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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七五 风雨欲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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敢为知道先生心里苦,这么多年了,先生之所以能勉强在知事位上干到今天,盼得就是东山再起的那一天,他也好一展宏图。先生把大半辈子都押在了这件事上,等得头发白了腰也弯了,好不容易盼来了北伐。岂料这充轰烈烈的革命,竟变成眼下这个结局。阎主席自任北方国民革命军总司令后已和北伐军成了一家人,北伐军再也不来了。山西还是原来的山西,舜地还是原来的舜地,一切都没有改变。这事放在谁身上也受不了,何况先生这样一位一心想做大事的人!敢为陪先生默默地坐着,想方设法地安慰着他。到了庄户人家吃完晚饭洗碗的时候,王秀才的酒也醒得差不多了。他从地上爬起来坐到椅子上,语重心长地对敢为说:“我这辈子没干成的事但愿在你手里能干成!共党也许比国民党有出息,咱舜地以后就看你和石掌柜的了!”

“先生放心!”敢为说:“无论我这辈子混到哪个份上,心里装得首先是咱舜地百姓!我做事能对得起自己的良心!”

“能教出你这样的弟子,也许是我此生最成功的一件事!”王秀才宽慰地笑了笑,接着他喟然长叹一声说:“世道凶险,你要多保重!不要学我一味地给上头对着干,到头来连个落水狗都不如。你的性子绵里藏针是块干大事的料,但你要牢记遇事要多长个心眼,切不可轻信他人!”

王秀才像是在交待后事给敢为讲了很多。敢为听着先生的话有点不对劲,他说:“先生的教诲,弟子没齿难忘!只是先生也要想开点,不要整日胡思乱想!”

王秀才笑了笑说:“我有啥想不开的,还能跳了黄河寻短见不成!”

听先生这样一说,敢为也就放心了,临告辞的时候他说:“过几天我再来看你!”

王秀才把敢为送到院门口交待道:“没事不要常来,免得人家说你闲话!”

敢为从王秀才家出来,又顺道去了趟钟表铺。石掌柜心事重重地说:“武汉国民政府已开始对咱们的同志动手了!”

“啥时候的事?”

“就在前几日,他们已经杀害了咱们许多同志!”

敢为狠狠吃了一惊,要是武汉国民政府也这样干,两党间的合作就有全面分裂的可能,这是个极危险的兆头。

“该怎么办?”敢为担心地说:“要不要通知其他同志做好准备!”

石掌柜摸着下巴冷静地分析了一番目前的形势,说:“这里是阎锡山的独立王国。阎跟蒋两人貌和神离,他还不至于对咱们对手!”

敢为想了想觉得石掌柜的话不是没有道理,阎主席也许会睁只眼闭只眼对共党人网开一面。后来发生的一切让他俩懊恼不已,正是他俩对时局错误的判断,让许多同志无故地付出了生命的代价。阎和蒋两个尽管政见不同而在反共问题上却很快达成了默契。

一连几日公署里风平冷静没有任何事发生。只是这几天令敢为稍感不快地是,三豹竟然巴结起了新县长。他频频往郭县长的屋子里跑着,进去时低头哈腰地提着老白汾,出来时又兴奋得眉飞色舞,对手下的兄弟们更是颐指气使。看他得意忘形的样子,敢为心里就来气。先生做知事时,也没见狗日的给提过礼物。如今先生落了难,他连看都不去看,天底下有这号没良心的人嘛!这天当三豹从郭县长的屋里走出来后,敢为挡在他面前旁敲侧击地说:“三豹,啥时改换门庭了?”

三豹尴尬地辩解道:“大男人要顺势而为,要能屈能伸!”

“好你个能屈能伸!”敢为冷笑着说:“你要是还有良心就去看看先生,也不枉他对你的一番栽培!”

“当我腾出时间就去!”

“看样子你忙得很嘛!是不是今黑里又要约郭县长到鸿宾楼去消遣?”

“你,你……”三豹指着敢为,气得说不出话来。

自从郭县长上任后,三豹就像伺候亲爹样隔三差五地约他出去吃饭。这事早传到了敢为耳朵里,他正想借机敲打敲打他。看到三豹理屈词穷的样子,敢为冷笑着说:“你已不是我所认识的三豹了,你变了。”

三豹叹着气无奈地解释道:“敢为,咱俩以后要看郭县长的脸色行事,我这么做也是不得已的事!”

“你的骨气哪达去了?”敢为生气地说:“大男人做事堂堂正正,用不着巴结谁,大不了咱回刘王坡种地去!”

敢为还想再说下去,三豹赶紧咳嗽了一声,原来郭县长从屋里走了出来。他站在屋门口伸着懒腰问道:“你俩吵啥呢?”

敢为灵机一动说:“郭县长你给评评理,我家先前有只狗都喂了十多年了,最近几年不是大旱嘛,家里揭不开锅,这狗却跑到别人家吃食去了,变成了人家的狗。你说这狗该不该杀?”

“该杀!”郭县长说:“当它再回来,你吊死它算了!狗本来就要对主人忠心,跑了的狗就不是好狗,杀了也不心痛!”

敢为指着三豹,说:“他的意思是这狗得留着!当年景好了,它自然就回来了!”

郭县长生气地责骂着三豹:“你娃咋连这号事都解不开,还要吵?有啥吵的!这号嫌贫爱富的狗就得杀,留着也是祸害!”

郭县长稀里糊涂地评完理,转身回屋里去了。他离开后,三豹铁青着脸对敢为说:“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过我的独木桥!谁也别指责谁,每个人有每个人的活法!”

“既然你愿意做条狗,我也没啥意见!”敢为撇下脸色铁青的三豹转身回到了屋里。

到了第二天黄昏,敢为正想早点回去把他的怀表拿到当铺给家里换点粮食时,刘玉琼突然红着眼睛找了过来。原来先生不见了,已有几天未回家了。令敢为担心的事终于发生了,他详细询问着刘玉琼有关先生离家的前后细节:“他离开时,留下话没?”

“他给我留下十块银元,叫我出去给家里置点粮食!我出去买了袋小米回来,他就不见了。问闷娃,闷娃也说不清他爹到哪达去了!”

“先生会不会回村里去了?”

“我托人问过,没回去!”

“在这之前,先生说过啥没?”

“他一直说心里闷,想出去走走!可他要走,到哪达去,也得给我言语声呀!”刘玉琼急得都快哭出来了:“几天都没回来了,不会是出了啥事吧?”

敢为安慰着刘玉琼:“不要往瞎处想。先生也许是出远门见朋友去了,过上一段日子,当他心里冷静下来,自然就回来了!”

敢为没料到,先生这一走一连几年都杳无音信。当他再次见到先生时,早已物是人非,那是在他逃亡的途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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