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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珺眼神懵懂,“种子?”
韩立观察她神色不像是在骗人,他顿时有些说不出的失望。
“你不知道吗。”
梁珺摇头。
“你在梁家见没见过梁逸生和柳玉言种什么植物。”
梁珺继续摇头。
韩立沉默下来,隔了会儿,还是忍不住多问一句,“你妹妹多大。”
可能是因为这一阵子对话太顺,梁珺想也没想就回答了:“十二岁。”
这个问题过去这些年不是没人问过她,这多少年了,答案就没有变过。
韩立眸色讳莫如深,“如果这样,那柳玉言应该是出现症状之后生的孩子。”
梁珺感觉神经被什么刺了下,眼神转冷,眼眸低垂下去,身子一动,换了个姿势背对着男人。
她居然被套进去了,不知不觉的就和这男人说了有关于梁叶的事情,她在心底暗暗骂自己,不过听他说几句他的事情,产生一点恻隐和同情,她怎么就忘了这男人和她迄今为止立场都还不统一,她也不知道他的目的,更不知道他是不是梁叶预言中那个会杀了她的人。
见她神色懊恼别过脸,他知道这下是问不出什么来了,也不再勉强,吞云吐雾一阵子,手中烟燃到尽头,他掐灭后推门出去,再回来手里端着个盘子,里面两个黑乎乎的窝窝头,他将盘子放床头的灶头上。
“多少吃一些,不然没力气干活。”
梁珺叼着烟,愣了一阵子,也说不清心里什么感觉,掐了烟之后拿起窝窝头,来回看看,最后扭头又看向男人,“有水吗?”
她眨巴着那双水灵灵的眼睛,显得无辜无害又叫人心软,韩立面色不自主地僵硬几秒,别过脸轻轻一声,“毛病!”
说完又出去了。
梁珺艰难地往嘴巴里塞窝窝头,她想,其实她也确实挺不要脸的。
她没有刘佳乐那么柔弱,之前值夜的时候却也只顾着自己睡觉,今天下地干活一半儿就跑了,其实她今天理当没饭吃的,但是他还是给她吃的。
没几分钟,男人再次回来,手里提着大号保温杯,打开来就有热气冒出来,他在她旁边坐下了,“你杯子呢。”
梁珺咬着窝窝头翻出自己杯子,他给她倒了水。
房间安静而昏暗,她接好水放灶头,韩立也放了手中的保温杯,揉揉脖子,上了炕。
梁珺警惕地一动,男人没看她,到墙边去躺下了,“下午还要干活,李林等下会来叫我,我先睡一会儿。”
梁珺咬着窝窝头,才想起这些天值夜的事情他做的最多。
原来这个人,也是会累的。
午后南贾村天气不好,有些说不出的沉闷,房子里就更闷,梁珺吃过饭,在小小的炕上盯着男人看,他背对她侧躺着,她看着看着就有些手痒——想脱他衣服,想的脑心挠肺的。
梁叶以前预言从没出过差错,她现如今都和这男人住一间房了,还没看到他背上有没有伤,她是不太甘心的,蠢蠢欲动一阵子,便试探性地靠近男人。
男人睡相规矩,单手撑在枕边,由于早上干活,这会儿他身上就一件黑色t恤,她小心翼翼靠近,来回看看,最后在他身后思忖几秒,手慢慢地从t恤下摆轻轻扯起。
心跳逐渐加快,她嗓子眼儿提着一口气,两手捏着t恤布料感觉自己这举动和拆炸弹没什么差别,慢慢地一点一点往上拉。
好在男人睡的很沉,她屏息凝神,视线里出现男人结实的腰身,她脸颊开始发烫,将衣摆刚往上拉过他腰际,不幸的事情发生了——
门吱呀一声被推开,李林声音传过来,“韩立,走了,下午还要运麦子去麦场……”
话音戛然而止,李林目瞪口呆看着炕上蜷着身子正扯着韩立衣服的梁珺。
梁珺浑身僵硬,将手中韩立的衣服给拉好,一抬眸,对上男人侧过来的脸,一双黑沉沉的眼,她心跳的简直乱七八糟,但故作镇定,“哦……我看有蚊子,帮你赶一下。”
这个蹩脚的理由最先引起李林的反驳,“那也用不着把衣服拉开吧。”
梁珺手挽了一下头发,身体往后挪,和韩立拉开距离,复又看向李林,皮笑肉不笑的道:“李林,车是我的,你再多说两句,以后就算能出去了,我开车也不带你。”
李林黑了脸。
韩立坐起身来,瞥李林一眼,“我马上过去。”
……
关于梁珺趁着韩立午休空儿里扒韩立衣服这事儿,李林是没敢再继续在梁珺面前说什么,然而,他以添油加醋的方式告诉了刘佳乐,然后被刘佳乐理解到了另一个方向。
于是下午扬麦的间歇里,刘佳乐悄悄和梁珺问,“你和韩立好上了?”
梁珺被刚喝进去的水呛住,咳嗽好一阵,擦干唇边的水,“怎么可能,我喜欢的不是那个类型的。”
刘佳乐说:“其实韩立除了有些阴沉,还挺好的吧,长得帅,有男人味儿,关键时刻靠得住,我看他身材也不错,不像李林,太瘦了。”
梁珺立场坚定地摇摇头,“我比较喜欢小白脸,虽然韩立长得帅,但不够白。”
“……”刘佳乐有些无语,“你有男朋友吗,很白吗?”
“我有个前男友,很白很白,白得宛如一道闪电。”
刘佳乐笑出声,“你皮肤也这么白,那你们不就是两道闪电。”
梁珺也笑了,一边笑一边想,女孩子之间的话题,实在是没什么营养。
刘佳乐放松了些,“那你们为什么分手啊?”
梁珺笑容淡了,望着麦场,隔了一阵别过脸,“现实因素吧。”
刘佳乐见她神情,没再问下去,只是看着一个方向出神,梁珺发愣一阵循着同一个方向看过去,看到的不是李林。
是韩立。
这会儿太阳出来,韩立袖子挽起用铁锹扬起麦子,右手小臂紧实的肌肉有棱有块,他神情有些过分的专注,居然做农活也很投入。
梁珺再看一眼李林,李林喘着气,手中的铁锹和人一样无力,举也举不高,确实是没什么好看的。
梁珺心底顿时同情起李林来,女人在迷茫又害怕的时候还是很容易被力量征服的。
梁珺和刘佳乐下午做的都是打杂的活儿,一个下午就这么过去,几人在赵成家一起吃过饭,然后在外面靠近树林的地方开了个嗅。
李林提出个疑问,“麦田那边的树林什么情况,我们要不要去看看有没有出路?”
那片树林看不到尽头,目前还属于他们没有探索过的领域。
韩立抽着烟说:“明天不用干活,树林那边可以去看看,但我明天在村子有事,你们不急就等明天下午。”
梁珺一眼看穿,“你要去水牢?”
他瞥她一眼,很理所当然问了句,“你去不去。”
梁珺点头。
李林说:“那这样吧,我和刘佳乐明天先去树林看看情况。”
做好计划,刘佳乐和李林依旧回帐篷那里,李林是憋着一股气的,明明有车,但梁珺一点儿给他车钥匙的意思也没有。
现在几个人看彼此都谈不上很顺眼,但尴尬的是,在这种朝不保夕的境地里,就是彼此反感的人也得协作。
李林和刘佳乐走了之后,韩立跟梁珺并肩往赵成家里走,韩立在地上碾灭了烟,“今晚我要去泉那边,你自己晚上警醒点,别总睡和死猪似的。”
梁珺一愣,先反弹了一下人身攻击,“你才睡觉和死猪似的呢!”
韩立扯扯唇角,“也是,大意了,差点被你脱了衣服。”
梁珺耳根滚烫,“那……我,我那也是有原因的……”
这件事从中午开始俩人并没提过,梁珺本来以为就这么过去了,现在被男人用这种口吻提起,她顿觉脸上无光。
韩立心情似乎不错,还笑了下,“还真没见过你这么主动的。”
“我没那个意思!”
梁珺一脸羞恼,脸红了个彻底,“我就想看看你背上有没有伤疤!”
韩立想起来了,“还在想你妹妹那个预言?”
梁珺脸别一边去,“她的预言没出过错。”
韩立说:“梁珺,你是被柳玉言领养的,平心而论……你妹妹是在柳玉言身体出现变异之后出生的,你也说了她可以预见未来,你确定,她是……”
梁珺打断他,“行了,你别和我套话了。”
她停步,看着他,“你想找拯救你妹妹的办法问我没用,梁逸生找法子找了十多年,最后的结果你也看到了,我要是知道什么办法,我就不会眼睁睁看着柳玉言死,我妹妹和这些事情全都没有关系,你好奇她没有用,她要是知道什么,柳玉言也不会死。”
韩立也停步,回头望着她,隔了几秒,低声道:“我没有恶意。”
“谁知道呢,搞不好你会杀了我,”梁珺双手抱臂,懒洋洋地笑了笑,微微仰着下巴看他,“真想听点儿有用的,我的劝告是,别去打看泉的主意,梁逸生这辈子最后悔的事情就是看了泉,他什么下场你看到了。”
眼前的女人言语和神情间已经恢复戒备姿态,韩立也笑笑,“我和梁逸生不同,我已经没什么好失去的了。”
梁珺心里暗道无知,但她没再说话,沉默着迈步往前走。
乡野路上很安静,两个脚步一前一后极有节奏,她走了神。
想他是不是真的要去看泉。
说不好奇是不可能的,听说过泉之眼的人不会不好奇,毕竟生而为人,欲壑难平,有这么样东西可以满足人的愿望,不是和宗教一样虚妄的寄托,是真真实实存在的,谁不想去看看呢——一个真真实实存在的,会回应人们愿望的神。
梁珺自己也不是没有过这种想法,只是梁逸生这个先例太惨烈了,她不愿意冒这个险,在梁逸生身上,她亲眼目睹过那种匪夷所思的“神迹”。
梁叶的确是柳玉言出现症状之后所生的,而在那之前,梁家经历的那一些列事,不光梁珺,就连周遭的人都觉得宛如奇迹。
梁逸生被剽窃他学术成果的人打成重伤,柳玉言被那些人强暴,那一段时间,梁珺觉得家里的空气好似都是凝滞的,她太小,不是很懂大人的事情,但她会感知他们的情绪。
她也很难过,她帮不上什么忙。
梁逸生出院之后陷入消沉,成日抽烟酗酒,那时候断了的手脚都没好,也不注意身体,行动不方便的时候就叫梁珺或者柳玉言帮忙拿酒。
柳玉言性子软,深夜里时常哭泣,梁珺虽小,脾气却是有的,有一回被梁逸生使唤去拿酒,她不乐意,告诉梁逸生应该戒酒,结果被梁逸生痛骂。
骂就罢了,梁逸生那时是真动了要打梁珺的心,只是从沙发上才起来就摔倒在地上。
他本来处于复健期,却缺乏锻炼,身子重重摔在地上,距离梁珺有几尺远。
那个画面给梁珺的印象太深刻了。
她当时是害怕,梁逸生其实从来不打人的,也没打过她,从前都对她很好很温柔,但一切都变了,他胡子拉碴蓬头垢面的,浑身散发着烟气酒气,他看起来根本不像梁逸生了。
梁逸生摔在地上之后,眼神呆愣,好像是在反应,在长达数秒的静默之后,他忽然抬手,拳头重重地砸在地板上。
梁珺被吓的后退一大步,想跑,而身体是僵硬的,然后她听见了哭声。
梁逸生的哭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