碰撞的声音也似一首乐曲,清幽明快,姑娘们褪去平日里的娇羞造作,换上一副豪爽干练的模样,更有尽兴的已经从凳子上一跃而起,在众人之间穿梭讨乐。庄重的也放下往日端着的架子,偶尔举起白滑香嫩的手臂撑住额头,欲语还休。

喝醉也不是容易的事情,凡半梦半醒之间都欲仙欲死,嘴上话说不断,却意思模糊。

这边方唱罢那边声音又起,也不知是谁起的头干脆没大没挟起了拳,酒杯也在席间飞来飞去,乱哄哄一片,却也是欢乐异常。

原元与钱妈妈坐在一处,水姑娘远远看见她们便乐颠颠跑过来往原元身边一落座,再也不肯走开。

这席间完全分不清谁与谁生,谁与谁熟,只人头攒动各自纷繁。

原元也是有酒量的,自打开馆以来要求陪酒的客人不少,倘或不练出一些酒量来是极容易吃亏的。只现在原元并不十分喧闹,有人来笑嘻嘻劝酒方才举起酒杯共饮一杯。

钱妈妈悄声说道,“你心里定是有事。”

原元莞尔,端起面前酒杯,转身面对她,“姆妈最是多心。”

正说着,水姑娘往身后一钻,直愣愣站在她二人身后,故意赌气道,“原元姐这可被抓住了,单与姆妈喝,却偏偏不与我喝,这不是偏心么!偏心!”说话家已将原元酒杯盛满,不由分说凑近她嘴边。

原元无奈,只摇了摇头,笑着就着她的手饮下一杯。

接着水姑娘又拍掌笑道,“要我说呀!咱们这凝脂粹小是小,比不得别处,但麻雀虽小,五脏俱全,却也是个乐得其所的好在处!咱们且停下来好好想几个点子取取乐才是,才不负了这一良宵美景!”

话音未落便有许多声音纷纷附和起来,想是那些小厮们叫起来声音最是响亮的。他们岁平日里见惯了这些姑娘们进进出出,但也未曾敢明目张胆将全部眼神放在姑娘们身上。

眼下正是好机会,岂能错过?

正犹疑间,只听得角落里一声颤颤的却响亮非常的声音随着酒香菜味送过来,“别的倒也罢了!只请原元姑娘唱一曲方才过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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