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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姽婳。”康贤眉头紧皱,脑中思绪万分。
晁昌亦是一副神色游离不定的模样,口中喃喃念道:“孔…亦或徐?”
楼阁中十数位康晁派心腹大官皆沉默,此前康愈到来时姽婳避而不出,这番再突然现身技压群芳惹人注目,想必就是为了给参政知事康贤恶狠狠地来一记耳光。当然,能与康贤、晁昌同坐的官员都不可能认为此事会是姽婳一人敢为,试想贵在正二品的参政知事康贤接二连三得不到一介歌伎的钟爱,如今此女还故意待康愈贺演奏罢才登台,这完全是不计后果的挑衅,区区歌伎哪敢将事情做到这等地步?其后必定有势大者指使。
“不好。”康贤脸上肥肉拧起几分狰狞,眼角微微打颤,“且先看着,元甲,你这就去送公子回府,剩下的花登魁莫看了,刚成亲莫让这东西脏了耳目。”
周身十数白日衣绣的官员心中皆不禁打了个寒颤,康贤明显已被激怒,不管对方是徐派亦或孔派,如此不留情面的挑衅,康贤若是不拿出点本事来,怕是会让在座众人鄙夷不屑,疑选主不明。
见此晁昌抬手劝道:“康参政,莫要乱了阵脚。”
“对,我等齐聚一堂,莫要畏他徐孔。”
“是呀康大人,我等先行冷静下来才好。”
“晁知院也在此,大可一齐商议再做定夺。”
…
晁昌开了口,楼中众多官员也纷纷出言相劝,毕竟大家是一条绳上的蚂蚱,谁也不想在势头上落了徐、孔两派,但在这般时候可容不得康贤意气用事,哪怕走错一步都有可能造成众人皆坠的结果。
“本官自有对策。”康贤挥了挥手。
晁昌起手扶额沉思,其余热也皆渐渐静下,这般时候最怕的就是落入敌派的圈套,在座皆是混迹庙堂多年的老狐狸,纷纷思索事情前因后果进行推敲斟酌,半刻前还在谈笑风生热闹非凡的楼中此刻显得屏气敛息死气沉沉。
吟芳园另一侧阁楼中,同中书门下平章事徐世与签书院事丁章相坐饮茶赏乐,亦是注意到远处引起躁动的岩台,虽二人从此处观去可隐约看到姽婳面容,但二人并未太过注意。徐世生性淡泊,对此些个歌伎当然也无康贤那般来劲。
徐世在乐道略有造诣,听完姽婳所奏不禁点头道:“此女所奏非凡,未曾想风尘之中竟能出如此妙音。”
“宰相大人往年应是未曾赏过花登魁,毕竟人不在少数,鹤立鸡群也非罕见,大致就是这般个模样,佼佼者总会有不少文人才子青睐,不足为奇。”丁章开口打趣道。
徐世一手托着茶碗一手拿碗盖轻轻刮去腾腾热气,啜了口碧螺春后俯瞰着热火朝的园中,眼中念起当年,点点头笑道:“年轻时倒也曾来过一次,那时还是个初出茅庐的芝麻官,怀里揣着十两银子就兴致勃勃地跑来观赏,本以为十两银子足以显出老夫的大大落落,可抵达簇听着那一声比一声大的赏银可把老夫愣了半晌,撒腿就跑,往后就没敢再来了。”
“哈哈哈,没想到宰相还有这般经历。”丁章畅怀大笑。
陶鹤鑫抱刀背靠楼台站着,听二人这么一倒忍不住朝岩台投去目光,这一看可惊了眼,仔细再三打量后才转身走至徐世身旁,一脸凝重道:“大人,那是…姽婳。”
徐世与丁章听到姽婳二字皆是一愣,一副不可思议的神情,赶忙扭头朝岩台看去。要知徐派这些派人在城中明察暗访多处都未找到此女,这女子可是知晓翁杭、康瑞二人所作所为,可奈何如何寻如何找都毫无音讯,似蒸发了般消失得无影无踪,这件事多日来快成了徐世的心病,没想到姽婳却在花登魁中出现,怎能不让人惊疑?
确认是姽婳无误后徐世扭回头,不紧不慢地托起茶碗品了口碧螺春,从容自若地道:“丁院事,你如何看?”
“下官认为,如此怕是康伯德故意为之罢?”丁章皱眉轻道。
“你的意思是…康伯德借花登魁让此女露脸,借此挑衅老夫?”徐世道。
这时突然响起一阵“噔噔噔”地踩木梯登楼声,几人闻声看去,数位身披官服的徐派官员满脸焦急之色,为首那人慌忙道:“宰相大人与院事大人可看到了?”
“莫慌,且坐着。”徐世心平气和地道。
为首官员见徐世如此心如止水不由暗暗敬佩,不愧是宰相,咽了口口水使得自己冷静些后才接着道:“宰相可是有了应对之策?”
徐世拖着茶碗顿了顿,轻道:“还未有,不过如此看来此女是在康晁手中,怕已成定局。”
“我等失中书舍人,孔派失布政使,相比之下…”丁章并未完,而是打了个眼神让众人领会。
几位前来禀报的官员面面相觑,听得满头雾水,楼内稍静片刻后为首的官员才开口道:“宰相与院事莫非还未看出姽婳落在何人手中?”
这回轮到徐世与丁章面面相觑,随后那为首官员才将事情经过一五一十全然来,徐世这才知晓事情原来是如此,顿时紧锁眉心,随后重重叹了口气道:“假使姽婳是在孔派手中,再想救出康伯民怕是难如登了。”
众人听罢皆是垂头沉默。
“你的可是清乐楼那位姽婳?”孔缯满脸惊讶地看向身旁的安恒。
安恒躬身坚定道:“在下寻此人多日,不曾看错,是清乐楼歌伎姽婳无误。”
孔缯年事已高,看不清远处被围拥的岩台,孔缯所坐楼阁面朝姽婳的岩台,姽婳徐徐登台时孔缯就以投目注意,听得此女抚琴后还跟周身热议论了一番,安恒瞧到此女是姽婳后便告知,与安恒再三确认后才敢相信那真的是苏州城中蒸发多日的姽婳。
“如此看来,此女是落入徐派手郑”孔缯一手扶着桌沿一手捋着胡须,“若徐鸿祯已经从此女口中得知布政使的事细,再从中洗去康伯民,那般的话怕是不易援出布政使了。”
孔缯沉思片刻后朝身旁的安恒招了招手,道:“你前去打探打探,寻个机会杀掉此女,若是能嫁祸更佳。”
“是。”安恒领命退去。
……
梁秀在人群中悠闲漫步,姽婳所在的岩台此时围满了汉子,个个争先恐后想要与这位姽婳姑娘讨个媚眼,未多时就有不少嘈杂骂声嚷嚷传出,梁秀停下脚步,挺立静静看着。
“一介商女莫要太过高傲,老子赏了你五百两,你连个头都不抬?”
“好个姽婳,也不看看自己身在何等,竟如此亢心憍气,活该被康参政封杀在此!”
“本公子花了两千两银子,你个贱女莫要不识抬举,快快抬起头来。”
…
人群中叫骂声越来越高,梁秀面无表情地看着,抬头还可从缝隙中隐约看到姽婳,至始至终姽婳都低着头从未抬起,先前下方叫好声不断时未抬头,再之各路赏银高呼时亦未抬头,大家到此赏花登魁花了大把银子,不就是图个佳人躬身相谢眼送秋波?如此一而再再而三的不赏脸众人便不愉快了。
“公子想帮这女子。”
梁秀耳边突然有人缓缓道,身在人群中周旁人来人往从未停息,梁秀也就未太在意,扭头去看,正是那位自称苏姝的文弱书生,不知何时已站在此处,见梁秀投来目光苏姝笑了笑,双手插在袖口中微微作揖。
“你如何看出我想帮的?”梁秀笑道,对这位看似弱不禁风的书生颇有兴趣。
苏姝微微作揖,浅笑道:“生斗胆猜测,此女与公子相识。”
“可还能往后猜?”梁秀面不改色,心中对此人兴趣更甚。
苏姝微微作揖,淡笑道:“此女是公子的人,生若是未看错,公子并不喜康参政。”
“苏兄颖悟绝伦,再猜猜我会如何做?”梁秀。
苏姝微微作揖,苦笑道:“公子会让生替公子助赏。”
“猜对了,赏个三万两吧。”梁秀淡淡道,看似心如止水,实则心中早已惊涛骇浪,自己心中所想此人竟猜得丝毫未错!
苏姝深深一揖。
“怎的?”
“生囊中羞涩啊。”
梁秀挑了挑眉,哭笑不得道:“所以你来此是作甚?”
“助公子。”
“怎助我?”
“簇人多眼杂,公子不会亲自赏银,急需一人代世子出面助赏。”苏姝扬嘴一笑,一副阴谋败露的模样,“所以生就来了。”
“我如何信你?”梁秀淡然一笑。
苏姝扭头朝远处眺望,康愈的花轿正在朝吟芳园外离去,回头朝梁秀轻道:“生斗胆猜测,公子无时在此逗留了。”
“好。”梁秀挑了挑眉,眯眼与苏姝对视,“苏姝?”
苏姝微微作揖,微笑道:“生苏姝。”
“去吧。”梁秀从怀中掏出一枚梁王府的玉符,凭此符到前方交与记账先生暂抵三万两绰绰有余,交于苏姝后梁秀转身离去。
苏姝对着背影深深一揖,握符走进人群。
“赏银三万两,南延世子。”苏姝轻声道,将玉符缓缓在案上。
案前记账先生两手颤抖地握着梁王府的玉符,猛然起身扯着脖子高喊:
“南延世子赏姽婳姑娘——三万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