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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敬奎蹲在院子里,手拿斧子正在敲一张快要成形的椅子,看到石头和进财从院门口走进来,他的脸瞬即白了一下稍后又恢复了平静,他继续低着头不声不响地敲着椅子。石头则大大咧咧地走到张敬奎面前开了个玩笑说:“张哥的手艺不减当年啊!”
张敬奎低头苦笑着说:“好些年没摸家伙,手到底生了!”
“张兄,是干啥像啥!”石头叹着气说:“我本打算跟着张兄好好学上几手,可惜……”
张敬奎的嘴角微微抽动了一下,他当然知道石头没说完的那半句话意味着什么。蹲在屋里喝茶的吕二愣听到院子里的说话声,跑出来要拉着石头和进财回屋里喝茶。石头冷冷地瞪了他一眼说:“不用!”
石头的光脑壳和一脸横肉吓得吕二愣没敢再与他寒暄,他只好悻悻回到了屋里。张敬奎一言不发地继续做着手里的活,他手中明晃晃的斧子如同一只银色的蝴蝶在石头面前翻来飞去。进财站在石头身后紧盯着张敬奎手中的斧子,他要是敢把手中的斧子论起来,他会毫不犹豫地掏出藏在袖筒里的短枪要了他的命。张敬奎临危不乱像是啥事也没发生过,手拿斧子专心地敲着椅子的榫卯,从他脸上一点也看不出惊慌失措的样子。看上去他倒像是一位专靠手艺吃饭的木匠正在赶着未完工的活儿。进财心想此人这时候还能觉得住气,看来是块干大事的料。石头也是脸不改色心不跳,一点也看不出将要杀人时的慌乱,此刻他脸上显现出的是风雨欲来时的那种镇定自若。在这杀机四伏的时刻这俩人还能如此冷静,进财暗自吃了一惊心想,这两个人的心理素质都这样的好,都这样的要强要面子。他俩随便哪个人,如果这时候稍微显出一丝慌乱就会从气势上先输给对方。也许只有过惯了那种刀口上舔血的生活,才能在面对敌手或身处险境时做到气闲神定而游刃有余。进财心想,这俩人之所以如此冷静,也许与他们常年累月地做土匪有关。做土匪整天要打打杀杀,哪一天不是在担惊受怕中度过的,他们能有这种心理素质也许是多年磨练出来的。这就跟庄稼人伺弄庄稼是一个道理,有谁见过一个庄稼汉面对天灾人祸而颗粒无收时会显出惊慌失措的表情。
石头不急不躁地站在张敬奎面前,耐心地等着他把这件未完工的家俱做完。张敬奎眼睛关注着手里的活儿,嘴里却冒出一句:“你们到底还是找来了!”
石头怀抱双臂眼睛看着天空说:“寨子里的规矩你是知道的!”
张敬奎叹着气冲屋里喊了句:“东家,你的活做好了!”
吕二愣从屋里跑出来掂着刚刚做好的椅子试火着坐了坐,心满意足地说:“活做得还算地道!”
张敬奎把手里的斧子扔到地上,意味深长地对吕二愣说:“东家,晌午里不用给我留饭了!”
吕二愣“哦”了一声,提着椅子回屋里去了。张敬奎眯着眼睛看了看灰茫茫的天空,表情复杂地对石头说:“走吧!”
张敬奎跟在石头身后从院门里走了出来,围在院墙四周的兄弟看到大掌柜完好如初地走出来,他们悬在心里的石头才算落了地。他们一直替石头和进财捏着一把汗,担心狗急跳墙的张敬奎会对他俩下毒手。张敬奎枪打得能够百步穿杨,这种本事寨子里没人能比得过。要说玩枪他们这伙人加起来也未必是他的对手,论拳脚他就一般了。来的这些人除了进财,随便哪个也能把他摞倒。几个人把张敬奎带到一个僻静的小树林子里停了下来,石头从身旁一位兄弟手中接过临时买来的酒菜摆到地上说:“今日个我陪张兄好好喝一壶!”
酒倒满后,石头举起碗豪爽地说:“张兄,干了!”
石头准备的下酒菜有辣子鸡、红烧鲤鱼、猪头肉丁。张敬奎在山中多年,清楚这些酒菜是专为送死者上路而准备的,他仰天长叹一声说:“既然掌柜的亲自来送我,我就干了这碗断头酒吧!”
张敬奎仰着脖子把满满一碗酒全倒进了肚子。石头喝干了碗里酒,擦着嘴角的酒渍说:“张兄,你坏了寨子里的规矩,不要怪我!翻坨沟你娘,我来替你给她老人家送终!”
张敬奎红着眼睛大笑着说:“做兄弟做到咱俩这个份上,值了!”张敬奎说完后转过头对冷眼旁观的进财说:“娃娃们死得太惜惶了!”
进财强忍着心中的悲愤不由得叹了口气,要不是他坏了事两个娃娃兴许早都救出来了。他现在就是骂上他几句给上他几刀子也于事无补,两个娃娃已经死了!对将死之人说些气话,反而显得自已是个轻薄之辈。石头和几个兄弟也都闭口不提县太爷女儿的事,几个都是明白人心里都装着一本账。进财想到这里,大气地把酒碗举到张敬奎面前说:“兄弟,干了吧!”
张敬奎照例端着碗一饮而尽,喝完后他有点难过地说:“不要怪我,我一时糊涂!”
石头给张敬奎碗里续上酒,平静地说:“张兄,你曾经有恩于我,有恩于山寨。可你坏了规矩,我无法饶你,我的兄弟进财也无法饶恕你!你的寿木我已托兄弟们买好了,一扎多厚的陈年柏木,你放心去吧!”
石头说着从怀里掏出一个拇指大小的白瓷瓶子扔给了张敬奎。张敬奎哆嗦着手拔开木塞,把里面白色的药粉倒在了酒里。照寨子里的规矩犯了奸淫之罪,是要死于乱棍之下的。石头之所以没用这种方法处死他,就是看在多年交情的份上给他留个囫囵尸首。张敬奎清楚这点,他丝毫也没犹豫地端起碗一饮而尽。喝完了毒酒,他痛心疾首地对石头说:“大掌柜,听哥一句劝,把寨子里的矩规改一改吧!”
石头紧盯着张敬奎的眼睛,说话的口气冷得像冰一样:“谁要是受不了可以走,规矩不能改!”
“知道你这些年为啥没有刀疤脸做得大吗?就是……是……”张敬奎说话开始结巴起来,药性已经发作了,他大口喘着气终于说出了最后一句话:“……兄弟们受不了你的规矩……跟着你,没财发……”
张敬奎说着一口血从嘴里喷出来翻着眼睛倒在地上咽了气。石头的眼里早已是泪水连连,他毕竟和他在一起共事十多年了。可他坏了规矩,坏了规矩就会祸害百姓,就会被百姓们所不齿。这种人无论是谁,他都无法饶恕……
石头没有食言,他把在县城提前看好的柏木棺材托人连夜运来,几个人就地挖了一个坑,把张敬奎埋在了他葬身的这个树林子里。处理完这些事已是第二天的后晌,当进财从葫芦峪的山岭上路过时,看着曾经熟悉的山山峁峁他突然产生了要回村中去看一看的冲动。这么多年过去了,也不知道村中有哪些人事变迁。他和燕儿的家可还完好?他以前的东家赵耕顺的日子过得咋样了,三个娃娃都娶过媳妇了吗?还有给他在一个土炕上睡过的马啼秋,他娶上黑牡丹了吗?当年他杀了赵耕庆夫妇,又一把火烧掉了他们的房子,这些事后来都怎么样了,官府为咋没贴通缉他的告示?进财把顺道想回葫芦峪的想法给石头说了一下。石头思谋片刻后劝着他:“大天白日的,你这会儿回去怕是不合适!”
进财已是土匪身份,再说他还有命案在身,这时候在村里抛头露面的确不太合适。进财只好打发随他一同来的土鳖,要他到葫芦峪把马啼秋带回山寨。他要和他好好唠一唠,当年从葫芦峪逃去时多亏了他帮忙。土鳖领命而去,进财跟着石头策马向山寨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