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澹浜双手负于身后,一袭白衣挺立于枪杆之上。忽然间,夜空雷鸣作响,澹浜冷眸扫视周身,霎时散发出一股令人噤若寒蝉的威势,虽身在包围中,却无人敢出手相击。
“夜路不好走,来迟了些。”澹浜朝梁秀笑道。
梁秀回身一枪捅死身侧喽啰,“不迟不迟,恰到好处。”
此处数十人望着那道气定神闲的白衣皆倒吸一口凉气,心中不觉生起恐惧,手脚僵硬一时竟无人可动弹。虽人数众多,但全数被澹浜的威势压得不知所措,白衣在雨夜中投袂而起,银枪捣雨如蛟龙戏水。
“哧!哧!哧!”
银枪刹那间捣出三朵猩红血花,澹浜单手持枪掠过马背,出枪收枪删繁就简,所到之处只见银光一颤,随之干脆利落地挑出一朵血花,毫不拖泥带水,瞬息斩落十数人,比之梁秀如云泥之别。
“是尊气境的高手!”有人回神惊呼。
“白衣银枪…莫不是枪秀?是澹王爷!”在场不乏行走江湖见多识广之人,认出后迅速调转马头想逃离。枪秀澹浜都来了,凭这些个虾兵蟹将怎能敌得过?
可是哪有那般简单,刚调马头即被梁秀一刀穿透胸膛,死不瞑目,眼中尽是惶恐不安。
“哪能让你们走呢?”梁秀冷笑,扭头余光又瞥见有人欲逃走,不过是在人群另一侧。轻步跃上马背,手中长枪微微一掂将枪头转至身前,右手猛然朝前一甩,长枪如箭矢般破空袭向那人背脊,瞬息后直接将那人穿杀坠地。
澹浜枪起人落,马匹亦乱作一团,不少欲负隅顽抗的皆被银枪轻描淡写绞杀落马,此时银枪捅穿身前喽啰胸膛,澹浜猛然用力将其挑起,趁空朝梁秀笑道:“逃者交由你来。”
“好。”梁秀应。
雨夜下,看似数十人团团包围当中白衣,却不然,不时雷鸣电闪时可瞧见人群外还有一道黑影如魑魅浮游,但凡有调转马头起逃离心思者皆会被黑影截杀。
一里一外,一白衣一黑衣,里外都是死。
梁秀手起刀落,身前欲逃武夫血溅不止,扭头看向乱作一团的人群中那道掠动的白衣,称赞道:“好枪技。”
澹浜能在偌大个江湖得枪秀之名,其枪技定然是出类拔萃,人群中不乏六七品的高手,此些热汇聚一齐,对上一般的尊气境尚有一战之力,就安恒或常元甲到此以一敌数十都未必有大胜算,可如此阵势在枪秀澹浜一杆银枪捣搅下却如俎上鱼肉般任其宰割,不可谓不强,绝非等闲尊气可比。
当然,不少人听及枪秀二字时便已泄了战意,这也是数十人瞬息溃败的原因之一。
“哧!哧!哧!”
澹浜手中银枪一抖一挑一刺,刹那间又是三人坠马身亡,如此气吞山河的气势令余下生还之人碎心裂胆,人人自危哪还有战意,皆欲抽马逃离,可马匹亦被白衣枪秀的气势吓得惊恐万状,一时间畏葸不前。
人群外的梁秀提刀疾驰,躬身斩断马腿使得驾马之人重摔在地,还未来得及喘息就被梁秀一刀割喉。此刻梁秀稍稍有些忙碌,四散溃逃的人越来越多,梁秀手脚并用紧随绞杀应接不暇。
“有点意思。”梁秀。
澹浜听罢淡然一笑,手掌猛然一张,手中枪杆急速旋转朝前刺出,刹那间洞穿前方欲逃的喽啰,再迅速向后一抡将枪抽出,眨眼间又朝另一人刺去。
梁秀抡刀疾驰追杀,澹浜亦持枪飞掠,人群被黑衣白衣里外绞杀得仅余十数人。
梁秀此时已是大汗淋漓,长时间奋力挥刀加之身负多处外伤,使其略微疲顿,但梁秀深邃眼眸中透出一股奋劲,强撑着身体隐隐的无力之感挥刀向前。
能活到现在并非全是侥幸,可观察剩余人中大多是年过半百的老狐狸,审时度势的眼劲颇为老辣,几人对势打了个眼后皆朝梁秀杀来。反正里外皆是死,慌乱逃离亦无多大可能,倒不如协力寻找生路,相比白衣枪秀而言出手拼死这位黑衣人更为容易,也唯有如此才有丝毫生还之望。
“有点意思。”梁秀亦察觉到这三位老者所想,握刀的手缓缓抬起。
三位老者呈犄角朝梁秀奋力挥刃,三人虽实力仅五六品,但其混迹江湖多年所获历练经验不容觑,一时竟将梁秀架成死局困在当郑
梁秀欲躬身挥刀斩马脚时另侧一人剑尖直逼梁秀眉心,再想他法时亦有刀刃架住,左右为难动弹不得,但三位老者倒是精明,未有将梁秀直接绞杀之意。一是怕杀了此人白衣枪秀恐会震怒,二是借此子要挟澹浜生路更大。
“胆大包!”澹浜大喝,怒意猛起,提枪刺死身前余孽后飞速前掠。
“澹王爷莫激动。”为首老者耻笑,架在梁秀脖子上的刀刃贴的更紧,“再靠近一步,老夫必诛此人。”
澹浜负枪挺立,两眸寒光乍现,杀意翻腾。
“今日事多有得罪,还请澹王爷大人大量,我等三人不求其他,仅求澹王爷放我等一条生路可好?”另侧老者道。
“不放又如何?”澹浜冷冷道,手中银枪翻转,“对秀子起杀心,我澹浜——”
白衣在雨夜中乍现,银枪瞬息间将三人头颅捣成窟窿。
“定杀不饶。”一息后,澹浜握枪挺立。
梁秀将刀拄在地上,缓缓坐下无力地笑笑,“好快,果真下武功唯快不破。”
澹浜收枪在其身旁端坐,笑道:“其实是些把戏罢了,若这三人入了尊气境,定可看清我的身影。”
“枪法精湛,十二枪一势,此何枪法?”梁秀道。
澹浜陡然愣了愣,惊道:“如此情况之下你竟可观清我的出枪,好强的眼劲。”
“鹤立鸡群,太过引人注目,偷偷窥了几眼。”梁秀不置可否道。
“此枪法名十二,是我在泉乡时悟出的。”
“十二?”梁秀愕然道。
“十二。”
梁秀沉默不语,手指揉着刀柄,思索片刻后一副茅塞顿开的样子,笑道:“故乡。”
“哈哈哈,还是你才智过人,这般快就想到了。”澹浜畅怀大笑。
二人歇息闲谈间,大雨缓缓止住,转而际从东浮现鱼肚白。
“不知不觉,这都快卯时了。”梁秀不由笑道,欲起身才想起一身伤,一时痛的咂牙咧嘴。
澹浜扶其起身,朝城中走去,二人踉踉跄跄走了半里路,在官道旁瞧见大年驾车疾驰而来。
大年勒住马头,跳下马车朝梁秀、澹浜拱手行礼,“老拙来迟,二位公子受苦了。”
赵雪见从车厢中轻步走出,亦朝二人躬身行礼,“奴婢见过世子,见过澹公子。”
梁秀实在是浑身痛不能言,此时心中那股战意亦褪去,各处伤口如虎豹撕咬般疼痛交加,将其折磨的苦不堪言,全身上下深浅不一的伤口不下十数道,加之并无药物可供治疗,一路上鲜血止不住地往外溢,倘若梁秀穿的是白衣,定能将衣袍染成猩红血衣。
“世子怎受如此重的伤。”赵雪见赶忙上前扶住伤痕累累的世子,心疼不已,眼中怒意交杂,杀心乍现。
梁秀欲开口,却发现自己实在是连话的力气都挤不出来了,只得无奈地笑笑。随后被澹浜将其扶入车厢中,赵雪见替其疗伤。
“何人竟能将公子擅这般重?”大年挥鞭,马车缓缓奔动。
澹浜擦拭着银枪,“孔嘉赐派来了五六十人,秀子周挡不下。”
大年捋着山羊胡撅了撅嘴。
“府中还有泉乡子弟?”澹浜随口问道。
大年愣了愣,疑惑地摇摇头。
“那秀子的枪法是何人传授?”澹浜皱眉,“其枪法中含杂着些许泉乡气息。”
大年止住捋须的手掌,皱眉思索片刻后摇头道:“老拙怎不知公子曾习过枪法呐?”
“秀子未曾练过?”澹浜愕然道。
“老拙跟随公子这么多年,若记得未错,还真未见过公子耍枪呀。”大年疑惑不解,“澹公子为何这般问?”
“昨夜秀子使枪杀敌,我见其枪法略微生疏不通技窍,还以为是府中哪位护院胡乱授技给秀子。”澹浜淡然一笑,“既然无人传授,那秀子真是武学奇才了。”
大年目瞪口呆,“澹公子的意思是…公子无师自通呐?”
“非也。”澹浜摇摇头,“想来是前些日秀子观我出枪有感,这般照葫芦画瓢耍出几许轮廓来。”
话至此,二人心中皆是对梁秀这可怖的眼力惊叹不已。
车厢中梁秀脱去被砍得满目疮痍的黑衣,露出伤痕累累的上身,赵雪见抿了抿嘴,轻轻为其包扎,梁秀不时因伤口传来的剧痛闷声咬咬牙,不知不觉中沉沉昏睡过去。
……
梁秀微眯着眼,眼前暖暖烛光在秋风中摇曳,似随时都有可能会被秋风扑灭般,显得弱不禁风。欲抬手揉揉脑袋,仅是稍稍一用力全身上下就传来剧痛,轻哼了一声不再动弹,只得干巴巴地盯着烛火发呆。
身旁趴在床沿的赵雪见被梁秀扰醒,赶忙握住世子的手柔声道:“世子莫动的好,您身上的伤还未愈合的。”
“我睡了多久了?”梁秀扯了扯嘴角。
赵雪见抿了抿嘴,望着面色苍白的世子心如刀绞,纤细玉手不由握得更紧了些,轻声道:“世子昏睡两日了,下次不许再这般拼命的。”
梁秀很努力地笑笑。
“世子这般拼命,体内劲气早已用尽,倘若再多使一个时辰会丧命的。”赵雪见皱眉含嗔。
梁秀静静听着,脑中却早已想着别的事,待赵雪见絮叨一通后才无力道:“康贤的事如何了?”
赵雪见嗔视梁秀,不作回答。
“好好好,不问这事。”梁秀缩了缩脖子,“那花登魁如何了?”
“昨夜因为‘康和豫身死’一事诸多青楼迫于康伯德的威压将花登魁停演一日,城内全盘搜查杀手康和厚。”赵雪见不假思索道,“今夜花登魁恢复选演,姽婳姑娘早前就前往吟芳园聊。”
梁秀眉头紧皱,“康贤恐会拿她麻烦。”
罢梁秀咬着牙忍痛起身,奈何赵雪见如何劝就是不听,无奈只得扶其起身。
“半淮在何处?”梁秀问。
赵雪见为其更衣,“澹公子随李先生前往吟芳园了,世子伤病未愈,莫去的好。”
梁秀回头吃力地抬起手揉揉婢女的脑袋,笑道:“为何不去?有个人必须得见见。”
赵雪见皱眉疑惑,数息后似懂非懂地点点头,不知真知假知其言中意何。
“走,随我去赏花登魁。”
城中这两日燥得很,白发人送黑发人最为悲惨,加之还是如玉似宝的独子,正二品的参政知事康贤因丧子一事把苏州城闹得鸡犬不宁,就差掘地三尺来寻康磊了。其中当属按察使朱亮最为头痛,因康愈一事忙得焦头烂额,康贤这时候哪还顾他人感受,明令衙门必须将康磊缉拿,这等关头朱亮哪还敢去触参政知事的眉头,只得拖着疲惫身躯领衙门众多人手彻夜搜寻。
平民百姓只知参政知事丧子把城中闹得沸沸扬扬,往上庙堂纷争倒是知之甚少,中书舍人康瑞便在这两日内被胞兄康贤怒杀,康瑞临死都不知自己儿子已身死城外,为保儿子不死只得坚定不移地自家通孔,康贤哪压得下火气,愤怒下当即杀死了自己的胞弟,这当中多数事系皆是被梁王府端书院压下,否则一下子冒出这般多的大事还不得把苏州城给掀个底朝?
同中书门下平章事徐世和枢密使孔缯当然得知此事,但大家都是混迹庙堂半辈子的老狐狸,这般事发还如此平静自然也嗅到些非常,大抵也知晓这事中多多少少有梁王府插手镇压,皆是不约而同地安静等候,待时机成熟再另行他策。
不管如何闹,这南延姓梁不姓康,众多青楼将花登魁停演一夜已是给足了参政知事脸面,今夜大伙该过日子的还得过日子,该挣钱的还得挣钱,耽误不得。
康贤晚年丧子悲痛欲绝大家都能理解,加之其官位正二品,底下人也无权多,只得睁只眼闭只眼任其胡闹。幸好康晁派二虎居山,如今康贤出了岔子还有个副枢密使晁昌可顾全大局,否则照康贤这般闹下去,过不了几日就得树倒猢狲散。
梁王府对参政知事康贤这些日的行为亦是观而不语,不知是南延王梁沼真就那般怜悯臣子还是趣观戏子,总之梁王府未表态之前,徐世与孔缯会静得像只温兔。事已至此大家皆心知肚明,康贤生死如今也只是南延王一句话的事,倘若南延王不愿让其死,二者再多弹劾也是多余之举。
当然,生与死还是得看康贤自身所作所为是否真就不顾触犯南延王底线,不过晚年失子的康贤自己想必也无多大生念,总之南延庙堂大官员不约而同地静坐观景。
今年腊月苏州别样,民间赏花登魁,庙堂观参政知事康贤,如看戏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