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亚虎出现在街上仅仅只有半个月,革命党就摸清了他的日常行踪,他们把动手的地点选在了戏院。一来戏院里人多,官府不会怀疑到他们头上;二来出了事,仗着人多他们也容易脱身。杀亚虎的这天晚上,王秀才执意要亲自动手,同党们都劝着他:“何必劳先生大驾?”
王秀才紧握着拳头说:“这种败类,我必亲手除之而后快!”
同党们都知道王秀才是个疾恶如仇的人,平日最恨得就是出卖同党的叛徒。自从组建起党组织,先后经王秀才之手除死过的告密者已有十几个人了。这次要杀的可是他的同乡,同党们全都替王秀才捏着把汗,担心他事到临头下不了手。
吃罢晚饭,王秀才袖着双手和几个同党悄悄溜出了院门。胡同里的风硬得像刀子样直往人脖子里钻,往常热热闹闹的街巷此时只蹲着一个卖柴禾的老汉。大冬天的人们都躲在家里围着炉子取暖,除了看戏没人愿意在这时候出门。王秀才扮做街上开铺面的掌柜,头戴瓜皮帽子身着粗布棉衣不紧不慢地向戏院走去。他这身打扮在时下的城里是再普通不过了,大凡家中有几绽银子的主,无不在头上戴顶绸缎做的瓜皮帽子,能到戏院中去听戏消遣的大多是一家境较好的人家。王秀才这身穿戴即不惹人注目也不寒酸得让人熟视无睹,他的举止言谈平常得就像一个吃饱了饭要到戏院中去消遣的掌柜。王秀才带着同党神色安然地走进了坐无虚席的戏院子。亚虎也在戏院里,此时他正坐在走廊的台阶上两眼紧盯着戏台。王秀才给同党们使了个眼色,悄悄向他靠了过去。戏院这天上演的是人们最爱看的《陈三两》,这是一曲古老的曲目,乡民们已看了千遍万遍,每次演出仍是人山人海。戏文说的是一个大财东仗着财大气粗要强行赎卖,在妓院卖艺不卖身的陈三两为妾。陈三两誓死不从告了官,县太爷李凤鸣大人收了财东的黑钱,审迅时处处偏袒着财东。在审迅过程中陈三两突然发现这个李大人正是她失散多年的胞弟陶哥儿,身为县令的陶哥儿自然也认出面前这个女人正是自己的亲姐姐,只是碍于面子不肯与她相认,故意造就了冤案。后来幸得受陈三两资助的知州大人前来查案,她的冤情才得能昭雪。陶哥儿得到了应有的惩罚,将被押到刑场处死,无奈之下他只好向姐姐陈三两赔罪求情。饰演陈三两的是戏院的台柱吕掌柜,吕掌柜不亏是一个红角儿,他催人泪下的哭诉、哀怨的眼神、悲痛欲绝的表情,把陈三两这个无助可怜的角色刻划的淋漓尽致令戏迷们心如刀绞。人们在纷纷大骂着忘恩负义的陶哥儿的同时,不由得为陈三两可怜的身世鸣叫不公。坐在走廊台阶上的亚虎和戏迷们一样,心情随着剧情起起伏伏。王秀才微笑着在亚虎肩膀上拍了拍,亚虎回头看到是王秀才,不由得吃了一惊。县太爷正在四处缉拿革命党,他以为他早逃走了,没想到他还在城里待着。王秀才俯下身子轻声问着目瞪口呆的亚虎:“陶哥儿可恨不?”亚虎正想回王秀才的话,突然看到王秀才身后站着几个铁青着脸的陌生后生,这几个人眼里露着凶光像是要把他活吞下去一样正虎视眈眈地盯着他。亚虎立即猜到他们找他的目的了,就在他准备喊叫时,他的嘴被一只有力的手从身后紧紧捂住了。王秀才掏出藏在袖筒里的匕首,微笑着狠狠刺向了亚虎的后背,接着他在他耳边轻声说道:“知道吗?你比那个陶哥儿还可恨!”
戏台上陈三两正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哭诉着陶哥儿的罪行:“骂一声忘恩负义的李凤鸣,你才是李门忤逆子,你才是有辱祖先败门庭……”
亚虎翻着白眼,喉咙里“咕”得一声身子软了下来。戏迷们眼睛都紧盯着戏台,没人注意走廊上的事。在吕掌柜慷慨激昂的唱词中,在戏迷们排山倒海般的喝彩声中,王秀才神态自若地走出了戏院的大门。
天空已飘起了鹅毛样的大雪,雪夜中的王秀才如同一位从远古时代飘然而来的圣人,在完成了对顽愚乡民的教化后正信步泰然地走在舜地雪白的街道上。在这个寒风刺骨满天飞舞着大雪的深夜,王秀才带领着追随他多年的同党,把一串坚定不移的脚印信心十足地留在了满清末年的舜垣大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